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老头正在张头探耳地张望，一见他出来，挤眉弄眼地问道：“小子，捞到什么好处没有？”
“好处？什么好处？”秦辰摇头说道：“药长老要出门釆药，交待我好好练功。”
“金刚不倒欢乐散什么的他没给你来两斤？”火老头深感失望，愤愤地说道：“这药老头也忒小气了，还有没有做前辈的觉悟了？”
他与药长老向来不对眼，一个是自己传经授业的老师，一个是家族德高望重的前辈，谁也不好得罪。秦辰是聪明人，两边讨好可以拿好处，夹在中间受气可不行，这两个老头都有返老还童的迹象，他们的事情少掺和为妙。转头见空地的石头上放着个大包袱，忙转开了话题问道：“这是什么？老头，你做贼去了？”
秦辰是知道这火老头品性的，平日里分文不沾身，如今却凭空多出了个大包袱，说不定他方才真的是下山干活去了，改行做贼也说不定。
“不就是几柄破剑么？我昨天晚上就拿来了，用完后会还回去的。”火老头浑然不在意，脸都不红一下。
“这真是你去偷来的？”秦辰大汗滂沱，这老头的脸皮还真厚，铸剑师偷剑叫做拿，果然有学问，我算是大大的长见识了。
“还不是为了给你这小子练练手。”火老头不满地哼了哼，咂咂嘴说道：“做为一个铸剑师，当然要对各种宝剑的品性功用有深刻的理解。可惜宣城这地方太小，找不到像样点的东西，也就这几样还凑眼一些了。小子，为了你小子早日成材，我连名声贞洁都不顾了，你可得争口气。”
“老头，你为我做出如此牺牲，实在可敬可佩，我一定不会辜负你的一番苦心的。”秦辰心下感动，将那包袱打开，里面也就是几柄剑，制式各异，样式古朴，刃纹清晰，隐隐有一股杀伐之气扑面而来。
经过在老铁匠那里当了三个月的学徒工，秦辰对剑器已有几分认识，这些剑一看便是斩过人饮过血的利器，古朴沧桑，血气隐隐，足见已经有了许多年岁，经历了不少杀伐。赞道：“好剑，果然不是凡品。”
“这都是宣城四大世家的传家之宝了。”火老头将长剑一柄一柄拿起，为他做着介绍：“这是昆巴家族的五品黑铁剑，这是阵氏家族的六品紫金软剑，这是相罕家族的四品精铜剑……呃，这柄最次的是你秦家的祖传八品铁剑，昨晚从你爹身上摸来的。”
祖传铁剑被偷了，这下秦府大院不闹翻了天才怪，这会儿父亲说不定正暴跳如雷地提着菜刀乱蹦呢。秦辰满头大汗，骇然说道：“老头，这些各大世家的传世之宝，都是入了品级的神兵利器，你这是要搅得宣城大乱啊。”
“小子你就放心，乱不起来，我已经给他们留了欠条，借剑一用，择日归还。嘿嘿！”火老头淡然若定，根本不当回事。
老头你真是人老心不老，是个神经病，打白条的事情谁会信啊？秦辰彻底对这火老头无语了。
“天下剑器十二品，唯有这柄才算是入得了我的眼。”火老头指着那柄精铜铸剑，说道了专业领域，也正经了许多：“这柄剑是采用二次铸剑法铸造，先以黄精铜浇铸剑身，韧性强，不易折断。再以白铜掺和陨铁铸造剑刃，特别锋利，倒也算是刚柔并济，正所谓白所以为坚野，黄所以为韧也，黄白夹杂则坚且韧，良剑也！”
“果然是利剑！”秦辰拿起那柄铜剑，见剑身呈金铜色，剑刃泛白色，剑上嵌错着许多怪兽，色采鲜艳，线条清晰，形象生动。四道金边刃纹，沿着剑刃围绕一圈，果然是四品剑器。
“剑太锋利，杀气太重，并不是好事。”火老头神情有些萧瑟，缓缓说道：“灵犀已成帝剑，尊贵无比，从不参与世间争斗。灵犀之后，在世人所公认的名剑排名中，排在第一位的并不是最锋利的剑，也不是最坚韧的剑，而是一柄木剑，二十年前独孤武侯的木剑！”
“木剑？”秦辰呆了呆，一点也都没有听懂。
