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几个女孩子里唯一知道李园家庭情况的人,看起来四个人里最开朗乐观的园园,却是单亲家庭,而且是在中考的时候父母闹离婚。
园园自尊心很强,我也是在偶然的情况下知道这件事情的。园园的妈妈自己带着孩子,本来日子就是捉襟见肘,所以每次出去吃饭,我总是想办法,比如轮流请客时,到园园的时候就尽量选在最便宜的麻辣烫。
我知道,明显的帮助会伤害到女孩脆弱的自尊心,需要更加小心翼翼的去呵护。
希望没有什么事情吧。我一上午精神恍惚。下午被班主任叫到了办公室。
“我,你和李园比较好,想必大体情况你应该也知道了,她妈妈下午来电话请假,说李园确诊了,是红斑狼疮。”班主任左老师一脸凝重的说道。
我对这个病并没有任何概念,只能默默的听着老师说话。
“这几天有时间你们几个去看看李园吧,如果不让你们去你们几个也看起来魂不守舍的。”
跟班主任道完别,我给做医生的爸爸打了个电话,问了下红斑狼疮的事情。
老爸一听,语气里充满了惋惜,“这么小一姑娘怎么还得了这种病啊,这种病目前没有根治的可能性,只能用药物维持。她的家境怎么样?这种病是很要钱的。”
我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
晚上放学,在门口遇到了Z,Z习惯了看到我神采飞扬地跟着同学一起走出来的样子,看到无精打采的我,忍不住问道,“怎么了?看起来这么没精神?”
我对Z是毫无心防的,就沮丧的叙述了整件事情,对自己的无能为力表示难过。
当年的我,对自己的在乎的人,一片赤诚和热血,毫无保留的付出,因为我觉得,这世界上有些美好,值得你珍惜和守护,付出再多也在所不惜。
我们的一颗心,曾经火热地揣在胸膛里,滚烫得无处安放,急不可待地找人分享这温度,从没想过它也也有一天会冷却,冷到我们只得自己环紧自己,小心翼翼,唯恐连这仅有的暖意也守不住。
后来的我才知道,这样的付出,在别人看来,是多么大的压力和负担。作为被帮助的那一方,除了感激,还有压力。
Z多年之后评价我的词是,投入。是的,我这个人,一直很理想,理想到觉得值得的东西,投入再多也无所谓。
Z停住脚步,“朋友有事时,沮丧和无助是没有用的,设身处地地为她想,做些该做的事情就够了。”
朋友有事时,我不希望自己只能陪着他无助的哭泣,而是可以为他撑起一片晴天,就算很小也可以。
我找到班主任,班主任同意找校长说捐款的事情,校长同意组织全校捐款,却只允许私下进行。还借此批评了班主任,班主任表示,她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了。
“我想去找校长,私下进行的效果肯定没有利用间操时间说一下的效果好,另外,他连传单都不许我们发,所谓的私下捐款真是太虚伪了。”我拿着写好的传单,气愤的说道。
“我们不能再找班主任了,据说她已经被校长批评了。”宁宁转着手里的笔。
“可是我们找校长又有什么用呢?他会松口吗?”单薇担心的说道。
“无论如何都要试一试。”
我将目前的状况告诉了Z,Z分析道,“如果你去找校长,可能性还是很高的。现在你在高三,学校等着看你的成绩,私下捐款会浪费你更多的时间,这一定不是校长和班主任想看到的结果,而公开在间操时间募捐,之后让各班把钱送到你这里,应该是最节省时间和不耽误学业的,而且又能凸显学校对学生的关怀,这种不用出钱又赚名声的事情他再乐意不过了。你把利弊分析清楚,校长会同意的。”
单薇和宁宁并没有陪着我去校长室,我一个人站在门前的时候,心里又默默地想了一遍该说什么。想着想着觉得很没有信心。
一只修长的手越过我,敲响了校长办公室的门。
我讶异地回头,看见了Z。
两个人先后进入校长室,校长很惊讶,他当然认识这两个文理科的尖子生。“是你们?有事找我?”
“校长您好!”Z先是彬彬有礼地打了个招呼,“我们是想找您谈谈关于之前一班的同学李园募捐的事情。”
“哦。”毕竟是目前等着看成绩的学生,校长的语气很是客气。“不是说了私下募捐吗?学校这段时间募捐的次数太多,怕引起反感。”
“这不一样。”Z语气坚定不失礼貌。“您想,之前的募捐是为了外校的学生,您都可以利用间操的时间做宣传,而现在,是咱们学校一名已经高三的学生生病了,毕竟三年时间,同学们之间都比较熟悉,怎么会引起反感呢?”
