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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小石洼

一汪青水,如一面银镜嵌卧在绿野之上。

一根直耸的乳白尖角自湖畔附近的水面浅浅探出,岸边的茂密草丛中,一只纤纤玉手正遥遥的指向那里。

一旁,戮低声问道:“那是泅犀?”

缨络连忙做出噤声的手势,悄声说道:“小声点,那是它的犀角。

这种魔物昼伏夜出,白天避于水中,到了夜间才会觅食活动,虽然视力极差,听力却异常灵敏,稍觉异状便会遁入水中,逃之夭夭。

那家伙的皮肤坚韧非常,堪比甲胄。

莫说刀斧,就是劲弩长弓也很难对它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想要在岸上用蛮力猎杀这身形巨大、力量无匹的大家伙,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人少了,或有损伤,人多了,又收益较低,直令许多猎魔小队都对它提不起半点兴趣。

再加上,即便在月潮期间,泅犀的活动范围也仅限于水域附近,对聚居地几乎构成不了任何的威胁,久而久之,便被人们无视了。”

透过水面,戮看到一片巨大的阴影,不禁问道:“你确定我们两个可以解决它?”

缨络极为肯定的说道:“至少有五成把握。”

戮见她没有把话说满,心中稍安,问道:“我要做些什么?”

缨络收回目光,看着近近蹲在自己身旁的戮,不知怎的,忽就忆起昨天溪边的一幕,顿时俏脸一热。

她轻咳了声,不着痕迹的拉了拉兜帽,说道:“一会儿,你需要做两件事。

泅犀是杂食性魔物,既吃鱼,又食草。

月潮过后,常伴有大范围的风霜雨雪,水中鱼类也多在这个时节繁衍生息。

距上个月潮已经过去很久了,你看湖边那片光秃秃的草地,显然是最近才被啃食掉的,湖中的游鱼应是不多了,这才迫的它只好改食青草。

如果我猜的不错,天色一暗,它必定会上岸觅食。

你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在泅犀远离湖畔时,尽可能把它往那边的树林方向驱赶。”

戮打断她的话语,问道:“等等,我怎么在黑暗中判断它的位置?”

见缨络示意了下湖边,戮顺着她的目光望去。

因为距离的关系,让他看的不是十分真切,那探出水面的乳白兽角,模糊间,似乎正散发出一层淡淡的微光。

缨络解释道:“泅犀将那长角探出水面,可不是为了好玩的,犀角在吸收了黑月的光热后,会散发出微弱的光亮。

一到夜晚,它就能潜到水下以逸待劳,捕食那些被光吸引过来的游鱼。

好在习惯使然,即便是‘鱼荒’期的现在,它也没忘了将其探出水面,贮存光热,待一会天色暗下来后,你是绝不会弄丢它的。”

戮反复看了看湖面上的那根犀角,说道:“好吧,希望真的如你所言。”

缨络神情一肃,正色道:“不过,在靠近那泅犀时,你一定要不停的晃动手中的火把。

因为视力的关系,它会错把火光划出的轨迹当成你身体的大小,从而心生惧意。

到时候,即便你驱赶不成,也不至于反过来成为它追击的猎物,毕竟,泅犀的胆小也只是相对而言的。

如果你可以将它赶离湖边的距离足够远,那么接下来我就能将其引困在那片树林之中。

若我得手,会立即挥燃火把,到时你要做的第二件事,就是迅速赶往我指示的位置,动手将其解决。”

戮不禁问道:“引困?”

