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之后,两人却错愕的发现,进去那么多婢女,只出来一个?
蓦地,意识到出事,两人急忙推门而入。
内阁之中,所有婢女被撕碎的帷幔条子绑在一起,嘴里塞着碎布,只能发出低低的呜咽。看见有人进来,更是加大了呜咽声。
扯掉其中一名婢女口中碎布,婢女忙道,“奴婢们一进来,姑娘便用剪子抵着奴婢们。而后换下了奴婢的衣服,将奴婢们绑缚在此便跑出去了。”
两个护院对视一眼,顿时飞奔出去。然,四下早已没有出逃婢女的踪迹。
出事了!
丢了少主费劲心思才擒住的女子,少主必定不会轻饶。若然让姑娘跑出相府,只怕少主会吃人!思及此处,两人一合计,一个回去禀报少主,一个立刻封锁府门,顺着姑娘逃走的方向去追。
果不其然,邢昂发了大气。
当场处决了报信的护院,左相府不留废物。
整个相府进入戒备状态,大门紧闭,回廊处皆是速跑搜人的家丁护卫,铁桶一般的左相府,休想飞出一只苍蝇。
荣彦晞深吸一口气,身着婢女衣衫,与一群婢女站在一处。她只能蜷缩一下身子,尽量让自己看上去附和大众一些,此时此刻她只恨自己的身材出落得太高挑。
相府已经戒严,该如何是好?
到处都是护卫,一时间她又找不到左相府的正门位置,偌大的左相府对于荣彦晞而言就是迷宫,就是囚笼,要想飞出去除非真的插上翅膀。
急促的走在回廊里,她试图跑出去,奈何绕来绕去都在原地,四周的阁楼房舍看上去都差不多,哪里分得清东南西北。
何况……肩头的伤依旧隐隐作痛,让她小跑一会便大汗淋漓。
这样下去别说跑出左相府,只怕自己也会活活累死。
耳边有纷至沓来的脚步声,荣彦晞心头一惊,拐个弯便闪进了一间无人看守的屋子。屋子里没有光线,四周都是用厚重的帷幔遮住,就连窗户门缝也不外如是。故而一踏入这间房,荣彦晞的视线便成了零。
奇怪的是,护卫们分明从门前跑过去,竟没有一个敢进来搜查。
不是说每个房间都要搜吗?何以放过这个房间?难道这里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
眼前一点一点的亮堂起来,荣彦晞发现,自己竟然夜可视物,想必是血魄珠微不足道的力量罢。
房内的设置十分简单,一张不算华丽的红木床榻,没有什么雕刻花纹,是最常见的普通款。一副桌椅,一张香几,再无旁的东西。
就是这样的房间,为何要用重帷幔遮盖?
心下一顿,荣彦晞开始环顾四周,非要找出点不同寻常来。
奈何翻找了一遍,也未觉不妥,只能悻悻的在床边坐下。
外头的人一批批的跑过去,始终没有人进来,许是不敢,许是……别有原因。
肩头上的疼痛让荣彦晞觉得浑身乏累,想着先休息一会,养好精神再开溜。谁知她的身子刚躺下床榻,耳边陡然传来轰隆一声。来不及惊叫,床板突然一百八十度大旋转。
咕噜翻滚,身子宛若滑翔的机翼,以四十五度的倾斜度,飞速往下坠。
刺骨的寒风霎时扑面而来,荣彦晞只觉得自己的身子就像从半空摔落的雏鸟,狠狠撞击着四周冰冷的石壁,剧烈的疼痛让她倒吸一口冷气,顿时晕厥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种冰冰凉凉的感觉从四面八方袭来,让荣彦晞陡然从昏睡中惊醒。肩上的疼痛让她一下子弹坐起来,双眸骤然睁开。
这是……哪里?
到处白茫茫的一片,分明是个冰窖。冰冷的感觉就来自这些厚重的冰块,以冰铸墙,以冰为地,荣彦晞觉得自己在冰窟里行走,即便穿着鞋子,冷气还是不断的从脚底心窜入心窝。
天知道,左相府地底下竟然有这样的鬼地方。
荣彦晞亦步亦趋的往前走,寂冷的世界里,她可以清晰的听见属于自己的心跳。
原本她想原路返回,奈何她是从上头滑下来的,根本爬不上去。只能硬着头皮四处找找,看看有没有出口。否则她迟早会冻死在这里,成为一个活体冰雕。
沿着两人宽的冰道一直往前走,慢慢的,眼前豁然开朗,一片白亮。
这是一间打造得格外精致的冰室,一汪清泉泛着飘渺的白雾,里头竟开着黑色的莲花。莲花黝黑如墨,好似幽冥地府的鬼魅,随时准备嗜血。底下碧绿的荷叶,将水面层层覆盖住。
荣彦晞快步上前,如此诡异的黑莲,她确实第一次见到。这样的颜色,让她忽然想起来鬼面人的眼睛,一样的墨色深沉。
伸手探入水中,竟然是温泉。
实在太不可思议,这样的冰天雪地里,竟然还有这样一汪温泉,养活了一池的黑莲。实在匪夷所思!
