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芩玦迷迷糊糊地听见后备箱打开的声音，她勉强掀起眼皮，发现周围一片漆黑，唯一的光亮便是身下的车辆车了，车灯打在地上，在这一片漆黑里圈出了一块地来。尾灯照射在一个人影上，那人离得近，整个上半身几乎都探进了后备箱，却还是能够从灯光勾勒出的轮廓看出对方是个男人。他朝聂芩玦伸手拎住了她的头发，然后硬生生地从后备箱里拖曳出来，摔在地上。
聂芩玦觉得自己头皮都快被扯掉了，原本昏沉的大脑也硬生生地被痛醒，她被七晕八素地摔在地上，来不及呼痛，强撑起上身仰头去看那个下死手的男人是谁。
那个男人虽到中年却身材魁梧，西装革履，一头稀疏的头发一丝不苟地朝后梳着，平时总是慈眉善目的脸庞上此刻却挂着肃容，车灯从下往上打在他脸上，扭曲了他的面容，一瞬间聂芩玦差点没认出对方竟然就是贺总，贺健连。
聂芩玦异常艰难地开口质问：“为什么？”
贺健连蔑视地看向她，那眼神就像看着一只蝼蚁般冰冷无情，“因为锦绣城的那个锅，需要你来背。”
聂芩玦以为自己听错了，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什么？”
贺健连面无表情地接着说道，“张晓玲的身份根本背不了这个锅，外界迟早会查到，而你是张晓玲的直属上司，只有你指使张晓玲去挪用公款，为她掩饰证据，这件事才说得通。而之前多亏你亲自去联系那些媒体，亲自写那份发言稿，甚至于亲自开除张晓玲，这些证据足够成为你掩饰挪用公款的罪证。多亏了你，我们公司才能重整旗鼓，小聂，你真是我身边的得力助手呀。”
聂芩玦只觉满口苦涩，无限讽刺，“那安妮呢？你为什么会杀了她？”
贺健连闻言，危险地眯起眼，“你怎么知道是我杀的她？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聂芩玦看着站在贺健连身后哀戚的安妮，不发一言。
没有得到回答，贺健连上前几步，走到她跟前停下，蹲下身看向她，神情阴沉不定，“安妮是个好女人，可是她不该管这么多的。”
他知道那个女人对他是有些情愫的，在他生病期间也多亏了那个女人的悉心照料，所以他放心大胆的让那个女人自由进出他的办公室，也从未瞒着那个女人做那些见不得光的事，甚至于在锦绣城出事后他打电话压低那几个工人赔偿的事，他也没有瞒着她。但是他没想到的是，那个一心恋慕着自己的女人，竟然会因为所谓的良知，想要出卖他。
“所以我勒死了她。”
他盯着聂芩玦一字一句地说道。
那天晚上，在他的别墅中，他用她亲手为他挑选的，亲手为他打上的领带，勒死了她。
她死命挣扎，细长白皙的腿拼命地蹬在地上，甚至蹬掉了一只高跟鞋。安妮瞪着那双漂亮的眼睛，死命地哀求地瞪着他，晶莹的眼泪盛满了她大睁的眼眶，划过她年轻的脸庞，弄花了她精致的妆。最后她凝固了所有的情绪，丧失了全部的力气，瞪大着无神的双眼，软绵绵地瘫倒在地上，而那头令全公司男男女女艳羡不已的黑色秀发凌乱地缠绕在他的手臂上，盘根错节，至死不休。
说不惊慌是不可能的，一时的冲动他下了杀手，无法挽回，看着摊在地上已经失去温度的尸体，贺健连不愧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他很快就冷静了下来。
他想到了那处因为施工问题而暂时搁置的锦绣城，虽然是搁置了的施工地，但是按道理那里还是留有人守着的，可或许是因为刚死过人的原因，那个工地一带最近不太太平，总是闹出些诡异的事来，导致没有人愿意在晚上去那个地方守夜了，这正巧方便了他。
贺健连将安妮装进了后备箱，准备驱车前往那处施工地，因为修建到一半就停工的原因，有一栋楼的地基才刚刚打完，将尸体埋在那儿任谁都不会发现。
一切都很顺利，若不是在半路上发生追尾的话。
那个出租车司机疲劳驾驶撞了他的车，吓得那个老实巴交的司机赶紧下车查看，他到底还是怕被发现，不停地表示没事只求快点赶走那个出租车司机，迫切地想要驾车离开。
可是，还是被那个司机发现了异样。
因为追尾，整个后备箱被挤烂，安妮的血就从那破损的缝隙中渗了出来。他知道无法再掩饰了，就从后打爆了上前查看的司机的脑袋。要不是后面跟着来了辆车，他还要再拖一具尸体去埋。
“幸亏那里是监控的死角，奇怪的是在这之后，我处理完那个女人的尸体开车回来经过那个路段时，竟不见那辆出事的出租车和司机，甚至很长一段时间都未出现，若不是前段时间突然出现，可能永远都不会被发现。你说奇不奇怪？”
