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世界突然陷入了黑暗。随着蔷薇消失的是整个城市和过去的那十六年。
总有些人,让我们这一生倾情太深以致念念不忘,我们回首,我们怀念,我们一次又一次地走过曾经走过的路,尽管深知再无结果,可仍然义无反顾地怀缅。那记忆就藏在脑子里,他们被刻在生命里。可是最终,我们还是会忘,没有深切的痛,也没有庆幸的喜,只是整个身体突然空落了下来。
因为你最终会发现,随着她离开你的,是整座回忆的城市。那城市并不是一碰即碎的沙城,也许你曾经拼尽全力地敲打却始终都没能会毁坏掉它,可是后来你发现,它突然不见了。
其实所谓的回忆不过是一座悲伤的海市蜃楼罢了,隔着时间把很久以前的故事重新倒影在你面前。可是海市蜃楼的存在是有时间期限的,时间到了它总是会消失的。
楚穆知道,关于蔷薇的那座城,今后再也不会出现了。
他并不能看清眼前的世界,可是他却迈步开始走了起来,很慢很慢,却没有停下。
脚下突然传来了章鱼触手般的触感,那东西缠到了他的脚踝上,并且开始慢慢地向上匍匐。
楚穆听到一声尖叫,是一个女人,声音有些熟悉。他努力地判断着方位。
他突然意识到,那是崔瑟琪。
世界是随着他意识到那是崔瑟琪的时候突然亮起来的,楚穆发现他又一次地回到了黑森林,回到了当时睡梦里经久不散的那个场景里。
无数黑色的触手正朝他们袭来,而自己身边站着的就是崔瑟琪。楚穆并没有猜错,可是他没有想到的是,明明那声音听着很远,此刻崔瑟琪离他却很近。
崔瑟琪拉着楚穆的手,躲在他的身后,脸上浮现着惊恐。
“你之前就是这么害怕吗?”楚穆呢喃着说,之前到黑森林的时候他跟崔瑟琪只是刚刚见面,并不是很熟,所以就没有多去注意她,再加上当时情况危急,那场面也太惊悚了些,楚穆哪里有时间去多在意她的情绪,他也只是能猜得到她会很害怕罢了。
楚穆只是有些搞不清楚,崔瑟琪究竟是害怕眼前这未知的东西,还是因为姑娘们单纯地对这类东西感到害怕。
“我很怕,很怕。”
崔瑟琪缩在楚穆的背后,无助得像是一个小孩子。
“有我在,没关系的。”
当然,楚穆并没有把握可以带着崔瑟琪离开这里,之前的那次运气的成分占太多了,而且即便是那样,他们还是几次跟死神擦肩而过,那黑色的触手几次从面前挥舞而过,差点送他们下去见了阎王。
再来一次的话,恐怕他们会死在这里。但是他当然不能跟崔瑟琪说这样的话,他只能安抚她的情绪,让她不要那么的害怕,让她相信他们可以逃出去。
虽然楚穆知道,现在这个崔瑟琪应该也是假的,就跟刚刚出现又消失的蔷薇一样,这里也是幻觉的一部分。
可是,他怎么能轻易地放弃呢。
黑色的触手气势汹汹地袭来,楚穆拉着崔瑟琪侧着身子闪开,他想帮崔瑟琪脱掉她的高跟鞋,因为他看见崔瑟琪跑得很难受,可是想了想,他还是把崔瑟琪抱在了怀里。
既然之前是这样逃出去的,那这次也就继续这样来吧。
楚穆在拼尽全力地奔跑,崔瑟琪被抱在怀里免去了跑路的辛苦,她看着楚穆,有些发愣。
崔瑟琪并没有想到楚穆会抱她,她并没有被人抱过,可是自己却没有拒绝他。也许是因为他严肃的表情,一副不容拒绝的样子。
她抬头看着他,却也注意到了背后黑色的触手正凶狠地抽了过来,她大喊一声“小心”,可是楚穆哪里有机会躲得开呢,黑色的触手硬生生地抽打在他的后背。
崔瑟琪的眼眶红了。她看到身后出现的无数黑色触手,那些东西张牙舞爪地抽打过来,就那么一下一下地打在楚穆的后背上。
楚穆的额头冒出冷汗,他知道自己又受伤了,只是很糟糕的事情,背后那火辣辣的痛感让他几欲昏厥。原本就受过一次的伤,谁知道这一次再次面对还是没能避免。
楚穆并没有觉得有什么,毕竟已经经历过一次,在看到黑森林的时候就已经知道自己会受伤了,可是崔瑟琪不一样。他面前的这个流泪的姑娘并没有亲身经历过这样的事情,她只是看到那些触手发疯般抽打在他的后背。
“你停下来吧,那些东西没有再追来了。”崔瑟琪哭着说道。
楚穆停下来,弯腰把崔瑟琪放在地上,他想站起来,可是后背的伤带来了巨大的疼痛,他一下子疼得龇牙咧嘴。
“你没事吧?”
