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施一路上都没有说话，半阖着眼，靠在副驾驶座上。她的脸蛋酡红，一副不胜酒力的样子。车窗外有灯光泄进来，借着微亮的光，沈枢看见了施施紧蹙的眉和抿地死紧的唇。
他看了眼，就把车找个地方停下。低声问她，“呆小施，哪里不舒服？”
施施没有回应他，似乎是困得厉害，又难受地紧。
沈枢伸手摸了摸她的脸蛋，动作轻柔地把她散落到脸蛋的头发别到耳后，又用指腹把她紧蹙的眉揉开。他把她的手抓过来，在她的手心落下一吻，“呆小施，我们回家。”
下了车，路边的灯光和着夜风袭来。沈枢把施施半抱在自己怀里，把她整个人都藏在自己怀里，不让寒风吹进来。
公寓里冷冷清清，没有亮灯。沈枢左手搂着施施，右手开灯。室内瞬间亮堂起来，他把施施放在沙发上，转身去了厨房。再出来的时候，手里拿了一杯蜂蜜水。他走到施施身前，蹲下身子，“呆小施，你乖。起来喝点蜂蜜水，会好受点的。”
施施半睁开眸子，看了沈枢一眼，过了会儿，又阖上。她褪去了平日里清清冷冷，是难得的迷糊样子。沈枢看着，觉得心软地一塌糊涂。
好不容易才喂施施喝了点蜂蜜水，沈枢简单地给施施擦了擦脸，又蹲下身子，把她的鞋子和袜子都脱下，这才把她抱回到卧室。沈枢又怕施施半夜找水喝，在床边给她放了一小杯温水，用保温杯装的。
都安置好了，沈枢还是舍不得离开。他在施施身边坐了会儿，又亲了亲她的额头。半晌，才转身离开，轻轻地阖上房门。
没有人知道，这么多年，施施很少能睡好觉。
常常是噩梦缠身。
夜色似一张四合的网，将黑色笼罩其间。灰暗的天，没有星星，没有月亮。
可以听见时钟里指针摆动发出的细微声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偌大的床上有个人影蜷缩着，把自己缩成一小团。女生满头冷汗，唇色惨淡，剧烈地喘气，似乎是梦到了什么。
她眉心微蹙，想要摆脱梦里的场景，却怎么都摆脱不了。
小巷口很窄，很长，像是一辈子都走不到尽头。
有个小女孩站在小巷子的中间，茫然四顾。往前走，还是往后退。小女孩紧紧地攥住自己的衣摆，似乎是在纠结。
“快跑，快跑。”施施大喊，有人在等你，你快跑。
小女孩像是听到了，拼命地向前跑。跑得太急，她在地上狠狠地摔了一跤，膝盖破皮流血，她像是完全没有察觉到，咬紧牙关继续往前跑。
快到尽头的时候，她忽然在原地停下，瞳孔睁大。
那个躺在那里一动不动的人是谁？
是夏天…是夏天…
——“夏天，夏天…”
——“哥，哥，你看看我，哥哥…”
没有人回应她，只有那个小女孩的哭声在回荡。
那一瞬间，施施疼地浑身发抖，双手紧紧地攥着床单，指骨用力到泛白。
施施猛地从梦中惊醒，半坐起身来。冷汗顺着额角直往下淌，她的胸口剧烈起伏，眼角还有泪水。施施木然着脸，沉默地望着漆黑没有光亮的室内。她摸了把脸，一手的泪。她的嘴角却翘了翘，是上扬的弧度。
伤痛埋藏在心底，不会消失，不会忘记，只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越加严重。你看见的表皮完好无损，光鲜亮丽。其实，内里早就腐烂生臭。
施施让吴斌从回忆里走出来。
而她，自始自终，从来都没有走出来过。
她把自己困在了很多年前，她出不去。
别人，进不来。
施施在床上坐了会儿，很久之后，她摸索着打开房间的灯。
屋内大亮，她下意识地用手挡着这刺眼的光，等到眼睛能够适应了，才把手拿开。
施施从床上爬下来，打算去喝水，却无意间看见了放在床头的保温杯。
她转身走到床边，把保温杯拿在手心。拧开盖子一看，上面还冒着热气。
不用多想，她都知道是谁放的。
沈枢的好，她知道。沈枢的坏，她也知道。
可是，有时候，沈枢对她真的太好太好了。
好到让人心烦。
真的…很烦…
很烦人的…烦得心烦意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