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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亲爱的,我走后你会遇到什么麻烦呢?”联盟海军中校佐藤一郎说着,一边用手指轻轻滑过妻子裸露的后背。

“谁说我会放你走?”史蒂芬妮·佐藤说(朋友们都叫她史蒂芬)。他的爱抚使她浑身一颤。她低低地发出愉悦的声音,弓起身,靠向丈夫轮廓分明的身体。他用手环紧她,将她拉到自己身边,她的后背贴着他的胸膛。他把脸埋进她的头发里。“而且我从未遇到过麻烦。”她一本正经地说。

“大话精。”他宠溺地说着,轻咬了一下她的肩膀。

她大笑着,然后又停下来,静静地思考着。“我会想你的。”她耳语道。

“我也会想你。”佐藤低声说。

在某种程度上,他们本不可能结合,但是他们却被那永久颠覆人类宇宙观的事件带到了一起。一郎是勘察船奥罗拉号上一名年轻的见习军官,正是在这艘勘察船上,人类有史以来第一次接触到另外一群有感知力的物种:克利兰人。他是那一场冲突唯一的幸存者,被人类的新敌人遣送回地球,警告他们战争一触即发。一年半后,克利兰人袭击了卡伦星球上人类的移民地,在短暂而残酷的交锋后成功占领了该地。一郎当时就在地球舰队的一艘驱逐舰上,在太空奋勇作战。在这场战争中,他又一次失去了大多数战友,克利兰人本可轻而易举地取去他的性命,却独独把他放掉了。他再次侥幸逃出生天,内心却更加痛苦:周围的人都被杀死,而敌人却放过了他!他去找过不少心理医生,来帮助他跨过这一心理障碍,最后遇到了史蒂芬,这姑娘变成了他的良药。

史蒂芬本是一名记者,一直渴望着爆炸性的大新闻,好借此鱼跃龙门,踏入主流媒体。在遇到一郎之前,她没想过牺牲色相成全事业。当前见习军官佐藤带着令人难以置信的关于残暴外星人的故事,坐着鬼船返回地球时,她碰巧从海军那里得到了独家新闻,借着佐藤的名气达到了意想不到的高度。她本可无耻地利用他,但当她接触到他孤独的,充满负罪感的灵魂时,这种邪念消失了。他们很快成为朋友,在卡伦星球爆发战争前,他们相爱了。那场梦魇般的战争中,她作为一名随军记者经历了很多。后来他们回到地球,很快结了婚。

一郎是日本血统,在长野县出生、成长。他比史蒂芬要矮五公分,小她十岁,是个年轻漂亮的小伙子,精干,结实。他很聪明,在乘着失利的奥罗拉号返回地球的漫长孤旅中,他牢牢记住了关于敌人的所有情况。这些情报虽然帮不了卡伦,但却是人类备战克利兰人所掌握的唯一信息。他的身体还很年轻,但是他的目光却像个老人一样,看得很远,很深。

如果是在战前,以佐藤的年纪,是不可能当得上海军中校的。但是他在战火中表现出色,而且卡伦一役中折损了大量适任的军官,改变了海军的规矩。加上随着新联盟舰队的扩张,迅速提升有潜质的初级军官,以此补充新增的重要职位成为一种必须。一郎还得到了海军参谋长,菲利普·迪尔南上将的支持。有些人甚至认为一郎的职位是上将出于私心授予的。但是一郎制服上的荣誉奖章却对此进行了有力的反驳。

在卡伦的表现为他赢得了“那个奖章”后,他接到任命,接手了海军最新重型巡空舰——由良号。此刻飞船结束了它的检查性试航,造船厂的工作人员趁着装载给养的时间,在船坞里做着最后的调整。一郎计划明天一早就乘着由良号,开始她的首次征程。这是他热切渴望做的事,他希望能给克利兰人一些教训,就像他们希望的那样。但同时他又想留在这儿,紧紧抱着他心爱的女人。

史蒂芬也很快就要离开他们在非洲站的家,离开这个供人们和货物来往地球的大型太空枢纽。她接受了一个意想不到的邀请,麦肯纳总统邀请她做新闻秘书。这个决定对史蒂芬来说非常艰难定:因为她的志向一直都是去前方做记者。然而到了麦肯纳身边后,她明白,现在她将有机会参与到一些伟大的事业,甚至是影响全人类命运的事业中去。对她来说,她要放弃自己擅长的专业领域工作,但是工作了几周后,她发现这是值得的。

