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出来之后,华青青没有再回去过,舅舅一家也没有主动联系过她,双方好像商量好了一般,默契地相忘于江湖。她跟张潇认识和恋爱的事,连跟他们提的念头都没有,更没有要征求他们同意的想法——说白了,她压根不觉得他们的认同对她来说有多么重要,反倒是互不相干比较好。
可是,张潇却把她仅有的亲戚还记在心里,他不明白她的心情,但她对张潇的这份体贴深为感激。
张潇把她送到女校外的岔路边,华青青停了下来。
每次都是张潇开导她,抚慰她,这次,她也应该做点什么,不能让他在这种怪怪的气氛中离开。
“我只是觉得,太着急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好……”华青青用尽量轻柔的语气说道,她不希望两人之间有什么误解和隔阂,于是言辞也格外恳切:“怀孕有点让我害怕,结婚,嗯,结婚也让我有些害怕……不是不相信你,我就是害怕,我可能需要一点时间来适应,来接受现实,因为转变的太快了,我从没想过我会20岁就当妈妈,我怕我自己做不好,我的心态还没有调整过来,我害怕……”
“青青。”张潇忽地叫了她一声,打断了她的话。
他抬手捧起华青青的脸蛋,专注地看着她的眼睛,看了好久,点了点头,说了句:“我明白。”便展开胳膊,圈住了华青青,然后温柔地收紧胳膊,把她贴近怀抱里。
华青青一阵感动,顺从地依偎着他,既觉得安心,又感到甜蜜,似乎闭上眼睛就这样一直站着也能睡着。
张潇低首吻了吻华青青的头发:“别担心,有什么害怕的就告诉我,有我跟你在一起呢。先回去休息,明天就不害怕了。等着我哦,我上午过来看你。”
说完,又拥着华青青站了一会儿,直到天完全黑下来,月亮升到树梢头。
然而,第二天——
华青青等了一天,从早上到晚上,张潇始终也没来赴约。
第三天如是。
第四天如是。
第五天如是。
一连半个月,张潇都没有再来看望华青青。
华青青从刚开始时的失落,渐渐变得焦躁不安,又渐渐萌生出愤怒埋怨。到了第二十天,她的愤怒到达了顶点,她摔碎了自己桌上所有可以摔碎的东西,也摔掉了自己拥有的所有可以摔打的东西。她跑了好远好远,直到没有人来来往往,没有人看见她,没有人听见她,她才跪在地上放声大哭。
她哭的是那样用力,那样放肆,好像要把整颗心都从身体里哭出来,再把一颗心哭裂一道缝,将里面的每一个角落都哭的剖开,哭的展平,哭的没有一丝阻挡。
她哭了好久,久得似乎都让她忘记了自己到底是为什么在哭。
最后,她终于停了下来。不是因为已经哭好了,而是因为她实在支撑不住继续哭下去了。她顺势歪坐在地上,一只手从体侧支撑着身体,一只手搭在膝盖上,也不出声,也不擦脸,只是静静发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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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了一觉。
华青青醒来时,已经记不清楚做了什么梦,只是清楚地记得,她整夜都在做梦,梦里忧愁又焦虑,好像一直都在跑,没有停下来歇息过。
虽然不记得梦的内容,但是那种忧愁焦虑的情绪却清晰地延续下来。华青青愣了一会儿神,想平静下来,让自己的脑子变得清醒。可是,那么坐了一会儿之后,情绪不但没能好转,反倒更加的焦虑。
她开始担忧,非常的担忧。
在等待张潇并渐渐接受张潇大概不会再来找她了的这段时间里,她也曾担忧过。具体的说,她是失落、失望、焦躁、担忧、气愤、恼怒轮番来,然而单只是莫名担忧成今天这种程度,还是头一次。她强烈地感觉到,事情没那么简单,否则她不可能没来由的就这么担心起来。
华青青简单收拾了一下,就平日整洁干净的穿着出门了。
她先去张潇的学校找他,跟他平时经常来往的同学打听,结果得到的答案是,他休学了,说是家里有事。具体什么事,他们也不清楚。
华青青想了再三,还是去电话局,给张潇家里打了电话。
接电话的是个年轻人的声音。对方一听华青青要找张潇,便愣了一下,过了一会儿才问华青青是谁,找张潇什么事。
虽然对方还没有提供什么可靠信息,可是华青青一听到电话有人回复,便有种想哭的冲动,仿佛不论接电话的是谁,那人都好似张潇的分身一般。
她努力克制了一下,尽量用礼貌而平静的语气答道,她是张潇校友,原先跟他有课业交流,见他很久没来了,去他的课堂也没联系到他,于是只好冒昧给他家里打电话问候一下。
那人又沉默了一会儿,沉默的几乎让华青青以为他已经不在了。于是华青青只好试探地又把上项话复述了一遍,讲的更加小心,更加细致。
那个年轻的声音终于回答了。他说张潇有事不在家,问华青青有什么事,他可以代为转达。其实,这声音乍一听起来还真有点像张潇,不过华青青瞬间就能分辨出,只是像而已,并不是。她想起张潇曾经说过,他还有个哥哥,可能这人就是他哥哥吧。
华青青有些语塞,一时想不到什么一定要留下的口讯,只是想知道张潇到底出了什么事。她不能就这么放弃了,她有种预感,觉得这次不问清楚,以后想问都很难有机会了。于是她大着胆子,又试探地问张潇什么时候能回来。
电话那边的声音有些生硬地回复说,他也不知道张潇什么时候能回来。说完,停了一会儿,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华青青还在听着,所以又补充了一句,说张潇很可能不会回来了。
华青青怔住了,她听不懂——“不会回来了”是什么意思?
她忍不住追问了一句:“为什么?”
“嗯,为什么呢……考虑到他个人的意愿,他可能要出国,嗯,对,已经给他办理了出国手续……”
后面的话,华青青都没有听清楚,她恍恍惚惚地挂了电话,也不记得自己还说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