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点一点头,说这倒也妥当。她瞧何峥眉眼间已有淡淡的厌弃与不耐烦,便晓得他怕是恼了卢妃。与何峥做了这么久夫妻,虽然说君心难测,但穆淳自认还是比较了解他的。虽说不晓得穆浮是怎么夺回的君心,但卢妃此生怕是再难翻盘了。
“皇上怕是也乏了,周彦,扶皇上回去歇着。”
周彦眼明心亮,很快便上前道:“皇上今儿是回宣室殿?”
何峥点了点头,又对穆淳道:“你也早些回去歇着,这事明天再理会也不迟。”
穆淳自然不会违拗何峥的意思,何况今天折腾了这么久,她也实在是累了。于是也笑着说:“还是皇上知道疼人。”
言语间少不了女儿家的娇态,那神情旁人瞧着倒没什么,卢妃见了,却是觉得万分的刺眼。为着这个,她心下一个不岔,又十分的委屈,竟干呕了起来。
皇后忙叫太医,可怜卢妃,即使如此,也没再得到何峥半分青眼。穆浮今儿做了一晚上的透明人,她眼巴巴的以为自己此次要经历一场大战,又莫名其妙的见证了今晚神一样的反转,她现在真心觉得自己脑子不够用。这些女人,究竟是天生会算,还是后天逼不得已,而自己,有朝一日会不会也如她们一样?心中有欲望,有恨,杀人于无形而心安理得?
穆浮打了一个寒战,正巧被何峥看见,她刻意去回避他的眼神。没穿过来之前,她看过宫斗剧,也看过很多小说,其间不乏让人拍案叫绝的情节,但当这些情节真实的出现在她身边的时候,穆浮的第一感并不是惊奇或者叹息,而是恐惧。那种恐惧如同蛇一样的缠住她,这让她十分的不知所措。
见穆浮不理他,何峥便对皇后道:“皇后与朕一同走吧。”
皇后自是高兴,这些后妃越是不懂事,越是能体现出自己的贤良,皇上也会因此更加倚重自己。于是微微颌首,露出一副稳重的娇容。却又在此时,何峥对穆浮道:“穆昭仪也回去吧。”
“御膳房那边?”
“留给下人做就是。”
“是。”
皇后突然发现,与自己相比,皇上对穆昭仪才真是无限温柔。心中暗恼,却就觉得毕竟肥水不流外人田,自己如今有着身孕,还是先随他去,若是因小失大,太过不值。这样想着,笑容也就再次浮现了出来。
等众人散去,房里只余杨妃与卢妃。杨妃开了窗,月明星稀,乌鹊南飞,杨妃今儿穿着荔枝暗纹的衫子,这一副颜色虽不亮,却很衬她。平心而论,卢妃虽瞧着惊艳,杨妃却更大气耐看,杨妃面上带着不悲不喜的表情,但若细细地看,便能在那神情里瞧出一丝嘲讽。卢妃从未见过这个样子的杨妃,又或者她见过,却选择性地遗忘了。
“妹妹真是好计谋。”
其实杨妃与卢妃同岁,月份相差不大,位分一样,恩宠也差不太多;所以两个人互称姐妹,有时候姐姐妹妹叫混了也不会刻意提醒。
杨妃听了,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只是道:“姐姐还是早些睡吧,只有把身子养好了,才能生个健康安泰的皇子不是。”
卢妃只是冷笑,也不答话。
杨妃瞧了,便不再说话,而是出去对下人嘱咐了几句便出去了。
“你不过就是自己生不出来,所以才嫉妒我。”
卢妃的声音不高不低,但恰恰好能让站在门外的杨妃听见。门口的几个婆子听了这话脸色吓得煞白,虽说杨妃娘娘素来性子温和,但哪个女人听了这话心里都会难受,到时候若是娘娘她她们这些做奴婢的撒气,那可真是……正忐忐忑忑的想着,杨妃却只是淡淡一笑,继而道:“她今晚心性不好,只管好些伺候了,明日且送她回去就是。”
那几个婆子在心里念了几句佛,嘴里更是忙不迭的说好。她们本以为杨妃嘱咐完之后会扬长而去,却没料到她又转身回房。因为怕两个人闹将起来,她们都不敢进去,只敢屏住呼吸站在外头,随时候命。
杨妃嘴角也就带着淡漠的笑意。很奇怪,从卢妃第一天见她开始,她就是笑着的。她是个平和的人,不似自己心高气傲。所以最开始,自己是真心想与她相交。但是后来呢?卢妃摇摇头,试图忘记那些早已模糊了的前尘。
她未关窗户,风吹进来的时候有些冷。卢妃此时身子有些虚弱,这样的风吹多了,难免引了几声咳嗽,杨妃却是罔若未闻。她渐渐地逼近她,嘴角带着笑,她脸颊是红润的,不似卢妃,面色苍白。她从未在旁人面前有过如此失态的时候,在旁人看来,她从来都是春风得意,而杨妃从来都是很难被人想起的那一个。
