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歇米】
“你还记得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吗?”我扣住他的领结,将他拉过来,这地方太吵闹,他一定听不清我说话。
“您喝多了,先生...”
“怎么?”
我抬起有点沉的脑袋,他的鼻孔贴近我,呼出气体使他的鼻翼轻轻缩动。噢,我拉的太近了。
“我不认识刚刚您那位朋友,和她是第一次见。”
“呵呵,你不记得了。”这个小服务生,记性真是差,什么都不记得....“但是我记得。”
第一次和她见面的时候。我还是一个...以为自己变成了怪物的....怪物。
我走过了很多地方,看过了很多人,哈哈,他们总是有瘦弱白皙的脖颈,有暗暗跳动的脉搏。那脉搏有规律的波动,总像是在招呼我,让我赶快扑上去,真有意思,像魔法一般,可是我却不敢扑上去。第一次我露出我的牙的时候,面前的小女孩丢下手里的棒棒糖,尖声大叫。所有人都转过头看向我,然后跟着一起尖叫,脸孔扭曲,布满惊恐。我会在叫声里忽然清醒,然后惊慌的转头跑掉。
那是一个夜晚,下了一场雨,嗯大概是这样吧。我躲在一棵老槐树后面的墙角里,却不知旁边的铁门是一户人家的车库。
一辆车开过来,刺眼的前照灯打在我面前,一片雪白。车上下来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完全不走了过来。停到门边的时候踩到了我的脚。
“吓,什么东西?!”他低下头一看,被我吓了一跳,我也抬着头望着他。当他看清我的模样后扶着胸口,露出鄙夷厌恶的神情。
“乞丐干嘛进小区来啊,走开走开~”他伸腿过来,踢了我两下,想让我离开。
我咬住了那个无礼的家伙还未收回去的腿,夜已经这样深了,就算他恼火的尖叫,用手里的皮包奋力拍打我,也不会引来什么人注意。
“放开我,啊啊你这混蛋,想死吗?”
我咬住他的小腿裤脚往回一拉,将他扯倒在地。他大叫一声跌倒在雨水里,挣扎着摸索到我,一边伸手向远拉我头发一边想爬起来,我松开口,抬起了头。
他在一团乱发后面看到的,必然是我已经被欲望和饥渴填满的猩红可怖的眼和嘴里伸出的两颗长长的獠牙,在雪白的车灯前,轮廓分明,鲜血欲滴。
“啊啊啊啊——”
不然,他也不会这样嘶声力竭的嚎叫。
我伸手轻轻一挥,将他整个人拍在左边墙壁上,友善的制止了他扰民的嚎叫声。随着他脑袋撞到墙壁时缓缓向后栽倒,我扑了过来,向他脖颈最鲜嫩柔软的部位咬去。我再也不能坚持了,我必须吃掉他,即使他的叫声让我清楚这样做是不对的,但是我就要死了,我必须吃掉他...
“喂!住口。”
一声突如其来的呵斥将刚刚安静下来的夜晚又弄的很吵。但丝毫不能阻止我,此刻的我已经沉迷在即将得到食物的诱惑里,眼里只有他脖颈中新鲜美味的血液,完全未听到这一声呵斥。于是横空飞来一个黑色皮质书包,重重的砸在我脸上,快将我的脖子折断。它打疼我了。
我转过来恼怒的对来人吼叫,那愤怒的声音不似我发出来的,更像是一只野兽。被我撞击在墙上晕过去的家伙也被我吵醒,睁开眼不敢置信的看着我,倒吸着冷气却不敢再喊叫,伸手捂住嘴,两只小眼睛里写满了惊恐无措。
“不要叫。”
来人站在巷子口,身影挡住了月光。茶色的短发细碎的落在眼前,有风吹动,露出一双漂亮的眼睛。同是茶色的眼仁里有红色的光缓缓流转。好像一滩湖水,静谧中藏着躁动的妖怪。看不到她的表情,只有一双眼睛奇异的望着我。
我不由得呆住了。
她缓缓靠近,我竟然忘了该去攻击她,直至她走到我面前蹲下身才让我感觉受到了威胁。她伸手在那个男子后脖颈挥了一下,男子便悠悠的栽倒过去。我气愤的又是一声大吼,准备把她扑倒,她看起来比这个男人更好吃,不,是好吃得多的多。
“咬这里。”她伸出一只细瘦的手臂,抵在我嘴上,也使我无法闭上嘴巴。我错愕极了,一双眼诧异的盯着她,但嘴却毫不犹豫的咬了下去,我太饿了,再也顾不上去抵触她,利齿咬破她细嫩的皮肤的瞬间,冰凉甘甜的血液如一股山泉流进我干渴的喉咙,感觉整个灵魂都被激醒了。
我不再防备她一动不动的看着我吮吸,全心都沉浸在得到食物的快感里,感觉即使知道这是毒也会毫不犹豫的把它吸干。即使知道喝完就会死掉也仍觉得很开心,香甜的血液一口接着一口流入腹中,我做为人仅剩的可怜的认知都在一点点流失。脑海里只浮现着一句话,我要更多,我要更多....
