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充要干大事,目的是干掉当了三十多年的太子,他也确实有这个胆量。
江充心思缜密,据他观察,太子刘据的地位并不稳固,刘彻曾经多次表示刘据过于软弱,不像自己,而且刘据跟刘彻早已疏远,刘彻任用酷吏制造冤案,刘据却给人□□,父子两人俨然不同阵营的政敌。
在刘彻的其他四个儿子中,燕王刘旦野心勃勃,广陵王刘胥骄奢,昌邑王则无大智,唯独三岁的幼子刘弗陵深受刘彻宠爱。
刘弗陵的出生就很不平凡,其母钩弋夫人赵氏一只手天生握成拳状,年已十多岁,却仍然不能打开。刘彻恰好在何间国(河北肃宁县)巡狩,有方士通过望气,上奏此地有奇女。刘彻一听有奇女眼睛一亮,兴致抖高。
他传旨寻找,果不其然,官员们很快就带来一个赵氏少女。只见此女容貌姣好,可奇怪的是,她的一只手竟然握成拳状,刘彻一时好奇,了解下来,原来此女天生如此。他来了兴致,把赵氏叫到跟前,眯着眼端详一番,便抓起她的右手,轻轻一掰。
这一掰,赵氏惊得张大了嘴,她用另一只手捂住惊呼的嘴唇,定定的看着眼前的男人。
刘彻拿起了他手中的小玉钩,心中无比的畅快,看来此女怠天授也。群臣已经等不及山呼万岁,马屁如天雷滚滚,霹雳啪啦不停。
刘彻将此女带回长安,置于甘泉宫,号为“拳夫人”,不久后将其封为婕妤,她的寝宫改名为钩弋宫,因此赵婕妤也称钩弋夫人。
钩弋夫人神秘的双手姑且不去追究,这种神迹在漫长宫廷史中屡见不鲜,其目的无非是取悦皇上,吸引皇上的注意力。
奇就奇在这钩弋夫人的身孕,俗话说怀胎十月,而钩弋夫人竟然怀胎十四月,生下的刘弗陵更是虎头虎脑,十分聪慧。
你不得不佩服刘彻的用心,刘彻因此联想到古籍记载,尧母孕十四月生下尧,这似乎在预示着什么?
刘彻虽不能肯定,但他还是下诏将刘弗陵出生的宫殿门称为尧母门,刘彻的举动引起臣子们的猜测。
尧母生下了尧帝,太子还没死呢,皇上就给一个皇子帝王才配有的尊称,这是不是预示着刘彻要改立太子?俗话说,三岁看大,七岁看老。三岁的刘弗陵确实像极了刘彻,一样的早慧,一样的活波好动。
江充窥测到圣意如此,已经足够。他管不着刘彻要改立哪个儿子,为了活下去,他必须设个赌局,赌一把。
赢了,他就是扳倒太子的第一功臣,输了的结局跟不赌的结局却没什么两样。
而江充选择的暗器正是神挡神死,佛挡佛灭的巫蛊。刘彻一辈子追求长生不老,宠信方士,长安城神棍巫婆云集,用于巫蛊的木娃娃,人偶成了最为紧俏的商品,要看谁不顺眼,在他家埋几个木娃娃,这家人就要倒霉了。
虽然巫蛊流行了多年,但刘彻真正中招是从公孙贺父子开始,之前刘彻还不够糊涂,不容易上当。
江充暗地里筹划,从人员挑选,市场采购,宫门安检,选址挖埋等诸多方面,作了精心的准备。
当这一切都准备好了,江充的爪牙们蠢蠢欲动时,江充硬是按住了他们,让他们再等等。
他在等什么呢?难道还有什么比先下手更重要么?
