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独自行走在黄昏的山谷之中,惨红的落日余晖在她的身后拉出了一道长长的黑影,四周一片血红,那是被鲜血浸染出来的颜色。
自从她被掳到这里已经一年了,她还清晰地记得那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大批的杀手涌入她的住处,杀光了惊恐的侍女仆役之后,将一块手帕蒙在了她的脸上,之后昏迷过去。
陷入昏迷的那一刻她看见了杀手袖口上绣着一朵精巧的蔷薇花。
再醒来的时候就身处在这隐藏在一片崇山峻岭之中的无名山谷,四周挤满了来自五湖四海的男男女女,尽管外贸相异、语言不同,可无一例外地都是少年,最大的估摸着只有二十岁。
每个人都被发了一件武器,她的是一把短剑。
一个黑衣蒙面的老人宣布他们将要在接下来的一年里为了生存而奋战,那时她还不太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接下来的一切都变了。
食物和水少得可怜,众多的少年们可以为了一块馒头而大打出手,胜利者只能分到一块残破的馒头碎块,失败者却要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躲在某个阴暗的角落苟延残喘,如果下次抢不到食物,几天之后他就要成为草丛里的某具尸体,忍受山间猛兽的啃噬。
不是没有人想跑出去,只是那些跑出去的人都被抓住,赤身裸体地穿在了削尖的竹竿上,曝晒在烈日之下,几天就臭得不行。
绝望,不知从何时起缠绕在每个人的心间。
绝望,会让一些人彻底丧失活下去的勇气,但,也会使人疯狂。
一个阴沉不见太阳的午后,限量的食物被众人哄抢一空之后,几个争斗中的失败者聚在一起,赤红着眼睛不甘地盯着胜利者们手中的几块馒头,仿佛那是山珍海味。
随后他们的目光落到了一旁的几个少女身上,她们没抢到食物,也饿得面黄肌瘦,眼睛里也没了神采。
不知道是谁先站了起来,朝着几个少女走了过去,然后几个人也动了,越来越多的人动了,几个少女惊惶的哭叫迅速淹没在疯狂的人海之中。
她躲在树林里,捧着抢到的半块馒头,上面的血迹未干,冷冷地盯着这一切。
疯狂的人群散去之后,她看见了那几个少女惨遭蹂躏之后的躯体,无神的双目死死地睁着,之后几个饿极了的人拿出了刀子开始切割尸身。
她的瞳孔瞬间收缩!
接下来的日子里,她不知道自己杀了多少人,她的短剑因为饱蘸鲜血却没有很好的保养开始锈蚀,暗红的斑点遍布在剑刃之上。
直到有一天,她遇上了大麻烦。
她一直是独自行动,而随她一起进入山谷的少年男女早已开始拉帮结派,以求自保。这一次她碰上一个四十人的大团队,在杀掉二十多个人之后,终于力竭倒地。
领头的那个男孩看见了她半裸的身体,野狼一样的双目之中涌出一片贪念,她不甘心地闭上了眼睛。
没用预料中的撕扯声,一丝血腥味传入鼻尖。
她意外地睁开眼睛,一小截剑尖从那少年宽阔的前胸探出,汩汩热血顺着剑锋滴下,染红了她的衣服。
随后她看见那剑尖的主人,一个明丽的少女,凌乱的黑发遮住半边面孔,却掩不住一对紫罗兰色的眼睛在黄昏的晦暗里熠熠生辉。
和她一样,原来衣物早已破烂不堪,只得将剩下的部分裹在胸前和下身,用几根骨刺穿了起来,一如蒙昧时候先民一般。
那少女伸出了手,她迟疑了一下,却看见那少女苍白的脸上,一点笑意。
用力抬起胳膊,握住了这少女的手......
之后的时光里她们并肩而战,只为了活下去。
直到有一天,那个黑衣蒙面的老人再次出现在山谷之中,随他而来的,是一批批的冷血杀手。
那嗜血的眼神,狠辣的招数,早已被饥渴折磨得不成样javascript:子的人们根本不是这群虎狼的对手,一时间血雨腥风、尸横遍野。
一个杀手冲到她的前面,狞笑着举起了手中的大刀,而那个不知名的少女,早就不知道那里去了。而她的师父,自从她被掳到这个不知名的山谷,就再也没有出现过。
刀风凛冽,转眼既至,她的双目瞬间睁大!
“啊!”
冰羽从床上弹坐起来,只觉得背后一片冰凉,好不难受。
“你醒了啊。”
一个温和的男声传来。
她下意识地去摸枕下的长剑,忽的想起这事燕九诚的声音,悄悄缩回了手。
黑暗渐渐散去,她看见燕九诚从桌边起身,走了过来。
“你做噩梦了?”
燕九诚皱眉。
“没有。”
冰羽以手抚胸,试图平息剧烈的心跳。
“还说没有,你的呼吸乱了,刚才又在说梦话。”
燕九诚端着茶杯坐在床边。
“这是刚烧的热水,你喝点。”
冰羽迟疑了一下,接过了茶杯。
捧着茶杯,感受指尖传来的热度,冰羽突然觉得心安。
定了定神,冰羽看到燕九诚身上裹着一块被子。
“大人,您怎么没睡?”
