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太医了然的抚了抚胡须，淡笑道：“这个自然，一会儿，我让我徒弟备好药送去。”
闵玉连连点头，道了谢，徐太医这才提了药箱远去。
素戈来到苏晚房里的时候，她正在对镜梳妆，莹白如玉的肤色下，十指纤纤，扣住一根蝴蝶簪插入发间，这才回头来看她。
苏晚扫过她手里的东西，淡淡挑了眉：“皇上让你送来的？”
素戈心中依旧为昨日自己“见死不救”的离开忐忑，好半响才反应过来她在问话，一时怔住：“什么？”
苏晚皱了邹眉。
她转过身来走到素戈面前，看向她手里用白玉瓷碗装着的黑浓汤药，接过来，踱步到窗前的那一排盆栽前，尽数倒入。素戈惊讶的吸了口气，半响才咬牙道，“师傅让我亲眼看着姑娘饮下。”
苏晚凉凉的回过头来看她，她立刻将后头的话咽了下去，选择噤声。
“这也王爷吩咐的？”苏晚将空碗放到梳妆台上，显然问的，是她之前的那句话。
素戈神色一凝，半响摇了摇头道：“没有，只不过素戈觉着，姑娘若这时候怀孕绝对不是好事。”
“是啊，昨夜居然没死，还白得来一场便宜，我也很意外。”苏晚漫不经心的的看着梳妆台里的自己，语气带着几分叹息，仿佛并不想发生这样的事似的。
素戈面色一百，咬了咬牙，像是下定了决心般道：“昨夜的情形，姑娘自己也清楚，我不过一个小小医女，就算有通天的本事也拦不下皇上。”
“是吗？”苏晚拉长尾调，手指一动，指尖已扣了一枚银针，明晃晃的光芒在阳光下跳跃，她看着它摇头叹息道：“素医女说得可不是，那样的情况下，谁拦得住皇上？谁又敢拦？可就我一人不识抬举，居然一针就扎在了皇上的后颈上。”
立在她身后的素戈，闻言，面色微变，她惊疑不定的看了苏晚好一会儿，迟疑道：“所以皇上晕过去了？”
苏晚挑了挑眉：“不然呢？”
“可是我听人说……”
“床上的血迹是吗？”苏晚打断她，“那是赫连清绝的。”
素戈顿时满脸吃了苍蝇的表情。赫连清绝？她不但伪造血迹，竟还这般直呼皇帝的名讳，不得不让她又多了一层她与赫连清绝关系的怀疑。
苏晚从镜子里将她的神情尽收眼底，忽然道：“你与清王究竟有何深仇大恨？竟让你费尽心思潜入他身边多年，甚至不惜深入虎穴，为他踏入皇宫。”
素戈面色微变，那双黑如夜空的眸子，又一次空洞起来，“这是素戈自己的事，还望姑娘不要过问。”
“我自然是对你的事情没兴趣，可我不希望昨夜的事情再一次发生。”苏晚字字清晰有力，穿透人心，“在这皇宫，自然是明哲保身，可你是清王送予我的，保护主子，是作为奴婢最本质的事，你保护不了我，自然是你能力不足，在主子眼里，尤其是清王这种万人之上的主子，看重的从来都是结果，你能力强大，他才会重用你，反之弃之如履，如果这样你的那点私心便永远不会实现了，你说是也不是？素医女？”
一席话，简单明了的剖析了素戈现下的处境，分析透彻，将她心中那点算盘彻底击得粉碎。 素戈从苏晚房里出来的时候，迎面便碰到了皇帝身边的闵玉，她怔了怔，本打算绕过，闵玉却径直朝她走来，倒像是专程来找她的，素戈于是顿住脚步。
闵玉果真是来找她的，他扫了一眼自己手里的空碗，问道：“苏秀女喝了？”
素戈游离的神思收了回来，淡淡垂首：“回闵公公的话，苏秀女已经尽数服下。”
闵玉点了点头，又看了看她，觉着这女子恬静懂事，是个可以培养的人才，略略思虑便开口道，“你随我来。”
修华殿
素戈又替赫连清绝诊了一次脉。
收拾完药箱出来，闵玉正在外间候着，素戈走过去，躬身行了礼方道：“皇上这次的病来势汹汹，只怕是心病引了旧疾，我探了皇上的脉搏，其实他体内的毒素一直都在，大约之前一直是被什么药养着，这才没有发作。”
闵玉心下一惊，立刻便明白了素戈说的是什么药，思虑道：“那如果皇上继续服用那种药，可以抑制住现下的病情吗？”
素戈摇了摇头，“他这次病情再发作，显然是已经不受那种药的控制了。”
闵玉顿时面露忧色。太后已经三日夜不能寐了，常日没有休息好，导致头痛的毛病又犯了，前朝那里，文武百官也盯得极紧，皇上再不好起来，只怕到时候瞒不住，引发大乱。
“那还有其他的办法吗？”
素戈默不作声。
闵玉的面色顿时沉了下去。
赫连清绝的毒，潜藏在体内多年，虽然尚未侵蚀五脏六腑，但如果没有好的良方，不出一月，他的五脏六腑定会跟着受损，到时，就是神仙也救不了了。可是现下以她的医术，根本就无能为力。素戈想起苏晚说过的话，心下忍不住又生出几分希翼，想了想道，“公公且容我回去与师傅商谈研究下，皇上病情太重，我不敢妄下结论。”
