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个人坐在严格的公寓里,纷纷好奇地打量着已经玩累了,躺在沙发上的果果。
玩世不恭又总是缺乏态度的刘勤说:“怎么我就没有这福气,天生掉下个亲儿子,还不用负担直接养到了四岁……”
旁边跟着一筹莫展的柳先惠说:“等你有了孩子,再说这话吧。”
向来精打细算,一脑袋致富经、胸怀一夜暴富远大理想的李炼说:“这不正好你们家那小捣蛋鬼也有了伴儿吗,挺好的。”
柳先惠摇摇头:“你们都是站在岸上说风凉话,不知道跳到河里的水深火热。你看看我家里上有不停念叨的老娘,中间有不想着谈恋爱的警察妹妹,下有每天猴子上树一样的女儿,幸亏……”
李炼说:“幸亏走了那个盘根问底的老婆是吧?没良心。人家好歹给你生了个孩子。”
刘勤笑嘻嘻地说:“女人多了是挺烦的,不过天上掉下个儿子,还不带老婆,这不是好事儿吗?”
严格一脸嫌弃地看着刘勤:“既然是好事儿,你给我天天带着他?”
刘勤连忙摆手,不行不行,是你的儿子,又不是我的儿子,我可不愿意遭这罪。
李炼笑了,他的意思是如果是他亲生的,怎么着这也是个快乐的事情。现在就他这样的土大款,最喜欢的生活就是每天泡不同的马子,家里还有个经得起滴血认亲的亲儿子……
柳先惠说,那也不见得一辈子就可以自由快活。
严格挥挥手,止住了争论的三个人,说,都别争了,我叫你们来不是让你们品头论足的,快点帮我想想办法,接下来怎么办?我一脑袋浆糊,就快神经错乱了。
李炼说,先告诉我们,他妈是谁?
严格摇摇头,说,我知道是谁还用这么费脑子吗?
三个大老爷们顿时愣住了,完全没反应过来,什么?你连孩子他妈是谁都不知道?
刘勤笑嘻嘻道,严格,你一向给我们的感觉都是不沾荤腥,原来还有这么一段风流艳史,感情那段时间比较混乱,同时接触的女人不少啊。
严格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在他心里,捐精这事儿是一个只有天知地知自己知道的事情,他不好说,也一直警醒自己不要说。
刘勤掰着手指头,说,依我看吧,应该没有那么麻烦,你自己想想,五年前——就那一整年吧,反正现在也无法推算更具体的时间了,你都和几个女孩上过床?
严格痴痴地愣住。
刘勤伸出食指中指和无名指,三个?
严格摇摇头。
刘勤瞪大了眼睛,伸出整只手掌,五个?
严格还是不说话。
刘勤有点坐不住了,两只手掌都伸了出来,十个?天啦,不是吧,你小子看你平常像个吃斋念佛的,还有这么疯狂的时候?
李炼和柳先惠也有点震住了,不是吧,怎么完全没有听说过?
刘勤的好奇心似乎被吊起来了,像赶苍蝇一样朝两人挥挥手,嗨,你们知道啥,我看啊,他就是以前荤腥吃多了,如今才改吃素的。不疯魔,不成佛,懂吗?
严格好像大梦清醒一般,才明白刚才刘勤的一连串问题,赶紧纠偏道,你就别瞎扯淡了,我是那样的人吗?但是确实我现在不明白是谁把孩子送过来的,也找不到人。
刘勤的好奇好像被戳破的气球,突然泄了气,那……那你有多少把握这孩子真是你的?
严格说,基本上百分百吧。
柳先惠拿起那张严格的幼年照,对比了一下睡着的孩子,从眼睛到鼻子,从鼻子到嘴巴,从嘴巴到耳朵。
猫在柳先惠身后的李炼也看傻了,这……这一看就知道,和严格是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
严格把手指伸进头发里,你们还是帮我想想接下来怎么办吧。
李炼有点口吃了,那……那……哪肯定就得给你父母带啊,你这孤家寡人,习惯了独行侠生活,带个小孩影响魅力——而且你不一定能带好,到时候带成你这样的冷血杀手,还不得继续祸害女性、威胁社会啊。
严格摇头,不行,我父母都是闲云野鹤,带不了孩子。
刘勤说,我看你赶紧找个老婆吧,把婚一结,老婆孩子全有了,万事大吉。眼巴前就有个合适的。
柳先惠抬起头问,谁?
