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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越溟之战

你听到声音了吗?”

“什么?鸟叫声吗?”

“嘘。”老国王邱颜那多示意小声点,慢慢地移动身体,尽量不发出大声响惊扰到草丛里的东西。突然一只有着五彩羽毛的鸟从草丛里飞出来,擦着他的脸颊飞走了,“不是它。”他的脸上露出了遗憾。

“你在说什么?”大学士伯彻疑问道。

邱颜那多慢慢移动自己硕大而衰老的身体,气喘吁吁坐在花园的长椅上,“记得我带兵越过赫长雪山打仗迷路那次吗?我被困在洞窟里,那时又冷又饿,差点都快死了,有一天早上,我从梦中醒来,或者我就在梦里面,看见洞窟里里飞进来一只海东青,就是赫长那里的人都信奉的一种神鹰,它给我留下了一张地图,后来我依照那个地图,才能走出那个雪山。”

“真的有这么神奇?”

“我一共见过它七次,每一次在我最困难的时候出现,最近一次是在一年前,我醒来在窗户山看见它了,它冲我叫了几声,我觉得它是要和我说话,我走过去,它就飞走了。后来我一直在想它想要和我说什么,这两天我想明白了,它在向我告别。”

“那它告诉你,它要去哪里了吗?”

“不,不是它要去哪里了,而是我要去哪里了。”

伯彻一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无奈说道,“人到了年纪了,都会死的,你到底多久没有睡觉了?”

“三天,还是五天,我记不清了,头疼的睡不着,彻夜难眠。”

“你这样下去,可不行了,

“自从那只鸟走后,我都没有再做过梦,以前我常常做梦,梦见自己一个人坐在王位上,梦见自己在战场上厮杀,但是现在那些都不见了,每一天我都清楚着看着现实,看着自己如何老去,变得衰弱。”

“你只是老了,”他无奈地说道,“人都会老,你也是,别给自己太大的压力了。”他明白

让一个骄傲的人承认他老了,不如年轻人了,这可比杀了他还难。

伯彻一直觉得勇敢不屈这种东西好像在邱颜这个姓氏中独特存在,男人像英雄一样强大,女人也犹如战士一样坚韧。但是现在的邱颜那多,精神混乱折磨得他时而正常时而疯癫,不愿意别人靠近他,好久没有洗澡了,像一个乞丐,多了些英雄迟暮的无奈和悲伤。

老国王的脸上的神情落寞,“他们都劝我,让我不要咽最后一口气的时候还死扒着位子不撒手,但是我并不是一个贪心的人,只是没有一个人能让我放心托付这一切。”

“藏西是个能够信任的孩子,他替钰言仇浑身是血的回来,你知道我在他身上看到了谁了吗?年轻时候的你,和几个男人要去将那群吃骆驼的恶狼给杀了,也是一个人回来,告诉我们一切都解决了。”

邱颜那多的大儿子邱颜钰言在与越里作战的时候死了,那时候大儿子的尸体被运回来,邱颜那多抱着他的尸体,无声的流泪哭泣,白发人送黑发人世间最大的痛苦,也就在那个时候他仿佛瞬间衰老下去,不过所幸二儿子邱颜藏西迅速背负起家族的责任,现在成为七大属国都拥护的人。

老国王的脸上却不见任何喜悦,“只有我知道他是个傻孩子,为了得到这些,他做了些什么。“他喃喃道,眼睛里尽是悲哀。

************************

邱颜藏西身着白金盔甲,不怒自威。山顶之上远远望去,阳光照耀下的越里古城发着光,沧流河横穿整个越里古城,茂密的冬冬树将这座城市装点得像一个美丽的圣地,高大威严的建筑里住着这个世上的最尊贵的姓氏——勒布。不过很快,一切就不会再像那样了,他们溟隆人将占领那里。

溟隆在沙漠之上,环境恶劣、灾害频发,小时候越里的商队经过他们那里的时候,满车的鲜果,珠宝,绚丽的服装刺伤了邱颜藏西的眼睛。他从小就疑问,为什么他们溟隆一定要生活在这无边无际的沙漠之上,他问父亲为什么我们有强大的武力,强大的军队,为什么还要对越里人俯首帖耳。

父亲说因为承诺,承诺高于一切。

柒流的历史从一千年前开始,柒流大陆东部出了一个英雄呈贡,统一了东部所有的土地,成为了历史上第一个国王,建造一个空前的王朝。当时的柒流大陆信奉的还是挞木女神,东部住的都是人类,西边是龙。