缨络看了看天上的黑月,说道:“没时间与你详细解释了,我要先到树林那边准备了。

一定牢记湖边和树林的位置,千万别弄错了方向。”

戮见她如此说道,也只好暂且收起心中的疑惑。

缨络匆匆离开,却并未直接朝树林行去,而是在草丛中绕行了好大一圈后,她那紫红色的身影才渐渐消失不见。

没过一会,黑月骤然淡去,一切随之暗下。

虽然昨天已历过了一次,可这突如其来的黑暗,戮还是感到颇不适应。

水中的泅犀对此仿佛也有所感应,顶着那白亮的犀角,探头探脑的就钻出了水面。

天性谨慎的它,先是立于湖边,在空气中嗅闻了一番后,才伴着哗哗的水声趟到了岸上。

戮回想起缨络在草丛中绕行的一幕,暗道:是在隐匿气味么。

漆黑的夜色让人无法尽视泅犀的全貌,可兽角上的光亮,还是清晰的映出了它的头背。

一番粗略的比较后,戮发现不远处的那头魔物竟是比炉火还要高出许多。

惊叹之余,全然没有考虑过某巨汉若是知晓自己被拿来和这等巨兽作比,究竟会是何心情。

泅犀方一上岸,便埋下头卖力的啃食起地面的青草来,喇叭似的小耳朵还不时的抖转几下,没过一会,就如犁地般朝远处拱了过去。

本是朝着树林方向缓行进食的它,走出一段距离后,却开始渐渐的向回迂行,直至无草可食的水边才再度向身后进发,如此往复了数次。

戮眉头一皱,回想起那片被缨络指出的草地模样,忽然发觉这头巨兽可能直到它吃饱为止,都不会再向更远的地方走去了。

思及至此,他果断离开草丛,朝对方缓缓逼去。

虽然戮已极力放慢了脚步,可仍低估了对方的警觉,还未等他看清那犀角上的纹路,泅犀便敏锐的发现了自己身后的异常。

只见其将头高高昂起,仰天长鸣了一声,便笨拙的向后扭转起来。

戮不清楚它是要往水中逃遁,还是准备向自己奔来,也不托大,依照缨络的嘱咐,立即挥燃了两根火把,轮摆起来就朝其冲了过去。

泅犀还未等转过半个身子,就见一团火焰在眼前越变越大,慌乱间也顾不得其它,斜斜的就向前冲了出去。

火焰击在地面,溅起颗颗星火,却是戮情急之下朝其丢去的火把,见之奏效,他心中一定。

随后,戮紧紧缀行在泅犀身后,但见它有丝毫转向的意图,便立刻将火把朝其头部扭转的一侧丢去。

连番下来,却是令之不得不向前窜行了一段不短的距离。

隐约间,泅犀发觉自己前方不远处竟弥漫着阵阵水汽,这让身处惊恐之中的它,犹如看到了一根救命稻草,本能的便要向其奔去,可还未迈出几步,就忽然意识到湖水似乎是在截然相反的方向。

困惑,令其生出了一丝迟疑,刚刚冲跑起来的巨大身躯也随之慢了下来。

但是,戮没给它更多的思考时间,大吼一声,轮起盾牌便朝其砸了过去。

“嘭”的一声,虽然没有给这家伙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却惊的它立时就朝那布满水汽的地方狂奔而去。

泅犀所过之处,尽是树枝劈折断裂的清脆声响。

戮刚刚止住脚步,就见那泛着白光的犀角骤然短了一截,他尚未反应过来,一道闷沉的撞击声随即扑面而至。

莫名停下的泅犀,先是昏头昏脑的哼唧了几声,待其稍稍清醒,便开始哞哞的惨嚎起来。

戮很好奇缨络究竟做了什么,才能让它如此痛苦,可他此时却是无暇多想,因为泅犀附近已然亮起了一团不住摇晃着的橘黄火光。

一路疾驰,待他来到近处,立时恍然。

原来犀角并不是真正消失了,而是深深贯入了树干之中,任凭这大块头如何挣扎,那庞大的身躯却是难再挪动半分。

他不禁叹道:“这么简单,你完全可以自己解决了么。”

缨络有些心虚的说道:“咳咳,我对刀剑不大擅长,接下来就交给你了。”

戮也不再言语,单手持握着铁剑,试探性的就朝泅犀猛的一挥,刀身一触,当即觉的滞涩难收,犹如劈砍在泥石硬木之上。

他皱起眉头叫道:“这怎么杀?”