江充的确是在等,只不过他等的是一个时机。
他等的这个时机不容易等到,但江充认为,为保万无一失,必须等下去,而且江充十分有自信,这个时机他一定能等的到。
刘彻今年六十六岁,虽然精神尚健,可毕竟不如之前,他容易犯困,而且一犯困就做梦,梦的都是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为此,江充时时派人在御前打探,藉此捕捉战机。
江充也有忍不住的时候,他亲自进宫面见刘彻,表达一下臣子对主子的挂念。没想到,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刘彻告诉江充,你来之前朕恰巧做了个梦,梦见无数木人,持杖袭击朕,你说这是怎么回事?
江充眼睛一亮,心想天助我也。他敏锐地发现,动手的时机到了,他要等的时机就是这个,他知道刘彻英明了一辈子,要糊弄他不容易,必须在他疑神疑鬼,心神不宁的时候,才能干成他要干的大事。
江充故作严肃地说道,“陛下,这是巫蛊作祟。”
刘彻不解的反问,真的是巫蛊?
刘彻对巫蛊之术,他如雷贯耳,也因此杀了不少人,自己却从未中过招。如果真的中招,那可太可怕了。
江充一口咬定,根据他活了大半辈子,各地采访的经验,您老中的真是巫蛊。
刘彻本就对巫蛊一事将信将疑,加上对江充的信赖,他信了。当然,刘彻心知肚明,巫蛊不可怕,可怕的是人心。
于是,刘彻下定决心,要彻查此事,而且指定由江充来查。
江充的思路非常清晰,他知道要干大事,首先不能干蠢事,乃至一步错步步错。太子目标太大,势力太强,不能打草惊蛇,一棒子抡过去,蛇没打着,自己被咬死了。
所以他出手的第一招叫醉翁之意不在酒,他从抓捕诬陷小鱼小虾开始,制造声势,让人们对他江充抓巫蛊案见怪不怪,习以为常。
那些长安的皇戚贵族当然不在乎小鱼小虾的性命,尽管死在江充手上的人已达到上万人,依然没人出来制止江充,江充的目的达到了,因为人们真的习惯了江大人治巫蛊,哪天江大人不干了,或许才能成为路边社的热点话题。
江充任意株连的时候,刘彻犯病了。
刘彻这把年纪,犯点病再正常不过,本也不用大惊小怪。
偏偏江充找来了胡巫檀何,檀何对此又发表了一番高见,他说,陛下,您老之所以犯病,是因为宫中有蛊气,不除,则好不了。
话一出口,江充与檀何一对眼,两人齐颔首。
病痛中的刘彻哪分得清青红皂白。他早就听说有人对他腻了,乏了,盼着他早死呢!如此说来,传言并非空穴来风。
“蛊气?!查,你给朕去查。”
刘彻的语气近乎歇斯底里。
江充召集了爪牙,这其中包括得罪过太子的苏文。刘彻担心江充一个人办不成事,特地派了按道侯韩说,御史章戆前去助阵。
有了这些人,江充如虎添翼。江充再一次采取了迂回战术,以掩饰他最终的目标,太子。
他命人从失宠的后宫嫔妃开始,掘地三尺,最后只剩皇后中宫和太子东宫。
“大胆,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么?”中宫的侍从挡在了宫门前,怒喝道。
“我等奉皇上诏命,前来治巫蛊。”江充冷笑。
“皇上的诏命,在哪?”
