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村长一听这话,脸色突然就变了,但是竭力维持镇定,笑道:“侠道的话我怎么听不明白?家中只有一位老母亲,难道你是要我母亲来替我受死吗?”
“村长,明人不说暗话,你身上有邪王之气,瞒得过别人,可瞒不了我。佛道虽不同教,但有一点是相同的,那就是最喜清白。按他们佛家的说法,一般而言,人死后皆有中阴身,这中阴身和我们道家所说的三魂七魄是一个意思。然而大善大恶者却无中阴身,虔诚的佛教徒生前积极行善,认真修行,一身清白,寿终正寝,断气后就毋需历经中阴阶段,刹那间往生极乐。凡是出家修行的和尚,没有人不是向着往生极乐的目标而去,但是这两位死于清水村的和尚,不仅惨遭冤杀,而且尸身在妇人床底腐化良久,无论他们前世如何修行,这身体都不再清白,中阴身起,又因重土埋压,魂魄无法自由,待你们将其尸身掘出,中阴身积怨已深,势必盘旋在尸身附近寻求报复。中阴身专食香味以滋养其身,子孙祭祖时焚香,即此用意,中阴身所食非子孙所供之饭,乃是食供品及香之气味。此时,你们若焚好香以供之,倒可将其感化,驱使其早入轮回,然而你们将尸体火化殆尽后,空置于破庙之中,中阴身饥饿难耐,只得自觅香气以食,而这天下的香气有哪一种比得上青春女子的体香呢?你们所见和尚的幻象正是这老和尚的中阴身啊。”
听得这一番话,众人一阵哗然,吕村长更是懊悔不已道:“只怪我不通佛法,又没能早些找大师指点迷津,犯下佛家大忌,给村里招致灾祸,我这就去附近最大的庙宇求上等好香,再请佛堂大师来为两位和尚的中阴身超度。”
道姑叫住吕村长,说道:“别急,我的话还没说完。其实,两位和尚并非恶人,掠取多名女子的阴元贡献的香气也足以平息前世临死的怨怒,他们迟迟不走是因为第二个原因——这村子里有一股巨大的邪气盘绕,这邪气暗含污秽,困住了向往极乐的中阴身,想要将两位和尚送上往生之路,就必须祭奠了这邪气的源头,村长大人,不用贫道多说,你也该知道这邪气的来源是谁吧?”
道姑的一双杏眼投射出两道寒光,紧盯着吕村长。
这时候,吕村长倒也不慌了,他知道道姑说了这么多,必然是要把话题引到自己屋里那人身上,他微微欠身道:“恕在下实在不知侠道说的是什么,我若知道这邪气的源头是谁,一定第一个把他揪出来,千刀万剐,还村民以太平。但这村子里的百姓皆是世代居于此地,勤劳质朴,靠自己的双手耕田养家,清清白白,除了之前驱逐难民之事,清水村自成立之日起就不曾与人交恶,而难民之事若是这邪气的来源,在下愿以一己之躯承担所有罪责,要祭奠就把我的命拿去吧,我这副臭皮囊若能为两位僧侣超度,也算是大大的功德一件了。”
“村长!”村民们在他身后,听了他的话都激动不已,一个个跟着叫了起来:“驱逐难民之事不是村长的错,我们每个人都有份,要杀要剐冲我们来!”
道姑依旧冷冷地看着吕村长,说道:“村长,回头看看你的村民,他们个个敬重你、爱戴你,甚至愿意替你去死,你就真的忍心为了一个罪人而让他们陷入无休无止的灾难中吗?只要把家里那人交出来,这一切就都结束了。”
吕村长背对着村民,上前一步,离道姑更近了一些低声道:“你不要在这里妖言惑众,就算失踪案真的是因和尚冤魂而起,该为此事负责的人也已经死了,其他人与此事无关,你休想趁机牵扯其中,为亡魂超度的法事村里也不是没做过,你若再这般蛊惑人心,就恕不远送了,佛道不两立,我看为僧侣超度一事还是另觅高僧来做更合适。”
道姑的脸色没有丝毫变化,冷冷一笑道:“既然如此,算我多事,贫道先行告辞了。”
说完,拂尘一掸,那道姑转头便向围住庙宇的栅栏走去。
可村里好不容易来了一位能震住亡魂的道姑,村民们怎会轻易放过,尤其是那几个丢了姑娘的人家,一对对老父母从人群里闯了出来,“扑通”“扑通”跪倒在道姑的面前,不停地磕头,声泪俱下地大叫:“圣姑!您千万不能走啊!救救我们的孩子啊!她已经失踪整整七天了!不管这村里有冤魂也罢,有邪气也罢,您行行好做做法事把这些小鬼都驱走吧!把我们的闺女还回来啊!”
这些村民抓住道姑的裤脚,带着哭腔嘶吼,死活不让她离开,道姑定住不动,脸上带着不置可否的表情。
吕村长跟着上前,想要扶起跪在地上的村民,却也被他们抱住了裤腿,他们哀求道:“吕村长,你和道姑好好说说,让她留下来作法吧,不然我们的姑娘再也回不来了!求求你!求求你了村长!”
吕村长无奈,也半跪下来安抚道:“乡亲们,你们听我说,佛道不两立,既然我们知道了确实是那两位和尚的鬼魂作祟,就算要作法也要找一位高僧来作啊,这位道姑确实法力无边,但由道教后人为佛教僧侣来超度,从来也没有这个说法啊,诸位放心,我一定会找到高僧来……”
“吕村长!您别安慰我们了,这兵荒马乱的时候,上哪去找高僧?之前寻了几日,也没能寻来一个,就算您跑出荆山找到可以作法的高僧,那都不知要过多少时候,又会有多少人家的姑娘消失了!您快劝劝道姑,让她千万别走,她刚才抑制香气的手法我们都看在眼里,她一定可以救出我们的孩子!”
吕村长被村民的话怔住,左右为难,一时不知说什么好,道姑也不说话,脸上的表情甚是不屑。
村民们见气氛僵住,复又去求道姑:“圣姑,我们相信村长,他绝不会在家里藏着什么奸邪之人!您说的邪气肯定是我们之前做过的错事残留下来的,我们……我们当时与难民争斗,确实闹出了人命,可能是他们的亡魂带着邪气留在村子里,缠上了那两位和尚的中阴身,您就好人做到底,帮我们驱散这股邪气吧!”
道姑叹了口气,脸上的神色稍有缓和:“大家听我说,你们之前为自救而无心伤害他人绝非有违天良之事,无论道法抑或佛法,都不会对你们多加责难,那些难民的灵魂如有冤屈,只会去纠缠逼他们逃难的污吏,绝不会停留此地。我在这庙宇之前捕捉到的阴邪之气确实来自于你们的村长身上,这气息的主人绝不是等闲之辈,你们的村长沾上这样的邪气一定是与那人长时间接触所致,我的一家之言自然不能作数,你们有所怀疑也很正常,到底是与不是,我们去吕村长家看一看便知答案,如果是我猜错了,大可耗尽我一生修为替两位和尚的中阴身作法超度,大家觉得这个提议如何呢?”
大家互相看了看,都觉得没什么问题,他们并不相信吕村长家里藏了什么十恶不赦之徒,但道姑说的这么确定,去查一下总没什么坏处,所以都抬起头殷切地望着吕村长。
吕村长的脸色已经变得铁青,过了良久,才咬牙说道:“既然大家要图心安,我再拦着也说不过去,那就烦请侠道移步去敝舍找找看这阴邪之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