徐院士么？
可他都说过，皇上只怕时日无多。
闵玉摆了摆手，示意素戈退下，疲倦的回了内殿。
赫连清绝不知何时醒了过来，他面色很差，唇上毫无血色，一张原本俊美的脸，此刻恍如结上了一层冰霜，憔悴苍白。
“皇上，您醒了？”闵玉急忙上前，将赫连清绝扶了起来，倒了杯水喂他。
赫连清绝皱了皱眉，但还是就着他的手饮下，喉口的干燥去了几分，他又闭了会儿眼，似是蓄了会儿力气，这才询问闵玉道，“朕昏迷这几日，朝堂那边什么情形？”
“吵得很，尤其以吏部尚书为首，联名了三十多位官员上了一本请求皇上立太子的折子，被太后拦去了。”
赫连清绝听完，没什么反应，挑眉又问，“清王呢？”
闵玉答道：“清王倒是没什么动静，这几日闲散在家，深居简出，看不出什么异样。”
赫连清绝点了点头，疲倦的按了眉心吩咐道，“趁着朕清醒着，你吩咐下去，传宋相和苏将军入宫。”
“是。”闵玉应了声，出去吩咐完进来，赫连清绝还是维持之前的姿态，听到脚步声，他眼都没抬便道：“拟旨，封苏晚为贵人，你即刻办下去。”
他先前召见苏策，这会儿又封苏晚品阶，闵玉跟在他身边这么久，自然知道他的用意，应了一声道：“奴婢即刻去办。”
“等等。”赫连清绝睁开眼睛叫住他，“你亲自去办。”
御香阁
背上的伤几乎已好完全，苏晚坐在树荫底下小睡，婢女贴心的给她盖衣物，苏晚眯了会儿眼睛便睡了过去。
昨夜闹腾太久，再加上身边睡着的人是赫连清绝，她自然是睡不着的。在她眼里，他们分开才半年不到，再次共同趟在一张床上，却隔了血海深仇，他不识她，她已恨他入骨。
物是人非，沧海桑田，正如此般。
然，她才刚睡下不久，便敏锐的察觉到周遭氛围有些不同，缓缓睁开眼睛，一米之外处正站了个人，气定神闲的看着自己。
她身后跟了一大群太监宫女，粉色宫装衬得她的面容娇艳如花，纤纤十指扣与胸前，端庄的站着，傲然的目光打量着自己，似观赏，又似嘲弄。
苏晚只扫了一眼，便又重新闭上眼睛，继续睡去。
她要看便看，随了她去。
她宫的宫女红衣见苏晚又重新闭了眼睛，一时有些焦急，可苏晚就是不动，睡得安然恬静。
“大胆，见了宋贵人，也不下跪请安！”
宋流眉身边的婢女高喝一声，红衣抖了抖，小心的上前来，拉了拉苏晚的衣袖，小声唤了一句：“姑娘……”
苏晚睁开眼睛无奈看了她眼，红衣立刻露出一个委屈的表情，苏晚也只得起了身。
“见过宋贵人，不知宋贵人前来，所谓何事？”她起身行礼，面上没有过多的表情，倒像是并不知道自己陷害她一事。
宋流眉扫了她一眼，淡淡说了句起身，走到她原先睡觉的榻上坐下来，她姿态平静，倒并未因为苏晚的无礼而刁难她，她伸手指了指她的后背道：“你的伤，好了？”
苏晚垂首答道：“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宋流眉点了点头，又仔细看了她几眼，屏退左右，这才看着苏晚道：“我今日为什么来，苏秀女冰雪聪明，相比已经了然。”
“我不知道啊。”苏晚装傻。
宋流眉沉了脸，看向苏晚道：“既然你不明白，那我便于你直说。很简单，我并不想多一个人分享我的丈夫，而皇上昨夜虽然C幸了你，却并没给你名分，可想而知，皇上并不喜欢你。”
“所以呢？”苏晚继续无知的问。
“你现下还未封位，我可以求太后娘娘放你出宫，嫁娶自由。”宋流眉凝视着她，见苏晚不说话，她又继续道，“我知道你在苏府日子不好过，我可以出资给你另外制备一间宅院，一切吃喝用度， 我都可以为你办好，而且，只要是你看上的男子，我都可以请求太后赐婚，包括你尚未解除婚约的清王。”
“皇宫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你挨过板子，比我清楚，出宫是你最好的选择。”
威逼利诱么？
苏晚心下冷笑，直面宋流眉：“宋贵人似乎不懂宫里的规矩，连天下秀女都得过了挑选方能自由嫁娶，更何况我还是皇上的女人。”
宋流眉眉心微动，却忍着听她说完。
苏晚瞟了她一眼，继续道，“皇上生病了，太后娘娘现下焦虑不安，宋贵人却还有心思在这里排挤皇上新chong的一个没有封位的落选秀女，若是被有心人知道了，传到太后耳里，太后娘娘只怕会觉着宋贵人不关心皇上不说，还善妒，宋贵人也知道，善妒，乃皇家一大禁忌，倘若我这会儿真出了宫，宋贵人善妒的罪名只怕要坐实了。试问，一个善妒的皇后，又如何母仪天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