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转过身来,昨天晚上刺杀我的那个女子正直挺挺站在那里!
她一袭红衣,在昏暗的钢筋混凝土的森林里显得格外抢眼,一头青丝淌了下来,迎着风徐徐飘扬。别在腰间的利剑闪着寒光。
我吓得赶紧往后一退,噗通掉到了水里。由于不谙水性,我在水里浮浮沉沉,噗嗤噗嗤喘息吐水,呛了好几口水,四只脚像发情的公狗一样乱刨。
她“诶”了一声,迎上前来,却并没有拔剑,而是蹲下身来伸手拉我。我迟疑了一下,还是将手伸了过去。
我们俩一双白璧无瑕的纤纤玉手在空中勾着,终于挨到了,却一晃而过。我越发体力不支,一点点下沉。
她皱着眉头,干脆起身拿出佩剑,我心里一紧,却见她连剑带鞘递了过来。我抓着剑鞘,在她的拉拽之下,一点,一点从光滑的池壁爬了上来。
眼看就要出来了,她却有些吃不消了,往下滑了一点点。她见势不妙,用力一拉,一下把我拉了起来,顺带往后踉跄着退了好几步。
我也顺势往前扑了几步,整个人压倒在她身上,疼得她哇哇直叫。
她清瘦骨感,身子却是软软糯糯,我摔下去不但不难受,反而有一种不可描述的惬意。
我们四目相接,我甚至可以感觉到她从嘴里轻轻呼出气来,清新如兰。
这时,我才看清了她的样貌:眉如柳叶,末梢却微微扬着,几乎要插入鬓角里去,一双桃花眼,透着女性的妩媚又带着几分男子的英俊。鼻子不高却直挺精致,一张小嘴饱满得恰到好处。
她并不是如我和苏苏一般惊世貌美,也不似仇焰娘风情万种,甚至没有管悦姐姐的知性练达,却平而不凡,透着一股讨喜的气儿。我一时竟看傻了眼。
“喂喂,还不起来?”她娇嗔道,吃力地活动着筋骨。
我“哦哦哦”带着咳嗽连声答应,翻坐在旁边。
她拧着眉头,一面活动筋骨,一面坐起来,笑着对我说道:“怎么?你怕我再来刺杀你?”
我怯怯地点点头。她却变戏法似的变出一条红色的棉布来,搭在我身上,说道:“我帮你把身子弄干,病了就不好了。”
她双手合十,闭目念动咒语。我只觉身子一阵燥热,从棉布里腾出水汽来。湿漉漉的身子一下子就干爽了,半干的头发却依旧云里雾里。
“我实在想不通。你昨天晚上还来杀我,今晚怎么不让我淹死算了,却跑来救我?”我十分不解地问道。
“就算我不救你你也不会死掉。”她淡淡地吐了一口气,略微顿了顿,“只是你在这池子里泡久了,明天这学校怕是要出大新闻的。”
“啊?”我一脸茫然,追问道,“能出什么大事?”
她的纤纤玉指便轻轻贴到了我的嘴上。才和室友闹过一场,她的亲密举动令我不由得十分触动。
“这人工湖在很久以前是一座府邸。”她望了望那一轮阴冷凄凉的残月,讲述了一个月色般凄美苍凉的故事……
我随着她的讲述,仿佛看着那一汪明镜似的湖水,突然升腾起层层烟雾,在烟雾缭绕中,一座古代豪宅渐渐清晰……
烛光熠熠,透过灯笼,将一点点红色渲染开来,像黑墨汁里散开了一滴鲜血。
高朋满座,新郎陈谦岳正举着酒杯,对来宾说道:“今日陈某大婚,有幸请来诸位亲友莅临,实在不胜感激。陈某不才,恐有怠慢,自罚三杯以示惩戒!”