她安静的看着我,好想在看一个小孩子,或者小动物,过了一阵子,虽然我感觉只是过了一会,她又说话了。
“好啦,你要把我吸干了。”
她用手按了按我的头,我仍牢固的咬着她的手腕,用力吸食她的血液,完全听不到她的话。
她小小的叹息了一下,无奈的用另一只手捏住了我的两颚,她手指的力度让我疼痛不已。使我迫不得已松开了一对獠牙。伸手要把她的手腕抓回来,才发现两只手被什么东西束缚住了。低头一看,不知何时,手腕上已经多了一副镣铐。
抬头看她,她满意的微笑着,眼睛里那种奇异的光亮已经没有了,转成一种狡黠的满意。太狡猾了,趁我进食的时候偷偷用另一只手把我拷了起来。我气愤的用两只手去抓她,她躲避开我长长的指甲,推开我的手,站起身来退后两步。我盯着她的手腕,想再扑过去,却见两颗獠牙刺出的几乎戳穿她手腕的伤口奇迹般的在愈合。
“等你恢复了正常认知,自然会感谢我。现在我们得离开这儿了,你引来的猎人就快到了。”
她说完便塞了一块手帕在我嘴里,拉住我被她拷着的双手,不再多解释,大踏步向楼房后面走去。
“快点,不要做声。”她这样回应我的反抗。
她越走越快,渐渐拉着我跑了起来。终于跑了很远,她看到一座奇怪的建筑,拉我拐进大楼后背,上了旁边的安全梯。
她在前面走,拉着我的两只手,我只能弯着腰紧紧跟着,明明她的手很小,却像钳子一样牢固。
我听着她轻微而均匀的喘气声,她的脖颈就露在外面,她的脉搏比别的跳的更迟缓而微弱,但我的心也跟着跳动着,我想要她的血....我想要...我想要.....
上了楼顶,平台上挂着各种电线。最前面有几个大字的灯牌。闪烁着五色的光。
她跳上那大牌子背后的铁架,坐到架子上面又转过头招呼我,“清醒了吗?上来。”我看了看她,没有动。
“你叫什么?”她望着下面空旷的街道,脚在半空中轻轻的晃着。
我也踩着倾斜的铁架,三两下轻易的跳上来,站在她旁边看她。我叫什么?
“我不知道。”
“看你意志力控制还不错,新生多久了?”
听不懂,她说的什么意思。
她仍望着下面街道。过了午夜两点,这边路口的路灯便熄了,只有远处宽阔的大道灯还亮着,远远的延伸到看不见的地方。有几个人从大道上走着,背着弓箭,左右张望。她一直望着那里,好像根本不在意我,我感觉只要我轻轻一推她就会掉下去。
“坐吧。那你从哪来?”她拍拍旁边的铁架。
“不知道。”我蹲下来,也看着那群人往远处走去。我不能解释清楚我从哪里来。醒过来的时候我就在一片深山老林里,穿着我此时身上破破烂烂的衣服,像现在这样神智不清醒,游离在空寂荒凉的森林或者是人群嘈杂的城市中。
“那你没有主人吗?”
“主人?”我迷茫的看着她,又是一个奇怪的词。“不知道。”
“一问三不知。”
我好想被她瞧不起了。
“过两天,我带你去见我的主人...”
“主人?”她的话没说完,我还不知道什么叫打断别人并不礼貌。
“嗯,我的主人在云城还是很有实力的。你可以...”
“那是什么?”
“那是什么?”她疑惑了一下,解释到,“
主人?主人就是能够保护你的人,但是也会约束你。作为新生的吸血鬼,没有一个比你强大的多的人供养你,在这个世上是很难立足的。很巧的是,你就是新生的吸血鬼。”
“那你....”我盯着被她拷住的双手,又盯着她。
“我不是主人。”
她也望着我的手。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
“别担心。等你安全了,我就让你离开。”
等你安全了,我就让你离开...
“主人。”
“我不是主人。”
.....