挞木誓约中要求东西部互不打扰,但恭戚不满足只统治东部人类,带兵甚至想征服西部,神誓约被打破,诸神就要惩罚人类。伟大的英雄在那里终于吃了败仗。而在此后的五十年里,柒流大陆上龙兽横行,树木泣血枯死,火山爆发,岩浆吞噬了村庄田地,潮水退去,露出裸露的沙石,北边严寒冻死庄稼,南方大旱烤死了人,这就是著名的大荒灾。难民茫然四顾,命在旦夕。

越里小国在大陆的最东边,受到的创伤不大,越里的尊煌王勒布里斯不顾子民的反对,接纳庇护了他们的祖先。后来又带着大军打仗,射下了龙尊的头,将它的血注进了一把剑里,叫它越青图剑,用龙尊的三根骨头制成了光图剑,赐给了那些难民的首领。

勒布里斯和他们的祖先重新创立了沧流神,并在沧流神面前立下了神圣的誓言和承诺,他们的祖先承诺永远做越里的臣民。以越里为主国,下属七个大属国,分别纳时,祁连,鹄贝,溟隆,壁扈,铎放,鳞珀,羽舜。

但战争纷争却从未停止。今天的突突人也就是呈贡的后代,至今依旧信仰挞木。挞木尊崇的是森林至高无上,沧流却认为河流才是孕育我们的地方;信仰不同,冲突也绝不会停止,杀戮也永远不会结束。

空穴来风的谣言流传到了越里人的耳朵,有时说突突人从小就被教大荒灾前的文字语言,而拒绝使用现在大陆通用语,为的是有一天能够振兴民族。有时说突突人往流向越里古城的河里投毒,想要毒死背叛者。勒布里斯的后人们以维护整个东部的和平,不断屠杀着突突人。

每一次的屠杀后突突人就像是冬天里被烈火焚烧后的野草,春风一吹又出现在溟隆,铎放,羽舜,以一个人或是家族的形式生存。但始终突突族人都是一个悲剧,没有家也就没有根,分散在各个国家,整个民族极其贫困落后。属国人民可怜他们,却对此从来都是保持沉默。

这几百年,越里的统治者越来越暴戾,将属国人民作为突突人误杀,加重赋税建立宫殿,并且企图干扰属国内政。各地区暴乱,英雄纷纷揭竿而起,这时的邱颜藏西顺势崛起。

他用自己的强大的魄力征服了所有属国,“神道主张万物皆有神性,一草一木我们都应怀有崇敬,人类并不凌驾于其他生灵之上,为什么越里人天生就该是王者,天生就该拿走我们人民辛苦种出来的稻谷,为什么突突人天生就是过街人人喊打的老鼠,天生就该被鞭打杀害,这个世界上任何形式的暴力都应该被禁止。”

从此整个东部,没有一个国家,没有一个民族可以置身事外,战火烧到了每一个角落。他记得在走出溟隆之前,即将攻打越里的前一夜他也带着这种疑惑。他问他的老师,“信仰的存在反而使得这个大陆上更加的动荡,沧流神真的存在吗?还是那些传教人的谎话?”

他的老师告诉他,“信仰本身是不会带来动荡的,真正让杀戮产生的是人的私欲,信仰教会我们,爱是比暴力更为强大的力量。我看见东方已经升起一颗新星,孩子,你的使命就是要解放这个地方。”

而之后的事情却无法在他的控制之下,他明白如果要获取和平就一定要有牺牲,鲜血和尸体几乎铺就了他前进的道路,他的老师在和他的争执之中,渐渐远离了他。

现在胜利就在眼前,身边的将士指手画脚,为他展现越里城的宏图,他们慷慨激昂地讨论着破城后的行为,仿佛整座城池都是囊中之物。他并不是一个喜欢自傲夸耀功绩的人,这时候的他也有些迷醉了,金色酒杯中红色的葡萄酒烈度很低,他脸颊微微发红,整个人有些眩晕,是一种喜悦而来的眩晕。

这时,送信史从帐篷外走进来,贴近在他的耳旁低语,邱颜藏西微笑的神情在瞬间就冷了下来,不可思议看向他。将领们都发现了他的异常,停止了高谈阔论,纷纷看向邱颜藏西。

“什么时候的事情?”邱颜藏西的声音微微发抖。

“今天凌晨。”

“怎么回事?”

“陛下自己吃下了毒药。”

邱颜藏西曾经接受到过母后的信,母后告诉他,父王现在疯得厉害,像是等待什么大限日子,她担心他,却无能为力。

“那他死的时候很痛苦吗?”

