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景色渐渐开阔,暮色下的海岸有种异乎白日的幽深之美。何远浩伸手轻轻关上了前座与后座间的隔板,掏出手机按了两按,注视着屏幕上那个无比熟悉的名字——
颜无缺。
荧荧光芒映在他眼底,有几分异样的犹疑。良久,他下意识地拔下一根头发,按下了拨号键。
极远的某处,沙哑如老式门铃的电话铃声蓦的响起,周围脆弱精密的玻璃仪器微微震动起来。下一秒,一只戴着橡胶手套的手一把拈起手机,看清那号码的一瞬,动作顿时凝固了。良久,良久,缓缓抬手,将手机放到了耳边。
“小月亮,是我。”
那即使是唤着这样亲昵的称呼时,亦淡漠如水的声音,纵是很久没有听过,也绝不会认错。
“嗯……小罗,回来了?”声音清冽如冰泉,滚落一地,尽成琼珠。
听到这相伴十数年的昵称,何远浩的神情不由微松,淡淡一笑道:“对,处理一些事情,十天后再回去。你……”他迟疑了一下,仿佛在想该怎么措词一样,半晌,终于开口:“……还好?”
手机被换到了左手,右手拈起一支试管娴熟地振荡着:“之前在申报的项目已经批下经费了,现在一切都很顺利。”试管轻巧地移到了酒精灯上,管内透明的液体渐渐转成了浅褐色。
“是你的话,应该没有问题。”
“谢谢。”
两边同时沉默,隐隐只能听见什么东西微微滚沸的声音。
“对了,小罗——”良久,沸腾声敛息,少女摘下手套,纤长的指悄无声息地握紧了手机——
“什么?”
垂腰乌发飘扬处,雪白长袍“哗”一声被脱下挂在了门后,白袍下的玲珑曲线如她的名字般完美无缺:
“——我想见你。”
电话那边蓦然覆下的沉默让她的脚步渐渐慢了下来,淡淡朝对面走来满脸敬意向她问候的研究员点了点头,她飘然转身,望着窗外肃杀的景色,轻声道:“我——”
“小月亮。”
何远浩打开窗户,清爽的海风霎时涌进了衣襟,带着淡淡的咸,让人无由感伤。
“我们的婚约——”
柔软的发梢轻轻一颤,指,更紧。
“——可以解除么?”
“好啊,当然没问题。”苏羽白手起剪落,“咔”一声剪掉了木芙蓉的侧枝,凑近看了看那切口,随口道:“不过,你自己找人陪哦。”
“啥?”
楚天额上的青筋不善地跳了一下,绒绒在她怀里附和般欢快地吠了两声。她往前走了两步,研究着苏羽白的表情,诡异道:“你该不是指……你不去吧?”
“咔”,又一条花枝落到了地上,苏羽白理所当然道:“这不是明摆着的吗?我们都走了,我的绒绒怎么办?我的花花草草怎么办?我的金鱼怎么办?”
“……可以让隔壁的——”
“不行不行不行。”苏羽白头摇得像拨浪鼓:“我不放心!所以,你自己找人陪吧。啊,对了,上次来找你的那个男生一看就很值得信赖的样子——”
“是才怪!”
楚天眼里顿时掠过一丝阴影,重重“哼”了一声,把小狗放到了苏羽白头上,不平道:“见鬼了呀……你不放心花花草草,却放心自己的亲生女儿跟一只邪恶的狐狸在一起。你你你……你真的是我娘吗?”
“‘是才怪!’”苏羽白抓下小狗,挠了挠它的耳朵,模仿着楚天的口气回头灿烂一笑,令人油然兴起一种痛扁之的冲动。
“……算了,当我什么都没说过……”
楚天垂头丧气地扑倒在沙发上,喃喃道:“小一到底是看上你哪一点了……”
“不许诋毁我跟你爹的感情!”
苏羽白瞪了她一眼,却不自觉收回了剪刀,淡淡笑容翩然跃上了脸颊:
“不过……当时你爷爷倒是真的很反对我们呢。差一点,就再也不能……”
“……我一点都不奇怪……”楚天懒懒地闭上了眼睛:“……以我们家当时的状况,正常人都会想要一个思维正常的少奶奶……话说回来——”
她明智地在苏羽白发飙前转移了话题,目光一转,有些期待道:“羽白,你真的不和我一起去么?我请客哦。上次的书貌似卖得很好呢。”
“啊,卖得很好吗?”苏羽白霍然回头,两眼灼灼看向她——
楚天不由缩了一下,心虚地点点头,小心开口道:“所以——”
“——我要莳罗籽,小豆蔻,罗望籽,榛子碎粒,石榴糖浆,香荚兰,云尼拿,鼠尾草,薄荷浆……嗯,假如你经过合适的庄园的话,我还要手工制的越橘果酱——”
楚天手忙脚乱地抓起纸笔奋笔疾书,嚷嚷道:“慢点慢点……我说啊,羽白,你这么想要,自己去买不就——”
“我都去了不知道多少次了,无聊死了。啊,对了,石榴糖浆是斯特凡教堂下面的那家糖果店品质比较好——”
“娘……我是去旅游不是去购物的……”
“顺便嘛,顺便!啊,对了,我又想起来百水屋对面有卖很别致的明信片——”
“……你给我差不多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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