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上之前被自己捅死的那个杀手,这已经是筠惜第二次杀人了。第一次为了保命,第二次为了报仇。
筠惜相信,从今以后,自己还会为了生存或者报仇结束更多人的生命。
所以筠惜明白,自己再也回不到从前了。前世那个都市小白领甄惜已经彻彻底底变成慕容皇朝的一个孤女筠惜了。但是这样选择,筠惜并无半点后悔。
审完杀手,筠惜强撑到现在的一口气也松了下来,再次晕了过去。
这一次晕厥却没有之前那么容易醒来。昏睡到半夜,小荷便发现筠惜浑身滚烫,喊叫出来,整个客栈的人忙乱了一夜,终是将筠惜的高烧降了下去。
但接下来的的三天里,筠惜的烧退了烧,烧了又退,病势愈沉,人也迅速消瘦下去。
从来对自己的医术都是自信心满满的木五也被筠惜反复的病情折腾地不轻,更不要说旁边自己主子愈来愈暴躁的情绪和愈来愈凶狠的目光,都让木五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
这一日半夜,筠惜又开始高烧,木五把完脉细细思索了一番,顶着沐景杀人的目光冒死建议道:“主子,此处简陋,药材不全,属下建议将小姐带回山庄医治。”
“路上可有危险?”沐景沉声追问。
木五一揖到底:“属下尽全力保小姐无虞。”
沐景双目似箭刺向木五:“不是尽力是一定。”
木五浑身一震,躬身应答。
木一、小荷等其他人也静静站着,不敢出声打搅。
沐景静静思索了一会儿,眼睛一动不动地望着面色惨白、满脸冷汗的筠惜,开口道:“吩咐所有人立刻收拾好,一刻后启程回临安。”
“主子,黄氏的遗体怎么办?”木一问道。
沐景袖手而立,昂声道:“带上,你亲自拿我令牌叫开城门。”
其他人都下去准备。
这边,沐景却坐到床边轻轻牵住了筠惜的手:“你还有母仇未报,你还没见过自己的父亲,难道真得甘心就这样死?如果你能醒过来,我会帮你报仇,帮你找你爹。另外我还有别的话要对你说,快点儿醒过来吧。”
等沐景一行人赶回山庄,天色已经大亮。
沐景吩咐人将筠惜送入鸣溪院安顿下来,又命木五将其父木老先生请来鸣溪院为筠惜整治。
这些安顿好后,沐景才回到长青阁洗漱换装准备给姑祖母请安。
其实自沐景车马进入山庄后,就有仆役向老夫人禀报,所以在沐景前来请安前,老夫人已熟知情状。
沐景跪下请安被叫起后,老夫人头一句话问的就是:“听说你带回了一个女孩子,还安置在鸣溪院?”
沐景倒没有遮遮掩掩,直接将筠惜的身世禀明。
说完后,沐景间老夫人久无回应,抬眼一望,却发现上座的人眼神恍惚,脸上却已泪流满面。
沐景惊声问道:“姑祖母?可要叫木大夫过来?”
这么多年,他还是第一次见强势到敢和金銮殿上那位正面对抗的姑母也会落泪,心中虽然惊讶却更多感到疑惑,难道筠惜的身世有什么隐情吗?
老夫人无力地挥了挥手,制止沐景准备喊人过来的行为,反而挥手让房中侍女退下。
她掏出手绢搽拭了一下眼睛,微微定了定神,勉强笑着对沐景道:“是吓着你了吧?其实筠惜父亲的生母原和我有些交集,只可惜早早去世,泠水玉就是我送给筠惜父亲的出生贺礼。后来,他被楚老太爷带回楚家抚养,我冷眼看着倒也妥当,便没有多管。可谁知楚老太爷尸骨未寒,那个老毒妇就那样心急,当年楚家的意外发生时,你刚好被送到我身边,还处在生死边缘。等我能分心顾及到楚家,才发现筠惜父母竟差点被楚家那个老毒妇害死,不知所踪。这些年我一直寻找,不但为着泠水玉,也为着看能不能找到他们,不至令其血脉流落在外。”
听着姑祖母缓缓道出几十年前的往事,沐景才知道原来自己和筠惜竟有这样深的渊源。
他不禁想,若是当初没有楚家之事,或许自己和筠惜早就相识了吧,或许他们还能一起长大,可惜这个世上从来不会有的就是如果。
沐景微摇摇头赶走满腹思绪,又对老夫人细细说起筠惜和黄氏被追杀、黄氏罹难以及杀手的线索。
听着这些,老夫人不禁起身在座旁来回转悠着,口中还喃喃自语:“追杀……抢泠水玉……原本是他的动心……带着江南语调的燕京口音……难道是?”她想到了一个可能,猛地定住了脚步。
“姑祖母,你是想到什么人了吗?”听着老夫人的话音儿,沐景赶紧上前扶住她追问道。
被沐景的话语从纷繁的思绪中拉回现实,老夫人扶着他的手慢慢坐下来:“没有,不过是我胡思乱想罢了。你去看看惜儿吧,决不可慢待了她。我累了,想好好歇歇。”
沐景还待再问,却见老夫人已经歪在座上闭上了眼睛,往日里精神坚毅的面容此刻却显得有些苍老和灰败。
沐景满嘴的话都咽回了肚子里,他轻手轻脚地退出正房,吩咐丫头嬷嬷进去好好伺候老夫人,自己却往鸣溪院而来。
沐景刚一离开,身后的老夫人慢慢睁开了眼睛,她拒绝了嬷嬷的搀扶,独自一人走进平日礼佛的静室中,双手合十对着佛像跪下,拜了三拜。
然后她起身走到供桌跟前,手不知伸到哪里用力扭动,只见一道暗门从佛像后面打开,进去又是一间密室。
密室极小布置的也简单,只有一个供桌,桌上香炉里尚有燃着的香,香炉正对面放着一个牌位,上书“先夫刘文绪之位”几个字。
室内极为整洁,桌子和牌位都光滑可鉴,想来有人时时拜祭整理。
老夫人从暗处掏出三支香点上,一手抚上牌位,仿佛在抚摸着自己的爱人,口中低声说道:“阿绪,都是你的孩子,我该护着哪边?”
香燃烧出袅袅的青烟在空中慢慢散开,模糊了桌上的牌位也模糊了老夫人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