冰羽轻声问道。
“呵”,燕九诚苦笑一声,“你大人我是被冻醒的。”
冰羽目光一凝,向他看去。
燕九诚朝着客房中央一指。
“本来我睡得好好的,结果到了半夜,就冻得睡不着了。那地板有问题,你看看。”说着燕九诚起身,把自己茶杯的热水朝着那块光洁的地板上倾倒下去。
地面上冒起了丝丝白气,片刻之后泼出的热水在地板上结了霜。
“这地板这么古怪,我转来转去,发现似乎除了你这儿,就是桌子那儿没问题,所有你大人我只好趴桌子睡了。”
“是下官的错,让大人受苦了。”冰羽幽幽道。
“没什么大不了的,只要你没事就好。”
燕九诚随意地说了一句,又道:“离天亮还有两个时辰,把水喝了就再睡会儿吧。”
杯中的水依旧温热,冰羽忍不住问了一句:
“大人,你怎么办?”
“嗯?”
“就是”,冰羽别过脸去,“你在哪睡?”
燕九诚失笑,“自然是趴桌子了,难道还有别的地方么?”
“有...有的”,冰羽的声音低了下去。
燕九诚顿时醒悟,转念一想,又想捉弄冰羽一下。
“这样不好吧。”
“没...没事。”
“真的没事?”
燕九诚坏笑着道,直直地看向冰羽,两道微光闪烁不定,冰羽低下了头不敢与他对视。呵,原来这冰羽也有难堪的时候。
“好好,那哥哥我就勉为其难了。”
燕九诚嘴角露出一抹促狭的笑意。
看着身旁的两道微光从他的身上移到别处,又消失在被子里里面,燕九诚心中大乐。
“快快,给你好哥哥我让开点。”
燕九诚揶揄道。
“去你的,还得寸进尺了。”冰羽嗔了一声,却是让开位置,朝里面挪了挪。
燕九诚嘿嘿一笑,接过冰羽的茶杯放在一边,又抓起一块枕头垫在脑后,躺了下去。
冰羽连忙扯起被子盖住胸前。
一会儿之后,燕九诚那边便传来了轻微的鼾声。
听着燕九诚那轻微的鼾声,那沉稳的呼吸,搅得冰羽心烦意乱。
冰羽背对着燕九诚,脑子翻来覆去都是燕九诚的棱角分明的脸庞,以及沙场喋血的英姿,以及,她几年没见面的师父,梦里的那个有着紫色眼瞳的少女,还有她年少的时候,那噩梦般山谷。
一道道人影,一幕幕场景,纷至沓来,压得她难以呼吸。
“嗯”
冰羽轻哼一声,深吸一口气,拉过被子盖过头顶,只有几缕银发顽强地探出了头。
一夜无眠。
早晨醒来的时候燕九诚发觉冰羽还在呼呼大睡。
冰羽上身是外衣之下的贴身里衬,领口已经松了,露出了白皙的脖颈,银色的长发被她枕在脑后,紧闭着眼睛秀眉微蹙,嘴角却弯成了一个好看的弧度,透出一分若有若无的笑意,正睡得安详。
燕九诚心头一跳,胸腔涌起一阵莫名的悸动。
想了想,燕九诚悄悄起身,没有叫醒她,推开房门走入了庭院。
陆嫣儿早就起来了,看到燕九诚,点了点头,又瞟向燕九诚的身后。
燕九诚知其意,解释道:
“冰羽她还在睡觉,你又不是不知道,她平时起得比较晚。”
陆嫣儿的目光在他身上扫过,忽尔一笑。
“想不到燕大人果真是个坐怀不乱的正人君子呢。”
燕九诚眉毛一挑,昂然道:“我燕九诚是谁,又怎么可能是那见色忘形之辈。”心下却对这魔教的妖女的戒意又增了一分。毕竟谈笑间杀人于无形,又视人命如草芥,如此心狠手辣之人竟然是个娇美的年轻女子,任谁也不会高兴得起来。
陆嫣儿笑了笑,正要开口,耳朵一动,转身望去。
被陆嫣儿称为“姑姑”的老妪从院外进来。
“姑姑。”
陆嫣儿应了一声,撇下燕九诚迎了上去。
“那些尾巴切掉了吗?”
老妪抬起头看了陆嫣儿一眼,又看了看后面的燕九诚,不见冰羽的身影。
“六个蔷薇盟的,还有四个...”
说到这里,老妪看向燕九诚。
“应该是你们大燕国监察厅和燕王府的人。”
燕九诚倏然色变!随即一抹怒色浮上脸颊。
慕容昭远和岳晨晖这两个混蛋,还真以为自己是可以随意摆布的么?这一路上派人跟踪监视,甚至还暗示自己将冰羽交给他们。
呵呵,在他们眼里自己只是个可以随时丢弃的棋子而已,尽管自己冠了个先王养子的名头。难道我就这么不堪么?
“那么”,燕九诚清清嗓子,鞠了一躬,“请问老人家是怎么处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