刘勤笑嘻嘻地说道,还能有谁,当然是你那个做警察的强悍妹妹啊。我看她一直不恋爱,指不定就是计算着吊上严格这颗歪脖子树上。
柳先惠大惊失色,说,那不行那不行,他们俩是钢板两块,都是倔驴子脾气,一旦闹起来还不把房子都拆了。
李炼摇摇头,我觉得刘勤说得对,我怎么没看到他们干起来?你这个做哥哥的不能太武断。
严格有点恼火,突然提高声音道,你们别东拉西扯行吗,现在不是怎么带小孩的问题,是接下来该怎么办的问题。
刘勤说,先去做亲子鉴定。
李炼说,再去查到底是谁把孩子送过来的。
刘勤说,然后谈一个女朋友,结婚。
李炼说,然后把果果给她抚养。
两人一唱一和,说完互相瞄一眼,击掌以示默契。
柳先惠这时候连忙摆手,记得我对你们的忠告吧,结婚有风险,离婚需谨慎!
旁边俩人都不屑地撇嘴,又是这一套肤浅的经济学理论——婚姻是一场经营,但不是一场机械的买卖,是吧?
李炼拍拍刘勤的肩,冲着柳先惠说,按照你的逻辑,我们如此擅长经营的刘总,怎么就没经营好结婚这档子事?否则也不用天天四处留情,日日到处留种了。
他好像突然想到什么,冲着刘勤说,不对啊,你这隔三差五留种的人,早他妈该有五大洲七大洋赤橙黄绿青蓝紫各色皮肤的小孩找上门来才对!
刘勤一把推开他,说正经事儿呢。
严格叹口气,说,好了都别吵了,我想明白了。首先还是从科学的角度,确认下是否真的具备血缘关系吧。如果是,那必须想一个妥善的办法,要给孩子一个成长环境。
柳先惠说,好好好,就这么定了,我拿你们俩各自的牙刷,让原惠去处理吧。说着他准备推着李炼和刘勤离开。
刘勤从洗漱杯里拿起一只红色的牙刷,说,严格的牙刷不是在这里吗?这小孩身边没带吧?我拔他一根头发得了。
他伸手要去拔,严格嘟囔囔地说,你轻点,别把他给弄醒了。说着便自己走过去从头顶分出一个细发来,轻轻拔下,转身交给柳先惠。
刘勤拿着牙刷,还在后面嚷嚷,哎哎哎,那个,要不你再好好想想,四年前你到底和谁在一起啊?我们怎么完全没印象?
严格心情不好,虽然已经几乎完全可以确认小孩就是自己的,但终归还想依靠技术的手段证实自己的判断。如果最终得以确认,他其实心底还有一个目的,那就是找到精子库方面要说法,捐精时分明在协议上写得清清楚楚,捐精人和受捐方一定要信息互盲,如今怎么就突然平白无故有人把孩子送到自己身边来?
其实严格一直有个暗自得意的心理,虽然自己不愿意结婚,但是作为一个深谙生理学的技术派,且又如此自恋,当然希望自己的基因能够得到延续。他借助技术走了一条逃避现实责任、有违伦理规则的路——通过捐精让自己的基因得到传递,他自问通过这样的方式去完成一个生物意义上的使命,远比作为一个社会人被家庭、婚姻绑架,要来得更加科学、便捷,而且满足了那些不孕夫妇的隐秘诉求。
这本是一件两全其美的事,如今却被这破坏规则的一击给震住了。他肯定而且必须要找精子库方面的麻烦。这叫什么事儿嘛!简直就是混蛋!
送走三个朋友时,他最后拉住了柳先惠,附耳问了句,你说这事儿要和原惠说吗?
柳先惠奇怪地看着他,有必要瞒着她吗?没必要吧?
严格说,我是担心她会弄得所有同学都知道。
柳先惠说,你现在都已经人尽皆知了,其他人知道只是迟早的事吧?
严格不语,柳先惠说的也是实话。
在一旁的李炼仍然在打趣刘勤,刘总,今天被震撼到了吧?以后可得注意点,瞧你这一周就要轮换着做几次新郎的频率,想想都可怕啊。而且冲着你这前半生存下来的丰厚家底,指不定那些主动贴上来的女孩突然给你来这么一下子……到时候不要让我们祝福你子孙满堂哈。
刘勤嘻嘻笑道,子孙满堂才好呢,可惜这一路上枪毙了这么多妞,都没什么结果。
李炼道,你行不行啊,不是吧。
刘勤轻蔑一笑,你说老子当兵的,行不行?
李炼突然想到什么,回头对严格说,大导演,我差点忘记了上次和你说的租设备的事,你帮我问问,看价格能不能再便宜点?那个红酒商太抠了,非得要做发布会,可又出不起什么钱。
严格甩甩手,我记得我记得,就你那点生意,还不够大家喝一顿大酒。设备也是台里关系,和你一样是领导开的外挂,到时候引荐给你,你去见就成了。
李炼早几年是电视台的实习生,后来迟迟不能转正,他便自己打着电视台的旗号,四处接些小活动闹腾,得以糊口。再后来,得知他的处境,原先做过他所在团队制片人、如今又升了副台长的一个家伙,便悄悄把他收了编。他成了副台长的外挂,时不时从接点台里剩下的外活,旱涝保收,秘密走账,辛苦他一人,养肥副台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