一回头,她只觉毛骨悚然。
这才发现,冰室以硕大而厚重的冰块为墙壁,此刻在那冰做的墙壁里头,冰冻着一个人。双目紧闭,胳膊笔直垂着,仿佛睡着了,又好似……电视中的吸血僵尸。
荣彦晞的身子禁不住的颤抖,这样的场面阴森而诡异,那是个年约三十开外的女子。虽然隔着冰层,但是面部轮廓和五官依旧清晰可见。女子容颜如生,风韵无边,眉目竟有些熟悉。
看这样子,似乎死去了很久。
只是保持这样站立的姿态,不禁有种让人毛骨悚然的感觉,仿佛她紧闭的双眸随时都会睁开。
这样想着,心里却不断打鼓,好似……
忽然一只冰凉的手搁在她的肩头,荣彦晞当即厉声大叫,“啊……”
嘴巴立刻被人捂住,身子重重的被按在冰壁上,脊背的骨头撞得咯咯作响。眸子赫然瞪大,银色的面具在自己眼前放大。一抬头,正好对上冰中女子的脸。
“是我。”鬼面人的声音在冰室里显得格外森冷。
荣彦晞连连点头,面色煞白如纸。
鬼面人松了手,荣彦晞急忙闪了身子,躲开冰层中的尸体。身子有些不受控制的颤抖,不知是太冷还是惊魂未定的缘故。
“你怎么会在这里?”荣彦晞镇定了许久才说出这句话。
“世间没有本尊找不到的地方。”鬼面人依旧是清清冷冷的表情,视线环顾四周,终于将目光悉数落在一池黑莲之上,“没想到左相府里,还有这样好的黑色血莲。如此豢养,果真聪明。”
荣彦晞一愣,不觉低问,“何为黑色血莲。”
鬼面人看了她一眼,也不屑瞒着,只漫不经心道,“黑色血莲乃天下奇材,花卉如墨,以莲心入药,可让人永葆青春,倒也是疗伤的极品药材。只是物极必反,黑莲能救人生死,藕根却是至阴至寒的剧毒之物。只要一星半点,就能致人死地。”
“真够神奇。”荣彦晞不敢置信的跪在池边,打量着池内黝黑如墨的莲花。浓郁的墨色,仿佛要开尽彼岸花的颜色,带来忘川河边的诡异妖艳。
花卉妖异色,忘却倾国姿。又忆昔年景,不复叹曾经。
“你想做什么?”荣彦晞心惊,却见鬼面人目光冷冽,大有焚化一切的意图。
“如此精心培植,若不为人所用,却要付诸一具冰冷的尸体,岂非可惜?”鬼面人斜睨一眼冰层中的女子。显然,这具尸体之所以能保持完好无损的状态,跟眼前这一池的黑色血莲是分不开的。
荣彦晞一顿,不觉脱口而出,“不可以,你会毁了她。”
无论出于什么原因,眼前的莲花显然是保持尸体最好的药物,有人能这般煞费苦心的培植,必定是这个女子最珍视的人。
世上之人,但凡珍视,都该尊重。
因为世上懂得珍惜的人,亦越来越少。真的,业已不多。
鬼面人的目光霎时变得阴郁冰冷,如利刃锋芒,掠过荣彦晞的面庞,“你说什么?”
倒吸一口冷气,荣彦晞的羽睫微微煽动,眼底却是更加坚决的光芒,“你说过,这具尸体能保存下来正是因为这些血莲。若你拿走了血莲,尸体就会腐败。能如此煞费心机的保存尸体,必定是至亲至爱之人,你岂能如此无情毁人念想?”
“你……”他刚要开口,谁知眸色剧变,唇线瞬时抿出凉薄的弧度。不觉低语,“有人来了。”
蓦地,他冷然,“应该是邢昂。”
“糟了!”荣彦晞环顾四周,一眼望去都是冰,根本没有藏人的地方。
鬼面人起身,眼底的光疏疏落落的盯着黑色血莲。
“怎么办?”荣彦晞下唇紧咬,若是让邢昂发现他们站在这里,估计只能是死路一条。这个女子显然身份不同一般,能被邢昂这般精心对待,肯定是很重要的人物。
如今被她发现了秘密,依着邢昂的性子,还不得吃人?
鬼面人看一眼她紧握住自己胳膊的手,邪冷的唇勾勒出迷人的微笑,“会游泳吗?”
“嗯?”荣彦晞一惊。
脚步声越来越近,终于,邢昂出现在冰室里。
毫无一人的冰室,唯有那一具冰冷的尸体被冰冻在冰层之中,多年不曾变过。
站在尸体之前,邢昂脸上的表情骤然变得格外复杂。似痛秦,似幸福,似矛盾纠葛,似恨意阑珊。
说不清道不明,唯有他自己明白,对于眼前的女子,该报以怎样的心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