“没事。”楚穆勉强挤出一个微笑。他直起身子,脱下自己的衬衫随手扔掉,可是在他想脱掉贴身的那件T恤的时候,却发现衣服已经跟后背的伤口连在了一起,脱掉T恤的时候就会扯到伤口,一时间又引起了巨大的疼痛。
“该死。”楚穆低声骂了一句,可还是忍着痛把T恤拽下来扔掉。
楚穆并没有见过自己后背的伤口,他只知道当时一直被黑森林那些诡异的触手抽打,一阵又一阵的疼痛传来。他抱着崔瑟琪离开的时候几乎只剩下了本能,他清楚自己不能停下,不然不仅仅是他,连崔瑟琪都要跟他一起死在那片森林里。
他知道的是,老鬼说他的血脉已经改变了,所以到最后那些伤口自然而然地痊愈了,甚至于没有留下一点疤。
这一次,他同样看不到自己的伤口,可是崔瑟琪可以看见。
崔瑟琪看到了楚穆血肉模糊的后背,瞬间眼泪就流了下来,她伸出手,颤颤巍巍地悬在半空,想要去摸一摸他的后背,可是她知道那样会让他更疼,所以最后只是一直在流泪。
“没关系的,傻丫头,会好的,又不是这就要死了。”楚穆摸了摸崔瑟琪的头发,笑容很苍白。
“疼吗?”
“当然疼。要不你来试试?”
“我怎么试吗!都已经这样了还顾得上开玩笑。”
“没关系的,真没关系,老鬼不是说了么,我的血脉比精灵一族都要强大,这样子的小伤不算什么的。”
崔瑟琪有些懵,她不知道楚穆在说些什么,可是她知道他的伤很严重。
“这怎么还能叫小伤呢!”
“相信我。”
楚穆看向崔瑟琪,她刚刚哭过,一直红着眼睛,说话的时候都一直带着哭腔。
“看什么看,没有见过美女吗?”
“没有见过你这么漂亮的。”
“活该疼死你。到现在还有心情调戏我。”崔瑟琪冷哼一声,紧接着说道,“真是没有见过你这样的家伙,什么都没所谓的样子,你都要死了哎。”
“死不了,我还需要活下来回去救你呢。”
“是吗?”崔瑟琪有些脸红。
楚穆的确需要活下来,那里确实还有一个崔瑟琪等着他回去。
面前的这个崔瑟琪也是假的吗?跟蔷薇一样。都是那么真实。
“我可以借你的肩膀用一下吗?”
“嗯,你用吧。”
楚穆慢慢地坐到了地上,然后挥手招呼崔瑟琪也坐下,他歪着脑袋靠在了崔瑟琪的肩膀上。
“想休息一下。”
“你要休息可以,不要直接睡着起不来啊。你就这么死了我怎么办呐。”
“不会的,放心吧。”
“我害怕,你的脸色好差,一副要死的样子,电视里都是这么演的,待会你的脑袋从我的肩膀上滑下去的时候你就死了。”
“电视里都是骗人的。”
楚穆之前竟然没有发现过崔瑟琪也有这么胆小,而且话唠的一面,他有些想笑,可是却笑不出来。
眼前慢慢地暗了下来。楚穆只能听到崔瑟琪在自己耳边大声地叫着他的名字,到最后他完全闭上了眼睛,可是他并没有睡着。他没法睡着。
他很累,可是头脑却很清醒。
“哎,大叔,你不要死啊。你醒醒啊,你睁开眼睛看看我啊。”
楚穆感觉到崔瑟琪开始摇晃他的身体。他好像听见了崔瑟琪开始哭。他不是很清楚,他的感觉变得很模糊,精神也越来越差。
唯一清晰不变的只有后背传来的痛楚,那痛楚一直提醒他,他还没有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