“王后让我告诉殿下,她始终陪伴在陛下身边,陛下在安静之中永远睡着了,也解脱了自己。”

“这是陛下留给您的。”

邱颜藏西接过,是一只象征着国王权力的戒指。他回想起他带回来杀了大哥的将领头颅,所有人都在欢呼庆祝,只有父王的眼神里是欲言又止的无奈,之后太多的隔阂使两人疏远,他怀疑过也不解过,但在此刻所有的误会都已经化开。他握紧戒指,示意着送信史,送信史大步走出军营外,过了一会,三声雄厚低沉的钟声声音响起。

帐篷内所有的将领们纷纷举剑跪倒在地,帐篷外嘹亮的呼喊声响起,“誓死拥护新王。”

邱颜藏西隐忍住自己的泪水,再抬起头时,他的神色已经正常,“召集所有的兵马,今天晚上攻城。”

他在营房中,穿好盔甲,佩戴上宝剑,大步走出帐篷,翻上马背,胯下的马狂躁地抖动着,他拉着马缰将它安抚下来。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沙漠酷暑练就了这些钢铁男儿,黑眼睛,黑色的头发,高大的身材,结实的肌肉,身上是男人该有的汗臭味。

他的声音高亢嘹亮,“越里的暴君将被推翻,我们将是这柒流大陆的主人,再也没有人可以命令我们,我们也可以吃到东边精致的粮食,睡得起这边细皮嫩肉的姑娘。你们的父辈子孙将为你们感到骄傲。”

“拿起你们的剑,为了你们的父辈而战,为了我父王而战。”吼声在这丛山峻岭之间回荡,像是千万头雄虎在回应他,他才是这个世界的王。

夜深了,勒布清走进了帐篷里,孩子已经酣睡下了。慕容整理桌上的工具,看见勒布清走进来,他压低了声音,“腿上被利剑刺了,刚刚有些发烧,不过现在无大碍了,我给他喝了点棉草叶汤,他睡过去了。”

这是一个刚刚成年的孩子,在昨日的战场上他的右腿被溟隆的马蹄整个给踢断了,勒布清发现他的时候,他挣扎匍匐在尸体遍地的战场上,那时候,他想起了自己的两个儿子,是一种内疚和不安,他将这个孩子救回来。

勒布清走到孩子的床边,看见他额前的头发都叫汗水打湿了,伸手将将它们分在两边。很久,语气里都是哀伤,“这孩子还只有十二岁,比正儿还小一岁。”

慕容老了,动作也迟缓,抿着嘴想给这个年轻人一些安慰,“战争年代谁也不能幸免。”

“先生并不是越里人,但为了越里愿意留在这里,我们越里人都无以回报你的恩情。”

“我们白孚拥有拯救苍生的医术,本身就背负着医治天下的责任,为医而死,这是我们的宿命。”

慕容曾经说过白孚比纳什(七大属国之一)还要靠北,在沧流河的起点,面朝着死狱海。

“白孚都是像你这样的医者吗?”

“在白孚生活着像我一样的医者,还有智者,传教人。我们白孚只是个小地方,只有几十户人家,但每家每户都其乐融融。”

“不是因为你,我还不知道柒流还存在这么一个地方。”

慕容脸上很自豪,“在我们白孚眼中,沧流神赐予我们崇高的力量,为了回报这种恩情,我们白孚人从小就被教导要去帮助别人。每年,冰层解冻,万物复苏的时候,白孚的年轻人都会沿着沧流河南下,将医术,智慧,信仰带到柒流的每一个地方。”

勒布清低下头,褐色的卷发垂下来盖住眼睛,“听你说的白孚真令人向往,真希望有机会去那里看看。在这里。和平永远都不会来临。”

几乎是每一次,每一座城池被攻破,邱颜藏西都会派来使者向他吹嘘战争有多成功,如果还不屈服,他可以把整个越里都撕成碎片。每一个曾经臣服于越里的属国在前一天还高喊着忠诚越里,第二天就会和溟隆称兄道弟。邱颜藏西就此被封为救世主,战争中激发的拥戴前所未见。

如今,那只羽翅成熟的帕达焰沙鹰携带着数只贪婪的豺狗向西奔来,将这匹绝望的万兽之王围困在中间。它们高歌在城外,歌声里充满了信心和耐心,耗尽王者的体力,誓在必行,扑上来,撕裂它的四肢,头颅。

慕容将手放在他的肩膀上,“为什么不选择投降?为了城里那些可怜的人们。”

“我们是屠龙者的后代,越里的父亲从小会告诉自己儿子要做个越里人,就不会向任何人屈服,弯下膝盖就永远不会再会再直起来。被那些属国人踩在脚下,让他们嘲笑,就算活着,我也将越里人的脸面都丢光了。”

“王后也要生了,你不想再看看小王子吗?”

