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上学的时候,丁舒玲见他换了件蓝色运动外套,“儿子,我刚给你买的大衣呢?这件太薄了,会感冒的。”
曲辰光换鞋的动作一顿,语气有些敷衍的回答说上午体育课打球不小心被人扯坏,放起来了。
“哦,”丁舒玲对于儿子的解释显然深信不疑,见他要出门不免提醒他“要不要换件外套?坏了的衣服记得让张妈帮忙缝一下。”
“知道了。”
曲辰光一路好心情的骑车往学校去,就差哼个小曲了。
第一节是美术鉴赏课,美术老师讲着讲着突然接到电话说老婆快生了,忙扔下手头粉笔,撒开步子往医院赶。课代表负责任的让大家各自讨论,讨论讨论着就成了介绍家乡。
曲辰光无聊的在后面转着笔,耳朵却在仔细听着。
她说,在我们家,夜晚的月亮特别大,特别亮。我经常在村尾小河旁置一架藤椅,芦苇芊芊,摇晃的月光波澜的在水面起伏。
河岸对面有一行树,就一行,常常是在我这边躺着,它们在那边站着。风动它们也跟着动下,风静它们就停在土地里。
再远些,是一座座深蓝色的群山。山上升腾着个月亮,我稍一睁眼,就能看到兔子耳朵、兔子脑袋,还有一棵桂花树,周围群星璀璨。
隔着近些,是一块草地。
我一直很好奇,为什么松树隔着那么一大块草地还能在水里形成倒影?
对了,我们那里还有个荒废的栈桥。有时候,阿娘在家叨唠的急了,我便两手空空的去哪里,找个舒适地方躺着看星星。
文墨插空问,就不怕掉进水里?
倪辰涑咧着白牙笑笑,“不怕呢,山里的囡囡伢子都会泅水。”
树的倒影很细碎又很完整,细碎的整理,完整到支离。
她经常用一汪清水参透人生,能纳得下几吨树的倒影,能裂的开光年外的圆月。一个容纳、一个吸收、一个承载、一个改变。所以,想着想着,阿娘的唠叨声便自动化解。原本心里发着一星期赌气不说话的誓言,也被寒水吸收了。
晨间啊?那更漂亮了——你们听说过满雾吗?
“雾霾?”毛邓奇提问。
倪辰涑喝了口水润润嗓子,“晨光乍现的时候……”
晨光?辰光?
她身后的曲辰光听着她轻柔的声音说自己的名字,手臂不自觉的紧了紧。描写着自家家乡的景色,她描绘的是如此生动、形象,不光是毛邓奇、文墨、刘真真他们听直了眼,连他都融入了那场风景。直到她说“晨光”,辰光……一眨不眨的盯着她的侧颜,倪倪,他偷偷的喊她的名字。
她还在讲晨间的白雾,山涧中圆扁的石块,还有那些光影……线条……还有落日。
“倪辰涑,”他打断她的萤火虫,“你还记得我吗?”
“我不相信你能记住一草一木却记不住我一个片刻!倪辰涑,”他抓紧她的胳膊,居高临下的望着她,“是谁说要来找我?”
“是谁说不舍得分别?”
“是谁含着眼泪挥手?”
“倪辰涑!”是谁喊我,大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