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春节将至。
这一夜,华佗正在洛阳曹帮的大牢里,与牢头吴普坐在火炉旁,相对而坐,煮酒闷饮。此时,华佗已经被曹帮帮主曹操关押于此半月有余。
自从入狱以来,由于吴普向来敬仰华佗悬壶济世的品行,所以每日都以好酒美食款待,二人亦因此成为忘年之交。华佗深感吴普之恩,知道自己已经没有几天活头了,正打算将身后之事托付于吴普。
天气寒冷。数杯过后,望着窗外寒风凛冽,大雪纷扬,华佗不仅黯然神伤!
吴普见华佗如此,也不免心中悲凉,便好言劝道:“先生已是天寿之年,一生在这江湖乱世上行走,救死扶伤,积下了许多的功德,必定会名垂青史,世代受到万民的敬仰,虽死犹生啊!这可是我们这些平庸之辈无法相比的。”
华佗说道:“我的医术高超,人们都称我‘医仙’,此名也许会流传百世,只可惜我一身的武功绝学,无人得知!”
吴普听到华佗说出这样的话来,不由得惊讶万分,手中的酒杯几乎坠地!忙道:“我一直知道先生的医术当世无双,没听说先生也会武功?”
华佗轻轻一笑。这些日子以来,吴普还是第一次看到华佗笑。
只见华佗目中精芒闪露,问道:“你可知道当今江湖,谁的武功最高?”
吴普略为沉思,答道:“应该是战神吕布,虽然他已经亡故,但是生前一身横练的赤兔神功天下无人匹敌,所使的兵器方天画戟更是重达一百斤,威力排名三国兵器谱第一。除此之外,吕布的轻功也是天下第一,而且他还射术精湛,有一把独霸江湖的轩辕乌号弓,曾在辕门射戟,技惊群雄!。”
华佗摇头说道:“不错,这种说法,将会继续流传下去。但是,他并不是真正武功最高的人。”
“那么,是关羽了?”吴普反问道。
“更不可能是关羽,他只能排名天下第四,还要在赵云和典韦之后。”华佗又在摇头。
吴普更加迷惑了,他看着华佗,很小心地问道:“莫非是先生你?”
华佗笑而不答,继续反问道:“你可知道我自创的‘五禽戏’?”
吴普道:“当然知道啦,这些天我就看到你在练来着,不过‘五禽戏’好像只是锻炼身体的普通体操而已。”
“哈哈哈!”华佗突然仰天大笑,豪气纵生,说道:“我自幼习医,常入深山茂林之地采集药材,多年来与飞禽走兽为伴,因此在虎、鹿、熊、猿、鹤等飞禽走兽的行动及互搏中悟出了武学精要,自创出虎形拳、割鹿刀法、大手印、筋斗云、松鹤手五种奇功,最后又将这五种奇功融会贯通为一门武林绝学,称之为‘五禽戏’!”
吴普依然迷惑,问道:“但是为什么练习五禽戏的人,武功都很一般啊?”
华佗道:“因为我从不将五禽戏的内功心法传授旁人,只教习招式与人强健体魄,所以很多人都以为五禽戏只不过是一种体操,其实五禽戏可以同日后的少林易筋经、武当太极拳并称华夏三大神功!”
“原来如此啊!”听到这里,吴普突然想起一事,问道:“那么,先生的兵器是什么呢?”
华佗眨了眨眼,用很神秘的表情说道:“一口箱子!”
“一口箱子?”吴普一边自言自语,一边将目光落在墙角的一口箱子上面。
那是华佗的随身携带的药箱,长宽也不过两尺余,十分普通,看不出有什么特别之处。
吴普说道:“应该就是墙角那口箱子吧?好像没什么特别,里面无非就是你行医必备的器械。”
华佗举杯饮了一口酒,然后将箱子拿放桌上,说道:“反正我已时日无多了,干脆就全部告诉你吧!”
箱子打开了,只见里面果然整齐摆放着许多行医常用的器械。
华佗先拿出一把精致的小铁锄,说道:“这个叫‘神农锄’,是我平时采药用的,也是我的兵器之一,专攻敌人的下三路。”
接着,华佗拿出一把银针,说道:“这是针灸用的,对敌时叫做‘灭天绝地针’,专攻敌人周身要穴。”
然后华佗又取出一条钢锯片,说道:“这个是用来截肢断骨的,叫做‘冷艳锯’,对敌时可废人手脚。”
看着华佗还将箱子里的分云剪、碎身斧、离别钩、穿心凿、金刚锉、捻花镊、长生夹、罗汉铲、捆天白练、天衣无缝绳、流星铁葫芦等兵器逐一详解,吴普不禁目瞪口呆!