缨络挠了挠脸颊,建议道:“兽型魔物捕食时,大多会从猎物的身后扑击进攻,你不妨尝试下?”

戮依言向泅犀身后走去,火把方动,就觉斜侧里一股劲风袭来。

他不显慌乱,只轻轻一跃,便从容避过,顺着火光望去,却是一条犹如柱石般的兽腿正不断的刨着地面。

戮仔细打量起泅犀的后身,问道:“到底是哪里?”

缨络略显尴尬的应道:“再往后一点!”

戮无奈又向前走了几步,举头一望,发现火把映照着的正是对方那硕大的髋臀,立时冷脸一垮,喊道:“缨——络——!?”

话音未落,便听缨络焦急的喊道:“唉,树干怎么裂开了?快,快动手……”

仓促之间,也难辩真假,伴着巨兽不安的推顶,嵌着犀角的大树确是不时发出些木质扭裂的声响。

“死丫头,你给我等着!”戮挥甩了下手中铁剑,就径直朝泅犀冲了过去。

不知是有所察觉,还是本能的反应,只见那巨兽前腿一支,两只粗壮的后蹄便精准的朝他踹了过来。

戮不见丝毫惧意,双膝一跪,身子向后一仰,借着草地的湿滑,前冲的势头不减,转眼便窜到了对方身下。

堪堪避过那凶猛踢击的同时,他的双手也未闲着,直将铁剑往上一刺,借着身体的惯性朝前一带,泅犀相较柔软的腹下,立时多了道怖人的细长伤口。

和着鲜血的屎尿兜头淋了戮整整一身,此时的他却是顾不得这脏腻,因为伴着声声凄哀的悲鸣,四只粗壮的兽蹄已开始狂躁的踢踩起来。

本是稍稍弯下腰身便能轻松穿过的巨兽腹下,如今俨然成了一处杀机四伏的凶险之地,稍有不慎,他就将化作一团肉泥。

好在戮心中早有打算,一记劈划过后,即刻便弃了长剑,随后将身体缩作一团,紧紧的伏在了地上。

此刻,他的耳边尽是“咚咚咚”的踩跺声响,被兽蹄裹挟的泥土还不时的拍击在身,就连腥臭的血污也渐渐的浸入衣里,一时间,可谓狼狈至极。

这般险窘的境况,在持续了大约十息之后,惊怒异常的巨兽这才气力稍竭。

趁着对方降缓下来的一次收脚空当,戮猛的横向一窜,就地一滚,便成功逃离了这处险地。

伴着泅犀剧烈的挣扎,其内脏顺着伤口止不住的抖掉出来,一番踩缠过后,方才还暴怒不已的巨兽,转眼便趴卧在地,奄奄一息了。

缨络见一身“惨烈”的戮缓缓靠近,不知是忍着笑意,还是试图阻拒那愈发浓烈的气味,双手死死捂住口鼻,娇俏的讨好道:“辛苦辛苦。”

戮毫不领情的说道:“让开,我去看看那树是不是真的要裂开了。”

缨络连忙抽出一只小手在胸前不停的摆晃起来,解释道:“刚才是我看错……了!”

话音未落,就见一团裹着腥臭的衣服迎面飞来,惊的她忙蹲下身子,见自己躲过一劫,还不住的拍打起胸口来。

戮见她这般模样,心中越发气恼,脚下也不禁快了几分。

自知理亏的缨络,哪敢有半分恼怒,卷起衣袍就绕着泅犀和戮转起了圈圈,一边偷笑着,一边告饶道:“咯咯咯,有话好好说嘛……啊!别丢别丢……”

最后,在戮的胁迫下,蓝发少女只好应下了那清洗衣物的差事,这事才算揭过。

接连几天,二人把附近的湖畔寻了个遍。

每当缨络看到戮用他那自制的简易木矛将泅犀轻易击杀后,她都无比尴尬的将脸扭向了别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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