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太监方才只跟穆浮说柳绿姑娘有些不太好。她既然答应了柳绿要照料她,自然就不会食言。也没有让人叫方太医,只是匆匆的跟王嬷嬷别过就去了现安置的柳绿处。
柳绿躺在床上面色苍白,脸上淌着两行泪,穆浮甫一进去,就听她带着十足的哭腔道:“娘娘救我。”
这一声爆发力极强,穆浮被她吓了一跳,忙上去问:“这是怎么了?”
柳绿抽抽搭搭的,话也说不利落,好在穆浮并不催她,只任她哭,她边哭边零零碎碎的说着,许久穆浮才将她说的话听完全,也就此明白了她的意思。
柳绿的意思,是王嬷嬷并非面上那么忠心。前次玉容膏的事情出来之后,柳绿无意间看见王嬷嬷与其他宫的一个小太监接触,那时候又模模糊糊的听到什么事情已经办好请主子放心穆昭仪的孩子铁定保不住的话,柳绿当时听了这话心里慌得不行,一时之间露了形迹。按柳绿的说法,那时候天色已经有些昏暗,她又藏在暗处,但就因为一时心慌,才让王嬷嬷瞧见。
“之后王嬷嬷就病了,王嬷嬷告病没两天,奴婢也就病了。”
“你的意思是,你听到了王嬷嬷跟别的宫的人合谋害我,但那时候你也被王嬷嬷发现,所以王嬷嬷要对你下手?”
柳绿点了点头。
她神色是十分真诚的。但不晓得为什么,穆浮瞧来,只觉得这种真诚矫饰过度,看了只让人觉得黏腻腻的不舒服。
穆浮见柳绿肯定,却皱着眉不说话,柳绿见了,便决定再添一把火道:“娘娘,我有证据。”
“什么证据?”
“我听见那人跟王嬷嬷说,月到中天,每逢五,便在侧门相见。娘娘,今儿个是二十五。”
柳绿十分笃定的说。
“可是她既知道你在边上听着,如今又怎么会以身犯险?”
穆浮不疾不徐的反问她。
“娘娘不知,王嬷嬷见得只是我的影子,而且那个时候我已经离的有些远了,所以她必定是不晓得我听见了他们说话的。不然也就不会下这些东西来试探我。”
她一口一个我,不称奴婢,穆浮心中狐疑。她身边的这两个奴婢病了几天了,这两个人平日里就是她左膀右臂,而且一贯忠心。但现在柳绿率先过来指摘王嬷嬷,先说她给自己下药,又说她是宫中内奸,甚至玉容膏的事情也是王嬷嬷与外面的人里应外合。柳绿言之凿凿,人又在病中,加上这么多年的情分,她没有理由不相信柳绿。只是不晓得为什么,在与柳绿说话的时候,总觉得柳绿神情有些许的闪烁。
柳绿说的也算有些到底,她听了点点头,便道:“既然你咬定王嬷嬷今晚还会在宫中的侧门与人私会,那今晚咱们就伺机而动好了。”
柳绿神情微动,点了点头。
不论柳绿说的是不是事实,但柳绿既然说今晚王嬷嬷可能会在侧门见披香殿以外的人,那起码今晚她是要亲自去瞧瞧的。
她又问柳绿要不要请大夫,柳绿淡淡一笑,又十分惶然的说:“方太医也瞧了几次了,不是一样没有起色。总之只要娘娘与腹中的孩子平安,能早日将奸人肃清,奴婢就是死了也无憾了。”
“你还年纪轻轻的,怎么能说死不死之类的话。”
平心而论她对柳绿没什么感情,但是柳绿对这身体的原主人是真的衷心,也是真的关心,对于这样一个忠仆,她对柳绿的敬重从来都是超过信任的。相比起来,王嬷嬷是她穿过来之后才渐渐培养起感情来的一个人,在加上王嬷嬷本人情商高又拎得清,做事也利索,所以就自身来说,她对于王嬷嬷的信任远高于柳绿。只是柳绿这般言辞恳切,说的又是下人背主的事,加上这时候她有着身孕,是非常时期,所以她心里也因此有些含糊。
柳绿低着头,用极小的声音说了一句:“总之只要娘娘跟皇子无碍就好。”
“你放心。”
穆浮拍拍她的手,好容易熬到了晚上,其间何峥来过一次,只不巧何峥来的时候穆浮正睡着,何峥也不让人叫醒她,好容易等她醒了,西北那边又有加急的折子送进宫来。穆浮那时候还躺在床上睡眼惺忪,一醒来就见何峥站在她床边,她呢喃般的叫了声皇上,就听何峥说:“都睡了一个时辰了。”
“皇上来了许久?”
何峥点点头,又说:“可惜你才醒过来朕就要回去。”
“怎么皇上是生气了吗?”