最后,华佗取出的是几把大小不一的手术刀,说道:“这就是千年以后威震江湖的‘小李飞刀’,例无虚发!”
此时,吴普已经对华佗佩服得五体投地。他激动地说道:“先生的武功绝学,我虽然闻所未闻,但已经是对先生万分钦佩!既然先生有如此神通,为什么还要在这暗无天日的牢房里受苦呢?不如今夜就杀将出去,恢复自由之身!”
华佗半晌无语,他慢慢收起兵器,盖好箱子,长叹一声,眼中尽是落寞之色,缓缓说道:“因为,我已经内力全失!”
“啊!”吴普惊叫起来,问道:“难道天下还有比先生武功更厉害的人?居然可以废掉先生的旷世神功?”
华佗又饮酒一杯,说道:“不!我的武功可以敢自夸当今天下第一,所以这数十年来,在这腥风血雨的乱世纵横大江南北,行医治命,才能毫发无损啊!然而我从不以武功杀人,反而对那些病得快要死的人,除了对症下药之外,还不惜自损内力救治,因此才能令病人起死回生,获得‘医仙’之名。”
“怪不得传说先生连死人都能救活,原来是用内力啊!”吴普恍然大悟。
“是啊!如果仅凭医术,是不行的。”华佗说道。
吴普又问:“可是,如果你不用武功杀人,那么长此以往,不会贬值么?”
华佗笑答:“不会的,正是因为精通各种兵器的妙用,所以才会救治不同的杀伤,这就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的道理。而且每次救治不但如对敌厮杀一般,还能因此提高自己兵器的威力呢!”
“我的老天爷!想不到先生连慕容世家的绝学也精通啊!”吴普惊叫起来,觉得华佗就是神仙!
“对了,先生是什么时候内力全失的?”吴普又绕回到前面的问题。
华佗黯然说道:“就是为了关羽。”
吴普似乎明白了,连忙说道:“我想起来了,不久前关羽和曹帮高手大战,被孝子剑曹仁暗箭所伤,身中奇毒,是先生为其刮骨疗毒,救下性命,这件事情已经世人皆知了。”
华佗颔首道:“我在多年以前,救治过巨鲸帮高手巡海夜叉周泰,当时他的情况也十分凶险,身中十二处枪伤,但只是因外伤失血过多,并不难治,我没花多少内力就治好他。可是这回不同了,当时关羽中的是‘反哺之毒’,世间罕见,刮骨疗毒只是救治伤口,而为了将关羽体内巨毒逼出,我冒着生命危险,耗时七日七夜,不惜以毕生功力施救,结果导致内力全失。现在,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大夫而已了。”
吴普连连感叹,问道:“先生是否后悔了?”
华佗说道:“开始并没有,因为当时江湖上都传言关羽是忠义之人,所以我才冒死相救。可是后来巨鲸帮高手白衣渡江吕蒙率众奇袭荆州,关羽兵败,不但同门无人援救,而且就连荆州百姓说变心就变心,可见关羽经营荆州十余年,骄傲自大,不得人心,终于在走投无路之下被擒杀身亡。唉!都怪我对政治了解太少了。”
“是啊!我们的曹帮主也不是个东西,竟然把先生这样的好人关在这里。”说到政治,吴普没想到自己也失言了,急忙住口,起身向牢门外望了望。
华佗说道:“我本来是你们帮主请来医治头疼病的,但是他不同意我做开颅手术,一次性根除病症,却叫我经常待在他的身边,用针灸疗法缓慢医治。我可不愿意做他的私人医生。”
“所以你就对曹帮主说家中有事,偷偷溜入民间为百姓治病,犯了欺瞒之罪,才被投入大牢!”吴普感叹不已。
“这就是你们曹帮主的本性——‘宁教我负天下人,休教天下人负我’啊!如果不是我内力全失,就凭曹帮这些所谓的高手,根本拦不住我!”说到这里,华佗不免忿忿。
吴普说道:“先生不要过于悲伤,曹帮主未必要杀死先生。既然先生医术与武功天下第一,看来今夜以后,三国的兵器谱排行要改一改了!”
不想华佗却说道:“这是不可能的!”然后,端起酒壶,给吴普倒酒。
吴普忙连连称谢,问道:“先生为什么这样说呢?”
华佗举杯,反问道:“你可知到我是哪里人氏?师从何处吗?”
经过一个晚上意想不到的见闻,吴普已经丧失了判断力,不敢轻易作答。
在华佗再次追问下,吴普才答道:“《三国演义》里说先生是沛国谯郡人士,至于师承嘛,我想应该是神农门。”
华佗摇头,微笑着说道:“看来吴兄弟对历史略有研究啊,不错,神农门自神农氏开创至今已有数千年,医毒之术闻名天下,人才辈出。后来神农门分为‘医脉’和‘毒脉’两大流派,你一定以为我是神农门医脉弟子。只可惜你错了,因为神农门不会武功!”