“你知道我有多遗憾不能看见他吗?但即便我死了,我也会守护在我孩子身边。如果城门真的攻破了,我已经命令了鲁明带着他们从密道里离开,我的孩子们不会死,我在这里坚持不过是为他们多祈求一些时间。”

慕容也不敢多说,勒布清倔强得像石头一样,只是城里的无辜人因为他的家族观念、自私而死,确实不应该。

“如果有机会的话,真希望你能做我孩子的老师。正儿眼睛不好,他比城儿更在意别人的眼光,他需要一个像你一样仁慈的老师去指导他。”

突然床上那个受伤的孩子在睡梦中嘟囔了几句,勒布清弯下腰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胸膛,孩子又沉沉地睡着了。勒布清眼中慈祥的父爱显得那么真切,他想象着这是自己的孩子,但又在庆幸这不是他们,他们不会死,他们会是越里的希望,他们会替自己活下去。

慕容站起来,抖了抖自己的衣服,和勒布清说去打桶水给孩子降温。允许后他提着桶,到十几步路远的河边打水。

他走路有些摇摇晃晃,鞋子很不合脚,黑夜中他像个喝醉酒的人。空气里异常闷热,暴雨将至前令人窒息的静谧,他的胸口闷得喘不过气。很多晚上都没有睡好了,士兵们低迷的情绪也感染了他,他担心这次自己也无法逃过。

年轻时候,和哥哥一起走出白孚,各自立下志向,要为世人多做好事。只是兄弟俩命运各自不同,哥哥去了溟隆,智慧无双一早就成为了邱颜藏西的老师。他在柒流各地游荡了半辈子,最后来到了越里,默默无闻当了一个街头大夫,战前自愿救治伤者,医术精湛,救人无数,才认识了越里王帝,受人尊敬。兄弟俩几十年未见,这一次竟然是以敌人的身份见面。

他的双腿不停使唤,哆哆嗦嗦跪在地上,将桶扔在湖面上,从口袋里掏出棉布,浸入湖水里拧干后,擦了脸、脖子、手臂。

地面好像在震动,细碎的石子蹦跳起来,他以为是自己的错觉,抬头看着远方的地平线,灰尘像沙尘暴一样卷起。即使数千米之外,马蹄声依旧像鼓声滚滚而来,高举着的旗帜上绘着一头沙鹰,穿着银灰色盔甲的战士们更像是野兽,举着长剑,背着弓箭席卷而来。

他赶紧往回跑,臃肿衰老的身子差点摔在地上。士兵都跑出来,集中在帐篷外。勒布清穿上了盔甲,骑上了烈马。战士们举起火把,将这片土地照得像白天一样明亮。

勒布清坐在马匹上,他身后有几万个沉稳的呼吸,他们每个人都做好了死的准备。他被点起的战火闷得喘不过气,回望了看着自己的士兵们,头顶上的红色长缨耀眼,左手拿着长剑,威严站立,眼底里却深藏着浓浓的哀恸。

他的嘴唇都在颤抖,月辉照在他凝重的脸上。脑海里闪过妻子的脸,儿子的脸,眼眶里竟然有些润湿。他低下头看见慕容站在不远处看着他,抿嘴对他微笑像是要安抚他紧张的神经。

他抬起脸,举起手里的剑,“我们是高贵的创世之神勒布里斯的后代,我们的血管里流淌着是英雄的血液,今天我们会向世人证明,我们勒布绝对会为了捍卫自己的尊严而战。世人会记住我们,敬畏一个家族为了证明自己的血统,为了留住祖辈的辉煌,将灵魂留在这片土地上,沐浴在神明的爱河中。今天我们会在这里消灭他们,阻挡他们,我们所学一生都是为了在今天用上。和你们一起战斗我无比自豪,死在你们身边亦是我的光荣。越里人,举起你们手里的剑,让他们见识一下,什么叫荣耀之战。”

年轻的士兵整齐的举起手里的剑,高高地指向天空。脸上流溢着,是无畏的光辉,右手的剑已经是他们的骄傲。就像回到了数千年的夜晚,他们的祖先带着一样的自信,击退了那些猛兽,获得了战争胜利。他们的后辈们会将光荣留住,即使代价是死亡。

慕容缓缓地念着白孚的祷文,“柒流大陆上的主人们,愿属于真神的宁静能够跟随你们。自由飞翔的鸟儿们将这些战士的灵魂送回天空母亲的怀抱里,别让密布的乌云遮住他们头顶的光芒,别让污浊的雨水淋湿他们神圣的面孔,让星辰在他们的头顶点起安宁之火,让月光安抚他们受伤的身体。让他们的灵魂飞吧......”