穆浮就此一问,也不太客气,其实也是因为他觉得何峥脸色未变,神情间也尽是温情并不淡漠。所以也就不怕单上了乖张放肆的罪名。
“西北那边有加急的折子。”他说完又道:“明日再来看你,不然你晚上来瞧我?”他在穆浮身边耳语,大概声音太急,隔的又太近,闹得她心里直痒痒。
“罢了吧,怀着身孕还不避嫌,到时候又有人要说臣妾恃宠而骄不安分了。”
“谁敢,你现在可是贵妃娘娘,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何峥带着玩笑的语气,半真半假的说道。
穆浮亦是笑笑,穿了衣服起来就要送,却听何峥道:“朕空手而来已经不好意思,怎么还能劳你相送。”
“皇上素来注重规矩,怎么每次跟臣妾说话,就总是带着些规矩全无的意思。”
“你不喜欢?”
“怎么会。”
“朕就是晓得你喜欢。”
待何峥走后,穆浮大梦将醒,也就回味过来,想到现在境况,本来因为何峥的到来而稍稍舒缓的心情又紧张了起来。
月到中天,柳绿执意要与穆浮同去,穆浮留着个心眼,便笑着安抚她道:“你身子还没好,这时候去了,说不准要打草惊蛇。我一个人去也就罢了。”
柳绿还要坚持,却见穆浮神色坚决,怕她起疑,便期期艾艾的点了点头,又再三嘱她小心。
穆浮接受了柳绿的好意,她身子重,穿的倒轻。早早在柳绿说的那个侧门,找了个隐蔽地方躲着。她虽然来古代久了,人也变得腐化,但还是没什么架子。也许对于别的人来说,躲在这种地方实在不是贵人的行为,也势必不会亲力亲为,可若不亲力亲为,有时候自己眼见都未必为实,又何况是别人的眼睛。
又坐在地上等了一会儿,穆浮觉得有些困了,但这件事情毕竟也算得上是一件大事,所以她也强打了精神,静静等着。就在穆浮险些睡过去的时候,她真听见了些许动静。偷偷的伸出头去瞧,却果然见王嬷嬷与一个陌生人在说话,她耳朵不太灵敏,自然也听不清说了什么,却见王嬷嬷很快就要关门,在那个当口,借着宫灯,她见到了那个太监;那个太监……穆浮使劲的想了想,只觉得这个人眼熟,又不知道是谁,但总有一点是对上了的,那就是柳绿说的话。
王嬷嬷才一转身,一身的冷汗,就见到了穆浮。
“娘……娘。”
王嬷嬷舌头打颤,而穆浮此时心里也是五味杂陈。她其实不太相信柳绿说的话,也许这身体原主人在的时候从没正眼瞧过王嬷嬷,但她穿过来之后,却是很快就对王嬷嬷形成了新的主仆关系的。她素来信任王嬷嬷甚于柳绿,但这次……
“那个人是谁?你为什么这么晚在这里与外人私会?”
若一切真如柳绿所说。王嬷嬷是宫中内奸,玉容膏的事情是王嬷嬷捣鬼,目的是加害她跟她的孩子……如果这一切是真的,那等这件事处理完,想必,她是没法再轻信任何人了。
“娘娘。”
王嬷嬷像是终于明白了什么似的,当即跪了下来。
“娘娘,奴婢不该瞒着娘娘,但奴婢……奴婢怕娘娘不相信奴婢。”
“你这样,我确实没法相信你。”
毕竟是柳绿先告状,穆浮先入为主,已经对王嬷嬷心生戒备了。
“娘娘。”
“也罢,先回房吧,回你房里说。”
她瞧王嬷嬷这么跪着也觉得不是个事,虽然她心中亦有些戚戚,加上现在也有了些许的防备。但为免打草惊蛇,再加上说真让宫里人看到了,也不好解释。而柳绿那边盯得又紧,自己总不能在什么都没搞清楚的情况下就让柳绿跟王嬷嬷对峙。
“诶。”
王嬷嬷忙不迭的点头。心里有些戚戚然,但是她毕竟活了这么些年,也算得上是经历过些风雨的。王嬷嬷的房中依然素净,穆浮与她进去了,王嬷嬷喊她坐她也不坐。穆浮是主子,主子不坐下,焉有奴婢去坐的道理,所以王嬷嬷也只好跟穆浮一起站着。
却怎料王嬷嬷还没从惶恐间缓过来,腿肚子一直抽抽,人也哆哆嗦嗦,站也站的不利落。穆浮见了,也觉得过不去,只好率先在一个离她挺远的地方坐了下来,又硬邦邦的对她说:“你也坐吧。”
王嬷嬷答了是,抚平好心绪,便对穆浮道:“娘娘,奴婢是被人算计了,几天以前,奴婢晚上睡不着,正巧见着柳绿在咱们宫里的后门与一个侍卫说话。”
“你可别唬我,侍卫什么时候能进内宫了?”
这倒也奇了,先是柳绿说王嬷嬷是内奸,又是王嬷嬷说柳绿跟侍卫有染,她们两个人之中必定有一个说谎,只是究竟谁说的是真谁说的是假?穆浮略蜷住手指,心中却想,实在不行,这两个人,都是不能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