“那么,先生到底是何来历?”吴普问道。
华佗将脸凑到吴普的面前,说道:“你看我的相貌如何?”
吴普说道:“先生的相貌奇特啊!对了,像神话故事中的南极仙翁!”
“具体特征呢?”华佗问道。
“就我们两个,为什么要说出来啊!”吴普觉得华佗有点奇怪。
华佗笑道:“其实我是想让你说给读者听的,呵呵!”
想不到华佗也幽默了一把,吴普狂晕,说道:“先生的额头突出,眼睛深陷,鼻梁高挺,鼻尖如钩,头发和胡子略微卷曲——哎哟,好象不是中土人士哦!”
华佗抬头哈哈大笑,说道:“好眼光,我的确不是中土人,我是天竺人,就是以后的印度。我少年时就十分仰慕中土的文化,所以在许多年前,沿着丝绸之路来到大汉朝,中土之地山川俊美,药材众多,令我迷不知返,便在中土定居,还娶了当地人为妻。”
华佗继续说道:“我自小就练习天竺密传的瑜迦神功,所以内力深厚,才能以此为基础,创出了五禽戏神功啊!而且,我行医治病的灵药‘麻沸散’,就是用原产天竺的蔓佗罗花研制而成的。”
华佗的这番话令吴普深信不疑,说道:“怪不得后来人们也发现先生的画像与达摩祖师的画像极为相似,原来都是天竺人!可是,这好像与兵器谱的排行无关啊!”
“关系很大啊!”华佗喝了一口酒,说道:“因为我是外国人,所以你们中土那些所谓的江湖权威专家不愿把我排列进去。还有,那些兵器谱上的兵器,全是用来杀人的,我这口救命的箱子,不齿与之为伍!再说了,那些喜欢武侠的读者,有谁愿意看到排行兵器谱第一名的兵器,竟然是一口普普通通的箱子?”
吴普这回是一口气连喝了三杯酒,说道:“先生真是天外飞仙,一席话令我茅塞顿开!”
华佗突然良久无语,神情凝重,吴普不明就里,也不敢多问。牢房顿时安静下来,只听见火炉中木炭燃烧发出的“劈啪”之声。
终于,华佗从怀中掏出一本书递给吴普,说道:“我看贤弟为人忠厚,现在,我已经把一身的绝学全写在这部《青囊书》之中,里面详细记载了医毒攻伐之术、瑜迦神功与五禽戏神功的心法要决和箱中各类兵刃修习之法,我想把此书和这口箱子托付给你,如何?”
吴普大惊,连忙说道:“先生的盖世绝学,在下愚钝,是学不会的,请先生还是传于别人吧!”
华佗说道:“我的死期就要到了,现在我最相信的人就是你了,你还要让我传给谁呢?”
吴普说道:“先生不是有个徒弟么?我想办法把他找来和你见面好不好?”
华佗摇头说道:“唉,我那个徒弟樊阿,当年巨鲸帮的帮主小霸王孙策被刺客偷袭,身中奇毒,我那时刚好出门游医在外,巨鲸帮便叫他顶替我去了,由于他的功力尚浅,结果反被奇毒所伤,等我赶回来的时候已经迟了,我虽然救活了樊阿,但是他已经成为废人,难以继承我的事业!”
吴普仍然拒绝,说道:“要不先生现在就把《青囊书》里的精要说出来给各位读者吧,说不定有天资聪慧之人可以继承你的事业。”
华佗神色一变,厉声说道:“不可以!书中记载的绝学非同小可,要是被心术不正的人学了去,后患无穷啊!就连现在这个作者李沐木,我也信不过他!”
见吴普坚决不肯接受,华佗长叹一声说道:“从此,你再也不能为人民服务了!”然后泪流满面,突然将《青囊书》投入火炉之中!
吴普没有想到华佗居然会如此自弃,慌忙起身来抢夺,却因为坐得太久,双腿发麻,结果一跤摔在了地上!等他爬起身从火炉中拾出《青囊书》一看,华佗的旷世绝学,已是烧毁得面目全非!
吴普跪在地上,手捧残书哭道:“先生何必如此呢?”
华佗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看着箱子。吴普只好拿着《青囊书》残卷和箱子,起身告别离去。
华佗死后,吴普将烧毁的《青囊书》进行整理,仅得两页残片,而吴普依法修炼,均不得要领,最终沦为为牲畜看病的兽医,而那口箱子里的兵刃,竟变成了吴普阉割猪鸡的器械。
真是天可怜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