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地是玄机星三块陆地之一的泽沭大陆五地中最宽阔的一地,此地上大国有七,小国部族更是不可胜数。
而在七大国中,夔国是毫无争议的排名第一,论国库充盈、军武储备,皆是远超诸国。哪怕是各国从不对外公开的治养修士人数,也是最多。
夔国有三十三州,繁华程度以国州邺州居首,有诗云:天下繁熙处,三分落邺州。既是国都,历朝历代的王子王孙,门阀大豪,将门贵胄自然不会少了去。按着皇权无上,阶级层次极端分明的夔国环境,世家大族本不应有与百姓亲和的怪事出现,然而林子太大,总有那么一两家蠢货,老向百姓显露他们的软弱无能。
比如占了三成夔国朝廷文官总人数的刘家。
刘家列祖列宗不知辅佐了多少代夔皇,所以哪怕夔皇亲颁的治民令里明白写着“正阶级,治下民”,刘家我行我素的亲民、善民、不分阶级、众生平等,在浩大的皇恩里也就大事化了了。
刘家是邺城中唯一的良善之家,虽处处被人官场上排挤,但论口碑,老百姓无一不竖起大拇指。
举个例子便可知。
刘家家大业大,需要的下人也多,此时忙碌的刘家大院中,人来人往的好不热闹。下人脸上不见多少忧色,更多的是一种轻松自然——哪怕肩扛着柴火,哪怕那柴火重的几可压倒一个壮汉。
从上空看去,大院中有条不紊的人来人往,下人门有说有笑谈着话,只不过压低了声音怕扰了贵人。
刘家待人确是极好的。
日上三竿,这一片和谐突然被打破了。
杂物房外的小沙土地中,一个只有不到十岁的小孩儿被两个大汉按跪在地,身前一个嘴角有痣,满脸横肉的管事手握一根长牛皮鞭,骂骂咧咧的道:“呔!你这个小畜生,做工期不停吃你那老不死爷爷做的破糖葫芦也就罢了,谁给了你去偷看刘家二小姐晨浴的!”怒骂完便猛地挥出一鞭。
长鞭挟着风狠狠抽打在小男孩身上,借着一鞭又一鞭密密麻麻的落下,没几个喘息,小男孩身上的破麻衣已经布满了密密麻麻的裂痕。
说也奇怪,别看这单方面的虐待看上去凶狠至极,那小男孩身上却不渗出血迹。至于身周围的那些下人,一个个也是笑嘻嘻的毫不在意。
直到管事身后的鹅卵石小径里走出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这场闹剧才算结束。
来人是刘家二小姐,刘沐晴。众下人忙不迭问候可爱的二小姐,只见刘沐晴毫无架子的笑一笑,转身看了看身前不远处仍然跪在地上的小男孩,小男孩似乎一点也不在意周遭的环境,专注啃咬着自己手中的吃食——左手一串黑色的糖葫芦——右手一串白色的糖葫芦——吃的吭吭作响。
二小姐噗嗤一笑。忙小跑过去拉起小男孩,佯装嗔怒的对施刑的管事道:“李管事怎可这般鲁莽行事!”一边说着一边拍了拍小男孩儿被鞭打的不成样子的破衣裳,然后用一双白嫩嫩的小手撑大了衣裳的裂口,眯起眼睛看了进去,“嘿嘿,真的一点伤也没有!”
刘沐晴放心的拍拍小胸脯,看向李管事,小脸故作严肃道:“李管事教人有方,尝二百两!”话落身后立刻走出两个同龄侍女,一人拿着主人的钱袋,一人取了二百两的银锭,施施然递给李管事。
那一脸凶悍相的李管事自然恭敬的伏地表谢,等主人家二小姐示意,才站起来,弯下腰小声讨好道:“二小姐大可放心,小人用鞭子有几十年,说不伤分毫皮肉,那就是——一根毛都不会少…再说了,您又不是不知道…这小傻子…”
“嗯?”刘沐晴不满的斜抬一眼,倒是有了几分小主人的威严。
李管事赶紧自己给自己扇了两个巴掌,也知道嘴快犯了二小姐忌讳,忙讨好道:“您也知道,玄哥儿就是用刀捅,也伤不到皮肉的,玄哥儿,那简直是神仙般的人物!”
二小姐这才满意的点点头,拽着那个“玄哥儿”的衣角,哄道:“玄哥儿,今天妹妹练了一招新剑式,可不可以给妹妹练练招呀?”
“玄哥儿”仍然专注的吃着手里一黑一白两串糖葫芦,他吃的很规则,吃一颗黑色糖葫芦,再吃一颗白色糖葫芦,从不吃错——刘家下人等这个名叫陆玄机的傻小子吃错黑白糖葫芦,等了五年也没等出结果。
陆玄机今年九岁过半,因为与他相依为命的爷爷是刘家下人,根据夔国律制,下人的后代还是下人,所以陆玄机从小就是奴籍。
看陆玄机的眼睛便知这小男孩是个傻子,目光呆滞无神,没有丝毫小孩子眼睛里特有的灵气。还有更重要的一点,一个快十岁的小孩儿,又有哪个不会说话,更别说嗷嗷叫唤都磕磕绊绊的?
陆玄机是个公认的痴傻儿——除了吃糖葫芦,他不在意任何事。
至于所谓的偷看二小姐晨浴,纯属路过——傻玄机并不懂得晨浴有何玄机。
陆玄机和他的爷爷是刘家下人里最特殊的两个人。陆玄机有刘家二小姐的另眼相看,从没有下人的劳役苦活。而陆玄机的爷爷,听说早年是一方知名的医生,虽说后半生受了难不得已入了奴籍,不过凭得一手过硬的医人本领,不光平常诊治一下周围众奴,就连刘家上上下下的大病小病也由他管。
所以说,屠老头陆玄机爷孙俩,其实是奴隶身份,客人地位。
刘沐晴拽着陆玄机的衣角可怜兮兮的恳求着,旁边的陆玄机充耳不闻,自顾自吃着左右手上的糖葫芦,过了半晌,两串糖葫芦终于见了底,双手中握着的只剩两根孤零零的木串子,陆玄机好像没吃够,啊啊叫了两声,恋恋不舍的扔了木串,任由刘沐晴拖着去了刘家演武场。
刘沐晴费力的拖着陆玄机,偶地抬起眼睛,看到周围还没散去的众人,小手就挥了挥,众人这才哄的散去,空出偌大的地方来。
规矩可不能废,这是千年世家传承下来的不二法门。刘家二小姐自是不愿颐指气使,但也懂得尊卑,不然怎么彰显家族威信?
“玄哥儿比他们有趣多了!”刘沐晴小嘴嘟哝着,像是不确信般,又说道:“玄哥儿就是比他们有趣!”
陆玄机呆呆的看着地面,一点反应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