【觉锡夕】
午夜的大街上,只有尘埃在橙黄色的灯光下沉浮,将马路覆盖上一层朦胧的尘纱,过很久才会有一辆车经过。绕过这几栋楼到了对面就是那个人他死在我面前的现场。他抓着我的胳膊,另一只手从口袋掏出了电话,给同伴打了过去。
我的视力有一些恢复了。也听到镣铐的钥匙挂在他右侧的裤别上。如果到现场再遇到更多猎人,我是真的逃不掉了,就算有东西能证明我是无辜的路人,也依然很危险,可能被发现是那日袭击总部的人。所以现在我必须逃脱。
都怪我一时好奇,认为就算被发现也能逃脱猎人的追捕,却不知那尸体上有没见过的迷药。而血猎出动的又是总部巡查的队长,我太不自量力了。
“我一直是良好公民啊,你要相信我啊,我有很重要的事情,我下次跟你回警部好不好?”
“闭嘴。”他转过来扯住我的手臂快步走。完了,这下更跑不掉了。
“唉,我不认识那个人,我在这地方呆了十多年了,我没有理由杀他。”
“他是贩卖血液的渣子,在这区卖血一年了,刚被我们找到证据,就让你弄死了。”
“那不正好,还帮你们省事儿了呢。”难怪我想事情的时候会无意的望着他,因为他身上原本就有血的气味。这队长这样一讲我才回想起来。再看他,正冷冷的盯着我....
“不是我干的啊,别瞪我呀。”
“呵。”他鄙弃的笑一声,“他是不是你杀的,我们很快就能找到证据,证明了你是清白的我们很快就会放你走。”
“那需要多久?”
“检测出他伤口上的唾液和你的不符,我们就放了你。”
“天呐。”我无语的做仰天哭泣状。要等医院做完检验,然后再等结果,还会有审讯,怎么可能是很快。
“对了,以前没有见过你,这附近的猎人我都熟悉的。”
“我今天刚调过来。”他冷冷的回应。
“这样啊。”我装作不在意的样子。看来我猜的没错,有可能是因为我袭击总部。牵连到他失职的问题,将他降职为普通的巡逻人员了。这算是我自作孽么....
前面就是那家伙死掉的地方。我知道转过了转角,就能远远看到了。他的队友如果已经到了,我便更脱不了身。
我趁他不注意,可怜的望着远处一个昏暗的角落。那里有一辆破旧的摩托车,在黑暗里安静的靠着墙壁,似乎再没有什么了,却又似乎与别的地方不同。我望着那个地方,努力的做口型。
“救我,救我啊....”
“咯咯...”从老旧的摩托车后面,传来一串嘲笑味十足的笑声。
随后出现的是一个红头发的年轻男子。夜色里他的头发仍然艳丽的耀眼夺目,他像一株火箭一样窜过来,将我旁边的猎人冲倒在地。两个人从我身边带出好远,我也被他巨大的冲力带得翻滚了一圈。
鸠。这个我叫出来支援我的男子,从刚刚被擒住就感觉到了他来到这附近,相处十多年,我再熟悉不过他的气息,他的路过让我欣喜不已。
他伸手举起一块不知在哪里捡的石头,就要向猎人的脑袋砸去。猎人挥出手,手背上皮质的手套弹出三只还没有拇指长的银制短箭,鸠用石块格开短箭,给了猎人脱身的机会,他要爬起来躲开,我也一骨碌滚过去,伸手抓住了他射暗器的手臂,两只手被他捆在一起,只好一起抓住他,他被我抓牢便甩脱不掉了。伸手到腰间拔出了银制匕首。鸠回身冲过来扫他的左腿,我松开手和鸠的动作配合好,在他被扫倒的时候用双手的锁链夹住了他伸到我胸口的匕首。鸠用手做刀状切到他脑后,将他击晕。
等他闷哼一声晕过去,我赶忙放开手,让匕首落在地上。看看自己的手心,手掌中接触过他的部分,好像被撕去一块皮一样,露出新鲜的白色的肉,离开他的皮肤才开始惨出血来,他们这些常年巡逻的猎人身上多数带着银制的护符。所以鸠不愿接触他,只是碰了一下他的后脑勺,就同样是烧灼掉了一层皮。如果是他抓住他的手臂,就不止是这样了。
“杀了他吧。”鸠也等手侧的皮肤愈合了,伸脚在他脑袋上空,就要将他的头一脚踏碎。
“别!!”虽然我知道他是在逗我,但还是紧张了一下,大声制止。鸠是个活了快二百年的家伙,具主人说,已经跟随他一百多年。他活到现在仍然很任性,想做什么永远都看心情,不计后果,也不必担心后果。有主人给他撑腰,只要办好主人的事情,他从来不在乎杀多少人,杀的是该死的人还是无辜的人。
“你杀了他,你跑的掉,我就更麻烦了。”
我知道他能躲在暗处追着我,就是还不知道我与主人已经分开的事情。所以还当我是自己人,会义无反顾的帮我。
他哈哈大笑着放下脚。不慌不急的告诉我。“猎人们来了。”
“啊,那快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