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医”会针灸，金子躺在床上，看着他手法纯熟的施针，虽然生在五千年悠久文明的中国，可金子真没亲历过，所以眼睛一直是睁地大大的，有些穴位扎上去，会痛，她平展地躺着，觉得自己有点像刺猬，银刺林立。
闭目养神的时候，窸窸窣窣的响动，一只胳膊被抬了起来，眼睛露出一道缝隙，肉色的人影晃了半天，后呈蛇状蠕动，大喇喇地钻进了被子里。
其后她一直发愣，随即发觉那不是徐爱德穿衣水准的问题，而是老徐厚实的背脊，正没天良地对着自己。
须臾又出现了个黑影。
嗖嗖，枕头、毛毯飞了出去，黑影很快消失了。
“徐——爱——德——”
“这不是什么男女授受不亲的纯真年代，金子，你若矫情，我会让你睡地板！”
“我想睡沙发！”
“鬼医爱失眠，让他一个人待着！”
“我睡这儿会失眠，我要是告诉我老公，你连半文钱都拿不到！”
“那边有药，睡不着就自己打一针！醒醒吧，你老公和你完了！”徐爱德打着哈欠说。
“刘——雅——歌——”女人念叨起那个名字，带动着脸上的银针颤动，十分滑稽。
徐爱德翻转过来，灯光下的眼睛添了些茶色的暗影，瞪了她一眼，又闭上了。
女人张嘴了几次，想说些刺激人的话，又将“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道理在心头重温了几遍，忍耐着，压抑的不满，带动着接二连三的气喘，十分难受。
男人复度睁开了眼睛，冲她薄凉的笑了下，礼貌地从口中挤出几个字：“说吧，说完我好睡觉！”
“徐爱德，你和刘雅歌怎么会是夫妻？老少配那时还不流行，刘雅歌一看那做派就特招摇，连我们圈子里的男同胞都说她红袖善舞，我一直觉得你眼光挺精准的，怎么看上她的？还有是因为她红杏出墙，你才变得如此兽行天下的吗？”金子跟倒豆子似的将憋了许久的问题撒了出来，。
徐爱德噌地坐了起来，女人吓了一跳，以为他要发威，也条件反射地坐了起来，满脸戒备。
男人见状轻嗤了声，手一伸，便将女人脑袋上立的一根银针拔掉了。
“时间到没到你就给我拔了，去，叫你雇员过来再给我扎上！”女人缓了口气，傲慢地倒了下去。
“女人的病多半都是想出来的，反正有口气给你老公交差就行。你这头晕是装的吧？不觉自己的话太多了些吗？”说话间，男人三下五除二便将她身上的针全拔掉了。
“徐爱德，还真是不晕了，真搞不懂美国人为何觉得咱中医跟巫术似的，不过鬼医有这手艺，怎么跑来和你混来了？你放高利贷，他家徒四壁，来顶账的吧？”金子目光转深。
“手艺真的不错？”徐爱德突然眼泛精光地问。
“妙手回春，看我气色是不是也好了不少？”美人脸凑过问。
“这手艺，放在华人街也是独一份，若在华人街开个医馆，稳赚，光伺候各位同胞就够了！身边放着聚宝盆，我竟没想到？”
徐爱德哪有功夫理会女人的气色，想着想着，脸上便深邃了起来。
“我想听刘雅歌的事！”金子的指甲嵌入了徐爱德的肉里，男人哆嗦着回过神来。
“No Money,No secret！”徐爱德眼睛透着精芒着说。
“刘雅歌最开始养的小白脸是你吧？”金子从兜里掏出五十元人民币放入徐爱德的手中，一双眼睛似黑宝石般耀耀流光。
“想知道，再添五十！”
心里痒痒的，的确想知道，索性又丢了一百元过去。
“这五十是茶水钱！”徐爱德将钱放在鼻子底下嗅了嗅，目露崇拜之色。
“别告诉我你计时，否则我会让你和我丈夫间的生意玩完！”
“半个小时的时间讲我前半生也够了，我的经历没你丰富。我来美国时，28岁，她刘雅歌实际比我还大一岁，那时出国不容易，挣扎半天，我的面相显老，你可能不相信，我当时还没谈过恋爱，极其纯洁无瑕。”
“我一直还以为刘雅歌和我差不多大呢，你家刘雅歌潜伏太深了，连女人的眼睛都骗了！徐爱德，好一个纯洁无瑕！”金子说着说着，脸上就露出了极其喧哗的微笑。
“28岁的青壮派，遇到了刘雅歌，犹如甘霖普降，欲望压倒理智，我们便闪电注册结婚了。大概是我也没把爱情太当回事，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的中国成人发展通史，我也逾越不过去。婚后日子紧张，女人做不了苦力，我让她先去读书了，自己就这样打工，大约有一年多，也没什么改观。刘雅歌个性外向，在美国校园也很吃得开，时不时就有聚会什么的，后来开始夜不归宿，身为男人也清楚发生了什么，只是刘雅歌过了，她将人领家里了，于是我们开始考虑离婚。其后我发现她怀孕了，刘雅歌说为了孩子，我们得好好过，我也是这么想的，那一段时间的确做到了相敬如宾，爱情滋长，直到那孩子出世，蓝眼睛，刘雅歌也吃了一惊，于是我们便各奔东西，婚姻彻底破裂！”
“原来……是被伤害了！”
金子同情看过的时候，徐爱德立即做了个打住的手势，继续说了下去。
“那不是重点，是后来我相信了爱情，也许最初没爱刘雅歌，可她怀孕那段时间，我们在恋爱。女人怀胎十月很伟大，那种等待一个新生命降临的日子十分美好，可还是躲不过一场灭顶之灾，她无颜让我留下，我也没有那么自信和伟大，相信爱情可以解决一切危机，包括心平气和地扮演继父的角色。”
“林Sun和那个女人有个五岁多的孩子，我也无法忍受！”
“我离开时，刘雅歌说就算她的所作所为，难堵悠悠众口，就算世界上的一切道德标准都与她为敌，就算她连一个留字都无法说出口，但她恨我！”
“刘雅歌的确是牛大姐，爱的响当当！”
“你也信她爱我？”
“对你我不必说假话！”金子看了眼徐爱德，肯定地说。
“我也信，刘雅歌只是生命中的短暂插曲，真正的变革是自我的选择。一个人到三十多岁，已没有读书的欲望了，于是生存，想让自己的生活过的好些，不会些旁门左道，一个普通人玩不转社会，哪儿都一样。钱会让人好过很多，我没那么大能耐，宁折不弯，所以低头，跪/拜金钱比跪拜那些书本中的大道理和所谓的高尚会容易很多！”
徐爱德说完，翻了个身躺下，交易结束，安然入睡。
“听别人的疼痛对于自己的疼痛会有抵减作用，花一百五元听一个男人的伤心故事，这笔生意很公道，徐爱德，这也是不错的生财之道呢！”
“讲十回，边际效用递减，没有利润，会亏本！我之所以以跳楼价出卖隐私，是想睡个安稳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