“如果外校学生都可以公开募捐,本校学生只能采取这种私下的方式,会不会让大家觉得有点不公平呢?而且李园的成绩,在文科也是名列前茅,如果因为生病不能参加高考,不仅仅是耽误了自己的前途,对学校也是一种损失吧。”我说道。
“如果采用私下募捐的方式,那主要参加的人员一定都是我和我,还有文理科的前几名,毕竟我们比较熟悉,不可能看着朋友生病无动于衷。已经高三了,您想想,这样是不是有点浪费到我们的时间呢?但是如果要我们置之不理,我想我们的良心上也是过不去的。”
“我的舅舅在本市的电视台上班,我觉得这件事情是一个很好的宣传机会,体现我们学校的人性化和对学生的关爱之情,对以后的招生也有一定的正面影响。”看见校长已经在动摇,Z不失时机的补充道。
“您觉得呢?”我最后问道。
校长拿下眼镜,笑了。“还真没见过你们这样的尖子生,在高三大家都恨不得一分钟当做两分钟用的时间里,还能为了朋友来找我商谈募捐的时间,嗯,今天是周五,下周一的升旗仪式,你们准备好讲稿吧。”
事情进行的比想象中顺利多了,我的心里放下了一块大石。微微侧过头,看着Z轮廓分明的脸庞,突然觉得心跳加速。这种并肩的感觉,真是太棒了。
其实Z和李园根本不认识,他最多只是听过这个人罢了,李园初中也并不是他们班的同学。
耳边突然想起《流星花园》里,花泽类对杉菜说,“就算是我,也有自己想要守护的人。”我有点脸红,所以,Z,我是你想要守护的人吗?
可是他是有女朋友的。一盆冷水浇下来,我瞬间冷静了,先不要想这些了,把园园的问题解决最重要。
由我亲自执笔的募捐稿,单薇利用升旗仪式的时间进行宣传,传单的事情,在Z的建议下取消了。
那次月考的文章,Z写道,不要用俯身怜悯的姿态去伤害别人的自尊,用火热的心去烫伤别人,真正的关怀,是细雨润万物的温柔。那次的主题是关于汶川地震后孤儿的领养问题,可是我知道,这也是他写给我看的。
之后的事情顺利多了,当高一十一班的班长将第一笔募捐款送到我手上时,我深深鞠躬,感谢这些雪中送炭的人。
当这笔钱背着李园交到李园妈妈的手上时,这个坚强的女人抱着我哭的泣不成声。
我知道,我们能做的太少,不过是杯水车薪,我能尽到的,不过是绵薄之力。
可是我做到了自己最大的努力,无愧于心。
李园去看病离开学校的那一天,我将自己带了一年的幸运瓶给了她。高二的时候流行米粒刻字,这个幸运瓶里承载着我的理想,它里面有两个米粒,一个上面刻着P大,另一个上面刻着“铭”。
自从我带上小瓶子之后,大部分考试都是第一名,我莫名的觉得这个瓶子是可以带来好运的,现在,我把我所有的好运都给李园吧,希望她可以早日回来。
一个星期以后,李园告诉我,瓶子碎了。
我很伤心,但是没有说什么。
单薇对我说,“今晚我去你家吃饭吧!”
我很开心的答应了。
但是我没想到,这一晚却让我很心碎。单薇在我的房间看看这本书,翻翻那本书,然后说道,“小欣,我很为你抱不平哎!”
我以为还是关于Z的事,笑笑说,“哎呀都多久的事了!”
“不是的,我说的是李园和宁宁。”
我觉得自己心跳都加速了,“她们怎么了?”
“她们说啊,你太虚伪了。我觉得不公平,你对李园那么尽心尽力,她还可以这么说你。而宁宁更虚伪,她还跟你是同桌,表面跟你这么好那么好,背后却把你贬的一文不值。”
我觉得血都涌上了大脑。
“她们说,你成绩这么好,肯定很聪明,你做的一切都是有目的的。你哪能这么真心诚意的帮助别人呢,募捐的事不过是显示自己的善良罢了。”
“她们说,你以前给她们讲学习方法的时候,肯定是有所保留的。”
“她们说,你跟我们在一起,不过是喜欢被人迁就的感觉罢了。”
“她们说,你从来没有真心对过我们。”
“她们说,你不过是想在我们面前展示优越感罢了。”
四边形在数学上是最不稳定的图形,四个人的友情,这么的不堪一击。年少时的真诚,恨不得将心掏出来的勇敢,因为这样几句话,碎了一地,再也拾不起了。所谓的友情,这样的苍白无力,就像之前宁宁说过的,你的好,是怎样无情的衬托出别人的糟糕。
谁不想做众人的焦点呢,谁不想做红花呢,谁爱做绿叶呢?而做不了红花,嫉妒是再正常不过的情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