“我手上便是。”江充指着右手的圣旨道,说罢一挥手,爪牙们就要往里充。
中宫的侍从们全都挡在宫门外,两方人手推搡了起来。
“住手。”只见一位落落大方,雍容华贵的妇人在奴婢们的簇拥下走了出来。
不用猜,她就是卫皇后了,如今虽已年老,但皮肤依然少有褶皱,一双明眸如皓月,眼神充满和善,举止仍仪态万千。
她喝止侍从,微微地打量了一下江充,叹了口气,“江大人,下人们无礼,你既然手执皇命,进去查便是,只是莫弄乱了宫中的摆设。”
江充虽然心术不正,但是面对如此温良恭瑾的皇后,也不禁深深一躬。
他直起腰,挥手让爪牙们入内,而且严令不准鲁莽行事。
出于对皇后的敬畏,搜查工作有条不紊的进行着,但随着搜查的进行,卫皇后的脸色由红变青,由青变白,身子也瑟瑟发抖。
她看到,江充的手下们的手里突然多出来众多的人偶,而这些人偶正是从她的寝宫挖出来的。
江充走时眼神阴冷,出于礼仪,他还是向卫皇后抱拳一躬,转身离去,直奔东宫。
一切如计划般顺利,东宫在黄门郎苏文的努力发掘下,挖出了最多的‘货’,而且还搜到不少帛书,上写悖逆言语。
太子刘据得知自己的寝宫搜出众多巫蛊之物,大惊失色,他连忙找来老师,少傅石德,石德也是个糊涂之人,他认为在此危急时刻,必须先下手为强,否则依皇上糊涂而残忍的心情,恐怕殿下会和两位公主一个下场。
太子刘据有些犹豫,“江充是奉旨办事,怎能擅杀?”
“殿下啊,你好糊涂,皇上养病甘泉宫,连皇后都不见,致奸臣胡作非为,若不从速决断,岂不要成了公子扶苏了么?”
石德的话并未打动刘据,刘据说道,“我乃皇上之子,岂能擅诛,不如去请罪,皇上应该不会怪罪。”
太子刘据前往甘泉宫,在路上,他发现了一个严重的问题。
他发现他去不了甘泉宫,京城内已经□□,江充的耳目爪牙四处盘查,据说是缉拿太子。
刘据又惧又怒,事到如今,他已经想不到更好的办法,只有用老师石德的办法。
太子刘据则派人假传圣旨,就近调来甲士,前去***充等人。两处人马一碰面,使者就摆开圣旨,诏书中怒斥江充作乱,谕令各位将军***充。
江充等人自然不信,那还有什么好说的呢?动手吧。
甲士们就一扑而上。
江充等人慌乱间奋起抵抗,可毕竟甲士们人多势众,韩说被杀,江充,檀何被擒,苏文,章戆逃走,其余人等都被格杀。
当江充被解到刘据跟前时,他才喟然长叹,自己每一步都计划得当,却没想到棋差一招,满盘皆输。
刘据骂完江充,一刀亲自把他解决了,檀何也被押到上林苑烧死。
该死的人死了,事情看起来就要风平浪静。
可刘据就在这个节骨眼上干了件蠢事。
他命太子舍人持节夜入未央宫,向母后告白,同时他打开武库,将兵器分发给侍卫,向众臣宣布江充谋反,现在要在全城搜捕其余党。
长安城顿时震动。
“太子要干什么?江充真的谋反了?”
“我看是太子要谋反吧!”
长安纷纷扰扰,传言四起,而在甘泉宫养病的刘彻却全然不知。
直到他见到满身是伤,极其狼狈的黄门郎苏文。
苏文哭诉道,“陛下,陛下,江充,韩说等人被太子斩了,太子已起兵谋反。”
刘彻摇摇头,“不可能,定是太子心惧,又憎恨江充,因此事变。”
苏文见刘彻不相信,哭得更加凄厉了。
刘彻随即命人去太子那里一探究竟,此人出了甘泉宫,在外面找个没人的地方,晃了一圈,他发现长安城处处□□,心里怕了三分,摸摸头,想想还是不要去送死的好。
他或许不会预见,因为他这颗头,会有多少头颅落地。这也再一次证明,大事往往都是由小人物酿成的。
于是,他又折回甘泉宫,见到刘彻,他的第一句话就是,“太子已经反了,要斩臣,臣是逃回来的。”
一人说谎,两人成真。
刘彻顿时大怒,连声骂道,“逆子。”
他正打算派人叫丞相过来见驾,却见丞相长史倒是跌跌撞撞地跑到了甘泉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