说着这些话的贺健连全然没有注意到他口中的安妮站在他身后，卡其色的包裙下缓缓地顺着修长僵直的双腿流下鲜艳的血液，聂芩玦的视线上移，只见安妮的身体在随着他的话渐渐地渗出血来，染红了她那件精致的白衬衫，她的身体破损开裂，骨头之间发出扭曲错位的诡异声响，安妮的头颅怪异地伸长转动，发出“咯落咯落”的声音。
贺健连终于注意到她奇怪的视线，他顺着聂芩玦的视线向后看，却什么也没看见，尽管安妮的脸近在咫尺，与他面对面。
“你在看什么？”
他问。
“……贺总，难道你一直以来都没发现吗？”
聂芩玦终于开口说道。
“发现什么？”
“你没发现安妮一直在你身旁吗？”
贺健连先是一惊，随后很快镇定下来，认为聂芩玦是在糊弄他，谁知她又接着说道：“不止是安妮……还有那五个枉死的工人，”聂芩玦睁大着眼睛，一瞬不眨地盯着贺健连，“他们一直都在你身后。”
贺健连终于透过聂芩玦清亮明镜的眼瞳看到了倒映在那上面的东西。倒映在聂芩玦眼瞳上的并不是自己的脸，而是五张看不清模样，扭曲混杂在一起的狰狞怪物！
贺健连蓦然一惊，吓得脸色惨白，连忙起身后退。退到一半他却忽然站住，阴狠地盯着聂芩玦，“不对，你在吓我？这世界上根本就没有鬼，若是有鬼，为何迟迟没来找我报仇？若是有鬼，我早就活不到今天了！若是有鬼，我怎么活得如此逍遥快活，一切不过都是你用了什么催眠的法子欺骗我罢了！聂芩玦，你休想骗到我！”
他说着突然捡起地上的砖头，举手就要朝聂芩玦砸去。危急时刻，一只手突然抓住了他，硬生生地止住了他要砸下去的砖头。
聂芩玦惊疑不定地看向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那人穿着白色的棉质家居服，脚上还踩着拖鞋，顶着个丸子头，一派闲适的模样。他抓住贺健连的手，看着他语带笑意的说，“我还在想这附近怎么一个鬼都看不到，原来都藏在这里了。”
说完，聂芩玦就看到他忽然用另一只手罩住贺健连的脸，像是抓住了什么一样，猛然从他体内抽出了一道蓝色的黏糊固体，聂芩玦还没来得及看清楚那是什么东西，只听见一阵惨烈的尖啸，就见对方已经迫不及待地将那东西塞进了嘴里，囫囵吞下，打了个饱嗝。
而贺健连早在他将那个蓝色的东西从他体内抽离的那一刻就昏倒在地了。聂芩玦坐在地上，愣怔地看着他，“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万祟？”
来人正是该在家中准备睡觉的万祟，他闻言转头看向聂芩玦，“我叫你早点回来就是要告诉你，我调查到的你这个老板的真面目，可惜你这么晚了还不回来耽误我的睡眠时间，我就猜着该不会是你这个老板自己迫不及待的想要暴露自己的真面目了吧，于是就出来找你了。啧，亏得我调查那么久差点做了无用功。”
“差点？”
“对啊，差点。”万祟说着看向前方，那个方向隐隐传来了警笛的声音，“不过现在倒是可以交给警方，说不定还能得一个良好市民的称呼，呵。”
“你来的时候还报了警？”
“不是我。”
万祟看着前方的黑暗处，那里立着一辆摩托车，在摩托车的旁边站着一名双手插兜，穿着灰色卫衣，带着兜帽的年轻人。
“倒像是你的熟人。”
聂芩玦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看到那人，似乎早已料到，神情并不惊讶，那人最后看了聂芩玦一眼，便翻身上车，发动引擎，骑车离开了。
在一片引擎声和警笛声中，万祟忽然对她说道：“那我也回去睡觉了，你自己去应付警察吧。”他说着便转身要走。
聂芩玦一惊，连忙拉住他的衣角，“等等，那他呢？”
“他？”万祟回头瞥了一眼倒在地上昏迷不醒的贺健连一眼，冷笑道，“他自然会有法律来制裁，更何况被那些东西附了身他也活不长了，而且死了也无法解脱。”说着这话的万祟特意地看了匍匐在贺健连身上的安妮一眼，这样笑着说。
最后，聂芩玦终于忍不住问出口：“你究竟是什么人？”
万祟侧着身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回头看她。他一只脚已经踏出了车灯照亮的范围，踩在车灯照不到的漆黑夜幕下，整个人正好站在光与影的交界处，他的眼睛映照着车灯，反射着近乎透明发亮的光芒。他的眼神幽暗，肤色苍白，唇红似血，俊美得不似活人。
他对她道：“聂芩玦，我噬鬼吞煞，你说我是什么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