“独孤武侯的木剑，乌木所制，重二斤八两，钝头无锋，折之可断。但木剑所指，大军所向，人头落地，所向披靡。独孤武侯执掌北原大军，一生纵横沙场，抵御外敌，七个儿子马革尸还。他的木剑未出，但精神已在，那不是剑上的杀气，却比杀气更令人胆怯。北原之地，闻得木剑出鞘，无不闻风丧胆。”火老头脸上出现了些惋惜的味道：“可惜，独孤武侯被忤逆小人所害，含恨战死沙场，木剑也随他化作尘土，从此再也没有人敢妄称天下第一剑。”
“小子，这就是剑道！”火老头拍拍秦辰的肩膀，意味深长地说道：“这才是剑法的最高奥义！”
秦辰点点头，若有所悟，心中突然之间充满了豪气！剑为百兵之皇，被古人尊崇为圣品。很多时候，剑并不代表一种取人性命的利器，而是代表着强悍与勇武，代表着一种精神，一种君子之风，至尊至贵，是权力、地位、力量、光明和正义的化身！
木剑虽不坚不利，但独孤武侯的精神足以傲视天下！
火老头看着秦辰，眼神炙热，满脸正气道：“作为一个杰出的铸剑师，必须洞穿尘世，胸怀天下。现在北原未平，虎狼犹在，中州王朝缺的不是一柄无坚不摧的杀戮之剑，也不是一把震慑国威没有杀气的仁道之剑，而是千万柄削铁如泥的杀狼斩虎的人间兵器。好了，先将这些剑收起来，你慢慢琢磨，铸剑之道，悟性至关重要。咱们去看看老铁匠那边怎么样了。”
“哎呀！”秦辰一拍脑袋，懊恼不已：“我怎么把赚银子这宏图大业给忘了呢？老头，快走，要是这制剑秘诀被人盯上可就惨了，强取豪夺的事情，绝对有人干得出来。”
火老头皱眉道：“小子，人性本善，你这样妄自揣度人心，将世人都想得如此下作，那可不好。”
“人心？”秦辰嘴角浮起一丝冷笑，将装剑的包袱提起来，疾步往石室里走：“嘿嘿，在这世上，最难揣度的，便是那人心二字了。”
这小子怎地比我还能将这人情世故看得透彻了？火老头看着他的背影，脸上浮起一种奇特的神情。
虽然已到落日时分，秦家坊市上，依然是人来人往，热闹非凡。其间多一些陌生的面孔，个个腰挂长剑，脚步有力，一看便是练过的。
路过疤脸叔的摊子时，秦辰停了下来，笑嘻嘻地问道：“疤脸叔，今天生意不错啊。”
疤脸叔正在和人讨价还价，一见秦辰，忙对那黑脸大汉说道：“就依你先前说的四十两，我有事忙。”
黑脸大汉愣了一下，诧异地瞧了秦辰一眼，白捡了个便宜，急急付了银子欢天喜地的走了。
“三少爷。”疤脸叔对着他笑了笑，从身后的大包袱里拿出个布片包着物件递给他，说道：“我知道你喜欢一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就让咱们猎人团的人稍微注意了一下，这是昨天刚从莽荒森林送回来的，少爷你拿去玩玩？”
秦辰接过来瞧了一眼，那东西拳头大小，像是一块老树根，长得有鼻子有眼，竟然像极了一个蹲坐的孩童，正咧嘴傻笑，眉目清晰，传神极了。
“果然很有趣。”秦辰看得喜欢不已，爽快地掏出十个紫银币递了过去。
“老规矩，一个紫银币。”疤脸叔从他手里拿走一个银币，笑道：“以后有这种新奇的玩意儿，我就特意给少爷你留着。”
“谢谢疤脸叔。”秦辰呵呵笑问道：“这街上怎么有这么多人面生得紧？”
“这个啊，前天又是打雷又是地崩的，听说是咱们宣城有上古神兵名剑出土现世，外面的人都赶来碰运气了，今天的人比昨天还多，估计还有很多赶在路上，源源不断地涌来，到时候可就热闹了。”疤脸叔呵呵笑道：“这是好事儿，我一上午就出手了二十多件山货，平时的生意可从来没有这么好过。”
“上古神兵出世？”秦辰疑惑地看了几眼自己腰间那不起眼的黑剑，这玩意根本看不出品级，不会这么巧吧？
