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片小小的空间里,所有的一切都匍匐着,花草树木包括中间的那些人们,无一没有躺倒在地。而那些植物则呈现一个有趣的姿态,明明什么都没有,它们却仿佛被什么水平垂直压下一般。
很快也是释然了,这方圆百米的土地都沉下了几寸,还龟裂出隙缝了,更何况这些弱小的生命呢?
杜煜无力地躺着,嘴角还涎着未干的血液,睁大着空洞的眼睛,脑袋一片空白。
他只有无力了,该出的力都已经出完了,可还是无法爬起来,就只有躺着了。
一阵微风吹过,虚空中泛起淡淡的波纹,倏尔间,已是浮现出两个高大的身影。
杜煜用力耷拉着眼皮,吃力地微微转过头,斜眼瞥去,能模模糊糊地看到两个行动中的人影。
依稀见得,他们很高大,穿着黑色束腰的长袍,上面几条线条勾勒出几块云朵,云朵上面是一轮血红色的月亮。
“呵呵……我记住你们了……等着我去报仇吧……”
杜煜浑身麻痹的感觉还未驱尽,但却是心底的那种无比酸苦最为疼,他强忍着眼睛里越来越朦胧的湿润,用最后一丝力气微微扬起嘴角,这样也算给苦到要哭的心里一丝安慰了——不要悲伤,记住他们了,可以报仇的。
虽然有种自欺欺人的意味,但他只能这样了,他不愿意去想自己心底那无穷无尽的悲伤,他可不是随便悲伤的人呐。
他的眼神终于黯淡下去了,沉重地闭上了眼睛,湿润的眼眶里挤出了两滴晶莹的泪水……
一个人转过身来,苍白而英俊的年轻脸庞上满是疑惑,望向杜煜的方向,完全确定他已经没有生气,皱了皱眉,心想:难道自己的感觉错了?不应该啊!
“怎么了?白血。”另一个人见年轻的白血的动作,转头疑惑问道。他的脸上一条横在脸庞上直接盖过鼻梁的狰狞的疤痕十分显眼,而且棕黑色的肤色和刚毅威武的脸型,跟一旁的白血有着很强烈的对比性。
“没什么,别管我……对了,猎物在不在?”跟那个猛男不同的是,猛男的声音洪亮雄厚,白血的声音却如他的外表一样,十分地阴柔细腻,若不是有着很明显的男声调,那语调恐怕都能用“娇媚动人”来形容了。
“看来我们的猜测是对的,被那丫头瞒天过海了,那丫头小小年纪,心计却如此之深,实在不容小觑。若不是天生腿疾,恐怕对我们‘血月’会构成极大的威胁。”
“若不是这样,上头会不惜一切想铲除掉这个祸害吗?想想都觉得吓人,这种一切了如指掌的心机,若让她掌握足够的力量,恐怕彻底铲除我们‘血月’也不需大费周折吧。”
“哎……现在除了回去还能怎么办……”黑脸猛男负手而立,脸色阴沉,眉头紧皱,顿了顿,叹口气:“回去吧,这最后的机会已经让我们错失了,若是刚刚没被那丫头引来的老家伙坑了,现在估计就还有时间去追吧。”
“呵!估计那老家伙也是被那丫头坑的,想想他蒙在鼓里的样子就搞笑,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走吧……”
两人转身就走,丝毫没把后面一地的尸体反在眼里。就这态度看来,就仿佛什么都没有一样,不过几十条卑微的生命而已,死了就死了,这有什么吗?这没什么的。
一阵风拂过,二人身影便渐渐虚化,慢慢地如融入水面般消融在了虚空中,转瞬即逝间,空气泛起淡淡的波纹。
片刻后,地上突然浮现一个奇异的图案,光芒一闪,一个鹤发童颜的老者的身影突兀的出现在了场间。
他望着二人消失的方向,嗤笑一声:“以为我老人家活回去了?老夫只是既不想卷入你们无聊的斗争中,又不想让那女娃子出事而已,她可是让老人家我喜欢得很啊……真是两个天真又幼稚的娃子呦。”
“年轻人就是幼稚……”他摇了摇头,环顾四周,见满地的尸体,叹了口气,“这种事情,管不得,管不得。”
然后走到了杜煜“尸体”旁边,盯了有片刻久,长叹一口气:“算我发发慈悲吧,这回天散可是没什么人敢用的,能否保住小命就看你的造化了。”
他猛然一甩袖子,蓬发出一团黑色的烟雾,然后他大手迸发出金芒,横推几下,便向下压去。黑色烟雾本来是缓缓下降的,他的这一下如推波助澜,直接把黑色烟雾猛地逼进了躺着地上的杜煜体内,而他的白衣上不沾丝毫黑迹。
完后,他负手而立,静静等待。
许久后,才一脸惋惜:“可惜了,你的灵魂已经散了,伤势恢复得再好,也无力回天啊!”又是长长叹息了一声,他转身就走,身形渐渐淡化在空气中。