穆浮回了披香殿,先是给秦嬷嬷跟王嬷嬷两个好大的封赏,又说了一通自己都不信的鬼话,这才让她们回去。今天晚上事情太多,转折太快,穆浮在觉得脑子不够用的同时,也觉得深深地疲惫。
因最近不用给皇后请安,她直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卢妃的事就那样悄无声息的结了,不过至此,也再没见她在宫里走动过。
不过这些倒是跟穆浮没什么关系。她有空了渐渐皇后,与她说说话,反正最近皇后对她也还好,虽然不给她什么实质性的照顾,好歹没再找她茬。虽然晓得这只是暂时的,但穆浮还是在这段日子里迎来的短暂的平静。
临近过年的时候,在封地的皇亲贵胄们都纷纷送了贡品上京。虽说皇后将权利下放,但这种时候流往后宫的物品单子都是源源不断的送到椒房殿。只等皇后细细挑过,在层层往下拨。
皇后素来不喜欢鲜妍亮色,尚宫局送过来的几样狐皮,她只留下了银色跟白色,还有一样火红的送去了披香殿。
不知道是有心还是无意,皇后那边把东西送过来的时候何峥正在她这里吃饭。花嬷嬷见了皇上,当即跪下道了声万福。因知道花嬷嬷是皇后身边的老人,何峥对她也算客气。而穆浮神情更是和善,很是嘘寒问暖了一通,还顺道问候了自己昨天才去看望的皇后娘娘。
“皇后从来仔细,回去告诉你们娘娘,她有着身孕,实在不必理会这些俗事。”
何峥看来心情颇好的样子。所谓妻妾和睦,别说是古代男人,就是现代男人也会喜欢这样的齐人之福吧。穆浮颇是腹诽的想。
“皇上这样为娘娘想,老奴现在这儿替皇后娘娘谢过皇上了。”
花嬷嬷心中也高兴,毕竟在她看来,皇上在昭仪面前这样夸皇后娘娘,也算是打昭仪的脸了。
又拿余光去瞧昭仪的脸色,果然瞧着不是太好,庶出的就是庶出的,再怎么样都上不来台面。
何峥心里高兴,对周彦说了句赏花嬷嬷,穆浮听了却道:“在我这披香殿哪轮得着皇上掏钱。秦嬷嬷,替我赏花嬷嬷一对翡翠镯子。也算是我的年礼了。”
在皇上面前称我便是有些不敬了。穆浮一时失言,却没料到何峥非但不恼,反而对穆浮道:“你何时这样大方?”
穆浮也是这时候才反应过来自己方才的话有些不对,心中正忐忑呢,见何峥既然没有追究,于是赶快殷勤的答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臣妾所得尽是皇上赐予,臣妾也不过是借花献佛,做个顺水人情罢了。”
何峥听了自是微笑,花嬷嬷心中却又有计较。这穆昭仪自打失了孩子,性子倒是越发爽利****起来。等皇后娘娘顺利产下皇子,还是需好好筹谋。
花嬷嬷走后,穆浮本想让人先把那狐皮收着,却听何峥道:“先穿上朕瞧瞧。”
那狐皮是被做了一件大敞子,又配着一个小围脖,瞧上去十足的贵妇气派。自打穿过来,珍奇古玩自然数不胜数,不过这种好东西,穆浮也是头一次见。之前这身体的原主人虽然不少珠宝首饰,但也都是规制以内的,而皇后也没有这么大手笔过。不过说来也巧,最近几次椒房殿那边的封赏,都是趁何峥在的时候送过来的。这个穆淳,真是半点不让自己吃亏。
何峥瞧了一会儿,便道:“收着吧,这可是好东西。”
穆浮点了点头,又说:“皇后娘娘给的东西能有不好的吗?”
“你刚刚都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既然莫非王土,皇上,听说大年初二的时候,京城人山人海,到处都是走街串巷的小贩。”
何峥瞧着她眼神里的明亮,心中生出彷徨与向往共生的情愫。他忘不了这个女人最初的愚蠢与矫情,又忽略不了她现在的自然与天真。常人说人在受打击之后心智最易改变,他瞧着她,又像是瞧不透,于是干脆也就不想。儿女私情而已,不必沉溺。
却突然一个心血来潮,对她道:“你若真想看那场景,朕带你出宫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