一时间，屋里器瓷落地碎裂声不绝于耳，那阵阵响声立刻吓得门外的奴仆们齐刷刷的跪在地上，即使隔着门也不禁胆战心惊，生怕一个不小心就小命不保了。
“怎么回事！”眉初一进院子就见一群奴仆战战兢兢的跪着，又看见要跟殿下商量事情的黎墨却没在书房里，抱着剑在书房门口低头站着，心中一惊，快速走了上去。
黎墨心里也是紧张的，拿到情报的时候他并没有看完，只快速的看了宁王拥有的惊人私产，没想到后面还写了其他的东西。
“你向殿下禀报了什么？”眉初皱着眉，眼中暗藏着怒意，语气有些冷意。
黎墨面无表情，抬起头冷冷的看着她，反问道，“有什么是不该禀告的？”
眉初注视着面色冰冷的黎墨。
“眉初，你只是殿下的一个死侍，即便你母亲是殿下的奶娘，你也成不了主子。”黎墨语气无比冰冷，一字一字化作利刃戳进眉初的心里。
没辜负多年来秦千瑜的教导，眉初面不改色，脸上不见丝毫悲伤或痛苦的气息。
“你多想了，黎墨，我有我的本分，你也有你的……”眉初看着黎明，眼底有着看透眼前人的意味，“你妄想了……”
阵阵秋风把夏季的炎热慢慢的压下，换成清凉萧瑟。
苏小小已经从水榭迁回到正房起居。
推开门看见的景色不再是一方池塘芙蕖灼灼，而是深秋庭院，海棠葳蕤似锦。
一位女子从房中娉婷的步了出来，脚踩一双白底青纹的绣鞋，衣料摩擦之间可朦胧窥探那小巧玲珑的小脚，天青过雨色的衣裳，竹青色缎带束腰，简单的装束却将那完美的身段展露无遗，女子手臂微曲，莹白如玉的芊芊素手执着一卷古简，腹有诗书气自华。
清风徐来，掠起那女子轻裳，想带走她，她那精雕细琢的玉面，那匿了风月的眸子，美得宛若遗落凡尘的九天仙子，超凡脱俗，惊凡人心魄。
苏小小隐匿下眼中晨起的柔温，清波流转之间新景入目，不觉浅眯着的眼睛，看着那繁盛的秋棠。
“拜月，这新植的西府海棠从哪里移来的？开得这样好。”苏小小问着拜月。
拜月正理着被子，仔细想了想，突然生出些许好奇来，“我也不知道，昨天夜里戏水弄回来的，姑娘，莫不是她偷挖回来的吧！”
苏小小看着那海棠树下痴迷于培土的戏水，笑着摇了摇头，“便是她真的看见了心喜的花，也会与人商量，亦不会夺人所爱。”
弄月理好床榻，“那开得这样繁茂的海棠，又有谁会割爱让给她？”
“世间葳蕤繁花千万，又有谁会一生独爱海棠？想必也有不识花之人，让戏水遇见了。”苏小小倚着檐下的柱子，眉眼处笑意清浅。
“就是！我昨天晚上闻到从后巷里飘来的烤鸡香，我心想附近必定有同道中人，翻过去一看，果不其然！”戏水越说越兴奋，眼睛里泛着光。
拜月走出来盯着戏水，不知道看见了什么，步伐停滞不前，细看之下，便看见她咬紧的牙关。
戏水一边说一边笑着，面前是翻土壤翻出的蚯蚓她也面不改色，而拜月不刀不怕血，就是怕这种蠕动的生物！简直孰不可忍！
戏水手里动作不断，极其娴熟，就像经常做养草护花这种活儿，“后来我跟着他海吃海喝两个时辰，坐在人家屋顶上吃饱喝足后，突然看见了这株海棠，我当时就想，姑娘一定会喜欢的。”
“嗯。”不知道苏小小想到了什么，身子斜倚在柱子上，乜斜着眼睛，望着那一推门一开窗便可看见的海棠，泠泠凤目中流动着潋滟清华。
花枝横斜，繁盛极致。
“这花。开得极好。”一字一吟，声音如空谷中幽泉的空灵声响，回声清长又如感叹。
庭院深深里，花枝烂漫，秋风卷落枝上繁花，纷纷扬扬，飘荡而下。
拜月逃似的快速走出院子去备早膳，戏水装作风流才子模样说了一句不解风情，完后埋头悉心照顾这株她昨晚弄回来的海棠。
海棠香被风吹乱，盈溢了一院子，不觉沁染上苏小小青衫衣角，她站在青瓦低檐下，青色身影像是水墨画中江南的朦胧青山。
苏小小抬头望着眼前这满庭落英，似要望穿被风吹得缭绕的落花，看见什么，看透什么……
一双清幽的眸子渐渐放空，却映入了眼前花飞漫天之景，霎时间净透眸子里浸透了秋棠颜色。
些许花瓣被风吹的远了，摇曳到了廊前，落在苏小小打开的竹简上，衬的简上的墨迹越发墨黑入竹骨。
两害相权取其轻，两利相权取其重。
一阵风生起，花瓣凌乱……
一些细碎的东西被风吹入了眼，感觉有些不舒服，苏小小不禁垂了头，一手放开竹简去揉了眼睛，感觉没问题了后才睁开眼睛，却发现眼前的景色有些模糊。
苏小小眉心轻蹙，湿润的眸子因为异物而溢出一模水光，闭了眼又轻轻揉了揉眼睑再睁开，睫毛缓缓划过空气，犹如一只风雨之中的残蝶，那清冷目光是最后的归处，凄清苍凉的绝美。
西南地势……
苏小小拿好竹简，白皙若玉的首指摩挲着指下的文字，细细思量。
“如今的形式，大建水利工程防洪抗灾，如今为时已晚，不能解决燃眉之急，为今便只有这一个法子了。”
“唉～”苏小小叹了一口气，卷好竹简，便转身进了屋里。
任由屋外花飞漫天，那窈窕身影不染丝毫眷恋之意，好像知道，不久后，这繁华终会落尽。
听见苏小小进房的声响，正蹲在海棠树下干活的戏水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本因天真烂漫而显得俏丽的面容暗了下来，手使劲抓紧手里的小铲子，看着落在土壤上的海棠花瓣，强忍着眼里的泪水，死咬着唇不让哭声溢出来。
拜月端着早膳站在院门口，听着苏小小那一声染着深远意味的长叹，无力的靠在院门墙根上，手指使劲扣紧木盘的两边，根根手指骨节泛白。悲伤的闭上了眼睛，泪流满面。
慧极必伤，情深不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