“离你出发还有多长时间?”她静静地问他,温柔地吻着他的手,在他的背后慢慢地,试探性地伸展着她的身体。

一郎不情愿地看着钟。“还有一小时。”他叹气道。

“那么我们一秒也不要浪费。”她转过身来,热烈地亲吻着他,灵活地分开双腿,跨坐在他身上。

一郎不再争辩。

几个小时后,佐藤一郎中校,CNS由良号的船长站在舰桥上,船员们已准备就绪,战舰即将驶离非洲站。他和史蒂芬依依惜别,虽然说好不会流泪,却仍然泪满青衫。两人分手后,佐藤踏上舷梯,进入飞船前,他在舱口停了一会。合上眼睛,他最后一次想象史蒂芬在他脑海中的容颜,然后虔诚地把它珍藏在心灵深处,尘封落锁。当他孤身一人时,他会思念她,给她写信,即使明明知道,星系间邮递速度极慢,可能信还没寄到她手上,由良号已经回家了。除去这特殊的时刻,他脑子里只会装着他的船和船员们,还有前方可能存在的危险。只有这样,才能最大限度保证他平安回到爱人身边。

“所有供应脐索和舷梯的缆绳都被解开了,船长。”雷蒙德·威利副将,佐藤的执行官向他报告。“非洲站给我们让出了空道。飞船引擎都已就绪。”

“舵手,”佐藤一边说,一边坐在舰桥中心的作战椅里,“左舷推进10秒。”

“10秒,左舷推进,好的。”副将纳塔利亚·博格达诺娃马上答道。上一次飞行她就在佐藤麾下,驾驶的是TNS欧文·D·麦克拉伦号,在卡伦星球上毁坏。在麦克拉伦号上,他俩结为挚友,这次有她相助,佐藤非常高兴。

由良号缓缓驶出非洲站新建的空港码头。它全长600多米,与先前的重型巡空舰设计大相径庭。传统巡空舰龙骨呈网格状,上面集成了若干模块,大量外部设备和附件,由良号的船体是由装甲板组装的,包覆了她的整个内部结构。它不符合空气动力学(克利兰人却技艺精湛,能制造符合空气动力学的飞船),因而不能进入大气层,不过船型非常流畅。她的轮廓让佐藤想到鲨鱼,他对自己的联想很满意。像鲨鱼一样,她牙尖嘴利:四个三联装炮塔,十二门十五公分口径的动能炮,六个配备单重激光炮的炮塔,还有足够的杀伤性迫击炮和近程防御武器,可以全方位防护战舰,只有船尾不在保护范围之内,因为那里装载着动力装置。为了进一步提升战力,她还配备了十个鱼雷发射管,二十二枚鱼雷:这些自动导向、高度可控的大导弹在卡伦一战中威力无穷。

麦肯纳总统自卡伦战败开始执行紧急施工行动,短短三个月内就造好了由良号和她的十一艘姐妹船。调试由良号,做好备战工作又花了三个月,这段时间里佐藤争分夺秒地调整飞船,训练船员。他严格操练手下的男男女女,确保他们明白,即使是在最恶劣的环境下,也要恪尽职守,这不单是完成使命的保证,更是生死攸关的大事。效法老奥罗拉号上的第一司令,欧文·麦克拉伦船长(佐藤在卡伦的战舰正是以他的名字命名)的做法,他把军官们塑造成训练有素的领袖,迅速赢得了基层军人们的尊敬。佐藤知道他们在很多方面都有待改善,但他还是很为自己的船员骄傲。他也知道许多同僚都质疑他的指挥才能,有些人甚至宣之于口。但是佐藤自己却笃信,他的飞船和战友们已经做好了战斗的准备。

看着战术显示器,上面切换到出发的最优模式,只能看到非洲站周围的当地空间了,他命令道,“速度设为全速的四分之一。二——八——三到零——七——五指引航线。”

博格达诺娃重复着船长的命令,同时手指自信地在控制台上移动。

尽管从理论上来说,安装了惯性阻尼器,即时飞船在行进,也静止时没有两样,但是眼看着飞船加速离开地球,人类的蓝色家园越变越小,佐藤还是有种正在移动的感觉。

“船长,”当他们按计划到达挣脱地球引力的跃迁点后,威利通知他,“中队会合的跃迁坐标确认完毕,超光速推进装置引擎准备就绪。全体人员就位。”

这次跃迁,既是他们武装巡逻中的第一段行程,也是中队的最后一项战斗状态评估测试。在过去这三天中,第八重型巡空舰队的六支分队已分别起飞,由良号是最后一个。这是一次非常复杂的航程练习,舰队在不同时刻离开,短暂地在不同的星系巡逻,在二十一天内到洛里昂的舰队约定地会合,碰头时间仅十五分钟。