空留下一地寂寞的尸体……
太阳不知道什么时候躲开了,天空中乌云密布堆积,层层密云越压越低,天地间如压缩般的沉闷。随着一声惊雷,冰凉的雨水倾盆而下,气温骤冷,风吹过,带走了血腥的萦绕。
不知过了多久,雨停了,温和的阳光也晒下来了,清新的气息带着淡淡的泥土气味,以及草木绿芽的芬芳。
杜煜躺在湿润的土地上,浑身泛着淡淡的金芒,呼吸均匀而平稳,脸色红润,表情安详,偶尔抽抽鼻子,睡得很香的样子。
突然,他的手指动了动,眼睛缓缓睁开了,盯着天上的太阳,目不转睛。
“只是个梦吗?”他恍惚间想到了刚刚那无比真实的场面,只希望是个梦。
握了握拳头,感觉体内真气充沛,已经达到了一个惊人的量,他不禁露出惊容。猛然抬手往下一砸,整个拳头都插进了地里。他疑惑于身体的改变,虽然仿佛是好事。
“嗯?刚刚下过雨?”感到了泥土的湿润无比,他猛然坐起身来,环顾四周,终于看到了他最不愿意看到的。
脑海“嗡”地一下,刚刚的一幕幕,在眼前出现了。杜煜的拳头愈发攥紧,深深抠进了肉里。他把牙咬得咯咯响,眼眶里的液体闪动着,眸瞳里燃烧起熊熊怒火。
默不作声地坐了好久,一动也不动。他的表情渐渐趋于冷静了,闭上了眼眸,重重地吐了几口浊气,睁开眼,眸子里闪过自信的精光。
他想起身,却发现腿已经麻了,颤巍巍地站起来。看着周围的惨景,他苦笑一声:“兄弟们,要给你们报仇,任重而道远啊,所以你们在天之灵保佑我吧。”
……
天色也黑了,漫天星辰散发淡淡的光芒,暖暖的风徐徐吹着。
杜煜一个人忙碌了好几个时辰,他可算是累趴下了。
先是把那已经毁坏的马车给拆了,然后做成简陋的工具,挖了二十个坑,把那些早上还有说有笑的熟悉的面孔,一个个地埋上了土,然后用拆下来的木板,刻上熟悉却也陌生的名字,作为墓碑立在他们的坟前。
他虽然还是体力充沛,却是不想动了,什么也不愿想,就这样睡去就好了,满是悲切的脑海,他不愿去感受了。
他一下午都在忍受着精神上的折磨,那一个个称兄道弟的人,就这样永别了,还是他亲手安葬的他们,叫他如何不悲伤?可怜的他,只想哭泣,只能哭泣,可他不愿哭泣。
他躺在湿润的草地上,望着满天繁星,心底一片空灵。慢慢的,困倦之意袭来,便是沉沉睡了去……
这一下午,他都没有去思考他自己身体发生的变化,他早就是知在心里的,只是不愿去思考罢了。他只想让疲惫的精神好好休息,什么武者真气修炼的,去去特么的一边去!
他能活下来,无非都是帝玉的功劳,他回忆起刚刚,受到的最后一击后,他昏迷的前一瞬间,他看到了帝玉突然闯入他的识海,迸发出层层金色的光芒,把他保护起来。
然后他就昏迷了,不知道然后发生了什么。他简单地猜想,可能是帝玉对他的伤势进行修复了,而那两个人看他重伤垂死,便留他自生自灭了吧。
可是他不知道他猜的和现实大相庭径,的确是帝玉保护了他,但是也把他垂危但还活着的气息给隐了去,也就是“假死”,才逃过死劫。而他的伤却是那个老者逼进他体内的黑色烟雾给治好的,而此时他还没有从假死状态恢复过来,才让老者以为他没救了,失望离去。
而那团黑雾带来的,不仅使他完全脱胎换骨,而其他的数之不清的效果,也是超乎了他的想象,而这个,也是他武者生涯的另一个转折点!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他在很久以后才意识到真相,而在那之前,他都一直以为一切都是帝玉的功劳——可怜的老者,给人徒做嫁衣了!
一晚上过去了,什么也没有发生——只是杜煜觉得什么也没有发生而已,他并不知道,远在千里之外的华辰国朝廷上,正在经历一场动荡,而源头就是这次暗杀行动,虽然结果很失败。
第二天,日上竿头了,杜煜蒙蒙胧地醒了来,就呆呆愣愣地坐在那里,凝视着他昨天亲手堆的二十个土坟,木牌上刻的一个个名字历历在目。
许久许久,他才站起来拍拍身子,自言自语:“兄弟们,你们放心吧,我一定给你们报仇的,待我功成名就,尔等同享荣华。”
“你们要记得哦,这是承诺!”他再深深地看了一眼,便转身头也不回的离开。
萧瑟的野外,少年孤零零的走着,一个人很寂寞,却不落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