“这种事情多了去，只要天地异动，便传闻有名剑出世，世人趋之若鹜，方圆几百里的人都眼巴巴地都赶了过来。“疤脸叔笑了笑，说道：“世上哪有那么多神兵名剑，到头来还不是空欢喜一场。”
“方圆几百里的人都会来？”秦三少爷也是绝顶聪明的人物，一下子就听出了商机，精神大震，急忙向疤脸告别：“我有事走先，记得下次有什么天外飞石之类的留给我，价钱老规矩。”
火老头疾步跟上了他，奇道：“小子，你这兴冲冲的模样，莫非以为你又捡到宝了？你手里那东西就是普通的树根，长相奇特而已。”
“不是啊，老头，这回咱们发大财的机会来了。”秦辰看着身旁经过的挂剑人士，眼睛里全是花花银币，恶狠狠地说道：“不把这些家伙的银子统统捞出来，实在是对不起我自己的良心，对不起这些跋山涉水赶来的财神爷，更是辜负了上天对我的厚爱。”
“你又在打什么歪主意了？”火老头听得迷迷糊糊，实在是猜不透他话里的奥妙。
“老头，酒香还怕巷子深，这正是咱们研究出来的秦家铁剑扬名天下的天赐良机啊。”秦辰嘿嘿一笑，神情十分得意，说出来的话却石破天惊：“他们不是眼巴巴来瞧神兵名剑么？只要肯掏银子，我秦家有的是。”
“你是说趁这个机会将秦家铁剑推向世人？”火老头也明白了，眼中放出兽贪性婪的光芒，跟着嘿嘿阴笑：“你小子果然够阴险狡诈。这果然赚银子的天赐良机，咱们还得商量商量。”
火老头附在他耳边细语一阵，秦辰骇然倒退两步，惊道：“老头，这样不好吧？”
“这是我和老铁匠私下达成的协议，成与不成你看着办。小子，我这也是为你好，让你长长面子撑撑腰，以后你小子在秦家也好直起腰杆做人。再说了，先立业后成家，没有钱你拿什么娶那纳兰家大小姐做媳妇儿？哎呀，我得赶紧去看看老铁匠那边的进度，坏了赚银子的大事可就不妙了。”火老头说着急急往前走，似乎怕银币长翅膀飞了一般。
秦辰看得眼睛疾眨，这老头怎么比我还急？难道也是穷疯了？看来不管男女老少，在银子面前是一律平等的。
铁匠铺里，火炉边上还有几柄剑坯，有的剑身略弯，有的剑尖崩断，看来是老铁匠研究制剑秘诀的失败废品。
平叔正在打磨一柄剑上面的薄薄一层灰锈皮，显出寒光闪闪的剑身。
秦辰笑着和平叔打了招呼，好奇地拿过一看，这剑四面平正，剑柄极长，剑身也较一般剑长上几分，适宜双手握剑极快劈砍，剑刃非常之宽，在前段又急剧收拢，形成一个锋利的剑尖。剑刃上八道品级刃纹，规整平滑。
八品剑器！秦辰大惊，老铁匠果然有几分本事，用平常的凡铁加些许寒铁，就能锻造出八品剑器来，这已经是超越了凡铁能制出宝剑品级的极限了。
世间最流行的剑器，都在十品上下。昆巴家族的黑铁火炎剑和相罕家族的松纹风雷剑，也在十品左右，倒不是两大世家制不出更高品级的宝剑，而是品级赿高的剑器，就需要更为高级的剑材来锻造。两大世家的宝剑主供朝廷大军使用，一出手便是成千上万柄，为了保证品质如一，适当降低品级，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这回可让我钻了大空子了。秦辰大喜，见那剑刃开锋处，如同浸涂血液，通红欲滴，一股凌厉的杀气铺面而来。刃纹如同放大的手指，边缘显血红色，排列有序，精美绝伦。剑脊到剑刃的斜坡上并不是平面，而是带有几乎平面的凹凸波坡，随着挥动成反向流动，会让人把出剑看成收剑，收剑看成出剑，令人头昏目眩。
“果然是迷人心魄的利器！”秦辰赞叹一声，一锤定音：“剑刃通红，剑纹如血，这就叫秦家血纹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