3

愿沧神保佑,他轻轻念叨着。

中午的太阳有些大,晒得他两眼发昏,耳边是母亲的分娩的尖叫声,吵得心慌。他抬眼,看见勒布正坐在外面的小石凳上,背挺得笔直,脸上表情凝重。

他坐在木质的滑板上,娘胎里带出来的病,下面更像畸形的肉瘤,而不是腿,他靠弯腰双手的推行,木板滑动,慢慢到勒布正的脚边,喊了声,“哥。”

勒布正听见了声音,微微低下头,两只眼睛没有瞳孔,像两只浑浊的白球。“怎么了?”

他和哥哥只差了一岁,他不能走路,终日活在他人的怜悯目光中。哥哥患有眼疾,看不见任何东西。他今年许下的愿望,就是希望还未出生的弟弟或是妹妹能够健康。

“还要多久,这都半天了,母后怎么还生?”

“再等一会。”勒布正坐得笔直,俊秀稚嫩的脸上是与年纪不相符合的稳重。

勒布城用手推动木板移动,慢慢滑到门口,双手重重地锤在地上。本来昨天早上他们就应该从密道里离开这里,但是母后的羊水突然破了,大出血,只能把孩子生下后再走。

突然一声清亮的啼哭,他一愣,他那严肃的哥哥笑了。虽然见不着他的模样,但是这确实是这一年来唯一能高兴的事情。

勒布正柱着拐杖推开了门,他跟在他后面,双手撑着地,越过了门槛。

王后很虚弱,躺在床上,嬷嬷抱着孩子,脸上却没有喜悦之色,王后着急问道,“孩子是男孩还是女孩?”

“回王后,是个王子。”

“那健康吗?”

“回王后,小王子很健康,四肢很正常,会哭闹,但是,但是。”嬷嬷有些犹豫。

“但是什么?”

“但是孩子脸上有一块大胎记。”

“抱过来,让我看看。”

王后命令到,嬷嬷将孩子报过去,勒布正也跟着凑过去。他看见肉嘟嘟的小人,黑溜溜的眼睛在看见他的时候突然不哭了,他裂开嘴笑了。但是脸上有个巨大的红色胎记,覆盖了整个右眼。

王后的眼泪涌出来,轻吻在孩子的额头上,“无论如何他都是我的孩子,他是越里的三王子,”她的脸上都是泪水,对着怀着的孩子说道,“勒布旭是你父王给你起的名字,他没能看到你的出生时因为他在拼命地保护你,你的哥哥们。”

突然城墙下传来兵刃交错的声音,勒布正走出去,鲁明连滚带爬的从门外冲进来,身上的铠甲已经血迹斑斑了,背后插了一支箭,“大王子,赶快带着王后和二王子离开这,溟隆的士兵打进来了。”

“为什么会这么快?昨天不是还在百里之外?越里的城门不会这么快被攻破的。”越里的城墙高达百米,城门用天缺钢所制成,城墙上还有数十台巨石机。

“城外的军队全军覆没,城内的奸细和外面的人里应外合,城门根本没被攻破,是从里面打开的。”

勒布正惊慌,转身的时候太急摔在了地上,他顾不得了大声喊叫,“来人,快把王后和二王子和小王子带走。”

话音还没有落,一大群溟隆士兵冲进来,将他们团团围住。他们的长矛上挂满了人头,几个士兵冲过来踢翻了勒布城的木板车,他像翻肚皮的青蛙一样,躺在地上动弹不得。

勒布城的脑袋撞到了地上,耳朵里嗡嗡地响,空气中腥甜的气味,温热的血从他的额头流到了嘴里。眼前迷迷糊糊的,母亲尖叫着被人架起来,勒布正爬在地上奋力地挣扎。他紧闭眼睛,再睁开眼泪已经流到了腮边,远方天空一只雄健唳转的沙鹰正盘旋在越里王宫上。

邱颜藏西改溟隆为龙溟建立王朝,龙溟元年,迁都鹄贝,分七大属国,从北至南为纳时,祁连,鹄贝,壁扈,铎放,鳞珀,羽舜。

龙溟二十年,尖达入侵柒流西部吴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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