说着,便拿起酒杯,一饮而尽,随即又添了两杯。众亲友纷纷举杯示意,客套声此起彼伏。
在这亲友之中,有一名唤李富的,乃是本地富商。这李富出生苦寒,四处经商攒下不少积蓄,也算是个体面人,但他贪财好色,为富不仁,当地百姓背地里都戏称他为李大狼狗。
李大狼狗酒品极差,逢酒必醉。今日,在陈谦岳的婚礼上,他自然也是喝得酩酊大醉。
酒过三巡,李大狼狗觉得有些便意,于是起身小解。谁知他迷迷糊糊绕到后院,竟跌跌撞撞,推开了新房的大门。
李大狼狗定睛一开,自觉冒失,便退了回来。谁知那新娘误以为新郎回来了,情不自禁娇嗔道:“夫君……”
不叫还好,这一叫,李大狼狗便狗性大发,邪念横生。他再次开门入房,踉踉跄跄扑向了新娘。
新娘正想嘱托别太心急,先喝交杯酒,可盖头一滑,看见来人并不是新郎,立刻抽身,缩紧了身子,整个人瑟瑟发抖。
李大狼狗见状,恶狗扑屎般再次扑了上去,直接将新娘压倒在了床上……
红烛熠熠,帷帐落下,帐子里传来衣服撕裂和女人哭喊的声音……
李大狼狗草草完了事,酒已然醒了一大半。看见旁边赤裸的新娘正哭哭啼啼,心中十分厌烦,加上唯恐事情败露,赶忙上前说道:“你要多少钱我给你便是,本大爷有的是钱。但要谨记,今夜之事万不可张扬。”
新娘乃是本分人家,又与新郎青梅竹马,相恋甚笃,然而却在洞房前丧了名节失了身,早已经是方寸大乱,悲不自胜,满脑子空白,哪里听得进去?只是呜呜咽咽抽泣个没完。
李大狼狗眼见利诱不成,也失了主意。陈谦岳虽不是什么达官显贵,却也是本地望族,新娘的娘家又颇有些势力。此事一旦败露,李大狼狗必定吃不完兜着走。
思前想后,李大狼狗心一横,三下五除二穿戴好,抄起凳子便往新娘身上砸去。新娘万念俱灰,并不反抗,三五下便被打倒在地。
李大狼狗上前试了试鼻息,已然没了气,这才跌跌撞撞跑离新房。出了门口,细一思量,恐留下蛛丝马迹,又折返回来,就着红烛四下引燃,这才稳住了,没事人一般折返前院。
那火在一堆堆绸缎棉被中开了声势,又乘了桌上一大坛陈年佳酿的东风,一发不可收拾,不一会儿便窜上房梁。等火势被发现,为时已晚,迅速向整个前庭后院蔓延。
来宾四散,家眷遁走。可怜的陈谦岳却是个痴情的汉子,将众人遣散以后,独自一人身赴火场救妻。
可怜新娘子只是一时休克,在烈火灼烧中渐渐苏醒,却活生生被引燃!
等陈谦岳赶来时,在新房的残梁碎瓦中,在依然猛烈的火场里,一个被烧焦的火人正在坍塌的梁柱下苦苦挣扎……
陈谦岳一眼便认出是新婚妻子。见妻子已经是半身入土,无力回天,他毅然身赴火场,与妻子一同化成了焦炭。
后来,此处无缘无故竟冒出一栋豪宅,来往停驻的过客路人无一幸免。一位得道高僧行脚至此,算出是这对苦命鸳鸯化成了厉鬼,在此害人性命,于是便要超度亡魂。
可惜当年陈谦岳夫妇怨气虽重,戾气不足,去找李富报仇时,遇上了一位法力高强但贪财无德的老道,不但没能手刃仇人,反而几乎魂飞魄散,怨念更甚。
陈谦岳夫妇之后又攒下不少杀戮,已经是快要成魔的厉鬼,高僧也度化不得。因此,高僧便请来一位老道,布下风水阵——因二人浴火而亡,故掘池蓄水,以消戾气。
高僧自己也在此坐化,变成琉璃金刚体,封入水底地宫,(金真)压二鬼。
凭着这一僧一道的法力,两只厉鬼被封印在水底地宫的一对石狮当中,再不能作恶了。
讲完这段往事,她的眼里噙着泪光,说道:“这世间的男女之爱,可以赤裸得只剩鱼水之欢,也可以炽烈得这般舍生忘死。可怜他们情深缘浅,最后却是这般下场。”
“虽无生前同衾被,却得死后共成灰。”我怅然若失,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说道,“其实我倒是蛮羡慕他们的。若不是他们放不下怨恨,做一对永生永世的鬼鸳鸯多好啊!”
她淡淡一笑,看着我摇了摇头,说道:“你可不知这游魂野鬼的苦楚。挨饿受冻,又要经历一月一小劫,一年一大难,每一次,都是撕心裂肺,痛苦不已。”
“难道你是游魂野鬼?”我听她说得好似感同身受,忍不住问道。
她摇摇头,淡笑着说道:“我不是鬼,我乃是昆仑山下,灵都秘境特有的烈焰扶桑修炼成妖。烈焰扶桑是女娲炼石补天的玄铁宝鼎中长出来的,仅此一株,因此我便以扶桑为名,缀一‘姬’字。”
原来她是花妖扶桑姬。可是她又为什么来刺杀我,又为什么放过我?
扶桑姬似乎看出了我的心事,说道:“你一定很好奇,我这只花妖为什么来害你,又为什么放过你。你估计已经猜到,这和你的前世有关,但是请你不要问,我不会告诉你任何东西。你只需要记住,我并不是真的要杀你,而是另有目的。”
“这个我不问,可是故事听完了,我却没太想明白,为什么我在湖里泡久了,学校会出大新闻。”我说道。
“我以为我不说你也会明白的。”扶桑姬笑着看了看我,说道,“毕竟,你曾经是灵都秘境里最最聪慧的艳妖。”
她自觉失言,立刻警觉地打住了。转而向着那一轮残月看了看。我想我其实是明白的,但我还是觉得应该向她核实核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