佐藤笑了一笑。这是一个极具挑战性的航行难题,尤其是对他的中队指挥官,玛格丽特·汉森准将来说。她几年前从陆军转调过来,在海军中一直是个异类。她性格外向,大胆直言,结果不止一次错失了晋升的良机。但是卡伦一役后,很多事情都变了:在那场灾难性的战争发生前,她还是个中校,短短三个月后,就升到了准将。如果说卡伦之战还有值得慰藉的地方,那就是像汉森这样有能力的军官迅速被提拔了上来。

佐藤知道自己接手由良号时,汉森对他的指挥能力充满怀疑。他加入中队后两人第一次见面,她就直言不讳地谈到过。

“把一艘全新的重型巡空舰——全新设计的——交给一位没有什么指挥经验的人,我并不怎么信服。”她直截了当地对他说。“佐藤,迪尔南上将筛掉了许多有资格的军官,来让你管理这艘船。他肯定有自己的理由,但我不需多说你也知道,现在这个时候,你可能算不上最炙手可热的海军军官,至少跟那些排队等着做指挥官的军官们比,你不算出众的。”

佐藤心里很明白,迪尔南的决定在指挥官中引起了巨大的骚动。但说实话,他根本不在乎别人怎么想。并不是说因为在奥罗拉号与帝国有过第一次接触,又跟着麦克拉伦号经历了卡伦战争,他就觉得自己够资格做船长了。不管是在哪艘战舰上效力,只要能攻打克利兰人,他都会很高兴,很自豪。但既然迪尔南给他送来这么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他也绝不会推辞。他知道自己可能会失败,然后被别人取而代之——迪尔南说得很明白——但是他更晓得也有成功的机会。他可以用人类最厉害的武器来对抗那些外星人,给他第一艘船上的船员和一个整星球的人类报仇。

尽管汉森心存疑虑,但看到飞船在中队演习中的出色表现后,她想也许迪尔南是经过周密考虑才把佐藤任命为由良号的船长的。

“佐藤,”她后来告诉他,“你可能是我见过的最棒的战术家,由良号在作战评估中,是中队所有战舰里最棒的。”这是个好消息。但也有坏消息。“但是指挥官,飞船上的管理简直糟透了。”

这话让他无言以对,只能说自己根本没有时间,也没有接受过培训来学习船长的所有必备技能。他精通作战方法和战舰操控,但文书、政治、规章制度等都不擅长:不过就算是战时,这些工作也是必须的,否则战舰就不能正常运作。

他知道,要是换了别人处于汉森的位置,多半会幸灾乐祸,因为跟同僚比起来,他资历尚浅就被提拔到了指挥官的位置上。不过汉森不是那种人。在她眼里,佐藤是一个很有能力的后辈,有潜力变成卓越的将领,因此决定在文书工作上帮他一把。她一面护着他,一面大幅提高他的行政技巧,好让战舰正常运转。佐藤想起汉森曾为他上过的指挥官课,不由微微一笑。汉森执教甚严,佐藤学生则锐意进取。

舰船上用来计时的航行表倒数到零时,佐藤转身对博格达诺娃命令道,“掌舵,开始跃迁。”

30秒后,由良号消失在超时空里,奔向她的第一个巡逻站。

罗兰·米尔斯正在殊死搏斗。他的军团在这外星人的肉搏战中,几乎全军覆没,只剩下一百来个幸存者,这时,魁梧的外星战士选择了他来进行一对一的格斗,而他只有拼尽全力才有可能救得一些战友。

他一开始就知道自己绝对打不赢。他的军团在战壕里和其他外星武士苦战时,他曾见过她的暴行,眼睁睁地看着她的剑和爪撕裂他的战友们,就像一部杀人机器。他看到过她怎么用带刺的鞭子抽人,听到过受害者们恐惧的尖叫声,他们被甩出战壕,就像鱼被扔出池塘。

在他军团所有战士中,她选择了他来对打,放下了武器,要跟他徒手搏斗。她一次又一次地把他击倒在地上,每一次他都艰难地站起来,重新与她对决。他用尽全力打她,让她的脸上受伤出血。他知道他能够打到她不过是因为她在让着他,但是那已经足够了。他不停地攻击,直到站也站不稳。然后就在地上爬行,直到再也动不了。

够了。她会放过他的战友的。她会放过他的。她把他翻过来,他睨着他,报以冷笑,以示轻蔑。她低头看着他,蓝色的脸露出神秘莫测的表情,猫一样的眼睛窥视着他的灵魂。

她本该和别的战士一起离开。本来应该是那样,但是她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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