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我为将来的命运默默祈祷的时候,我接到中央电视台《半边天》节目编导沙碧红的电话,她说是看到《新民晚报》上刊登的《打工妹飞出国门》的消息知道我的,想约我做一档节目。原来,就在我飞往香港和泰国参加笔会的同时,《新民晚报》有个记者不知从哪里得到这条消息,写了一篇通讯,让全上海人都知道:有个仅仅小学毕业的农村打工妹,因为勤于笔耕,被全国著名的《知音》杂志社邀请出国旅游……我回到上海后才知道,“赵美萍”三个字几乎在上海家喻户晓了。我成了上海打工一族的佼佼者,成了所谓的“名人”。
沙碧红开门见山地说,她看了我写的刊发在《知音·海外版》的《打工妹难嫁上海人》那篇文章,她想以此文为主线,拍摄一组打工妹在上海的打拼和情感经历。我是其中最主要的一个打工妹代表。
上电视啊,而且是中央电视台。激动的心情可想而知。
(五十九)
【不会说话的洪泽内秀而腼腆,聪慧而善良。和她在一起,你会感到宽容与博爱,宁静与祥和,谦恭与上进。她永远不会抱怨人生的不美好,永远不会指责他人的不对,永远不会做对不起别人的事情。】
采访是在我的小屋里进行的。狭窄的房间令摄像师赵布红先生十分犯难。最后,他们让我坐在床上,赵布红将摄像机固定在床对面的角落里,而他自己只能委屈地蜷缩着了。
令我难为情的是,我几乎没什么漂亮衣服。沙导在我简陋的衣柜里翻来翻去,只翻出一件白衬衫,配上石川先生送我的那条格子裙裤,加上一条背带,稍微有点洋气的样子。但因为是坐在床上,整个人看上去显得臃肿。我暗暗懊悔,早知道这样,该去买件新衣服的。
第一次面对镜头,我紧张得说不出话,脸涨得通红,说话词不达意,结结巴巴,沙碧红不得不一次又一次喊停,一次又一次让我放松点,自然点,不要紧张。我想放松,但是灼热的灯光烧烤着我。我不得不频频喝水,使自己放松,但喝水时拿杯子的动作又是那么生硬做作……唉,天生不是做演员的料。我不由想起一句话:生活本没有导演,但我们每个人都像演员,为了合乎剧情而认真地表演着。
第一天整整拍了四个小时,直到深夜,总算拍完了一部分。沙导说第二天还要去拍服装厂,她已经和服装厂的王厂长和潘厂长都联系过了。
我一夜未眠。因为太过激动和兴奋,我的偏头痛又犯了。每次犯病,左边的脑袋里就像伸进了一只钩子,不停地在里面钩动着神经。有时候,又好像血管堵塞了一样,沸腾的血在表皮下突突地跳着,像要寻找一个缺口,喷薄而出,粗涨的血管隔着皮肤清晰可见。每当偏头疼发作时,百服宁就成了我的救命药。
但是,这天的头痛有点蹊跷,我吞了一颗百服宁,用拳头抵着额角,想努力睡过去。可脑袋像一座急于喷发的火山,沸腾着,狂暴着,折腾得我死去活来。我只得爬起来,昏沉沉地再服了一颗百服宁。从此落下祸根,每次头痛,总要两颗百服宁才见效。
又想起孟子的“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难道注定所有“天才”都得经过九九八十一难才能修成正果吗?
第二天的采访十分顺利,出乎我的意外,服装厂领导还设宴招待了沙导一行。有半年没见面的石川先生左右端详我,说我变了,变得自信而有气质了。我笑着对他说:“这都是您教我的啊。去年您给我送行时候,送了几句话给我,我一直记在心里呢。”
有些话,是值得铭记一生的。有些人,是值得敬重一生的。无论我走到哪里,我永远铭记与敬重着那些指点过我人生迷津的人!这个世界上,并不是所有人都乐意指点别人的缺陷,修复别人的自信的。惟有那些值得别人指点的人,才能获得如此幸运。
采访过我之后,沙导接着采访了我的两个朋友,毛毛和阿华。毛毛是来自江苏海门的女孩,在一家房地产公司工作,她身材高挑秀美,是个不折不扣的美女,会说一口流利的上海话。但她的内心却充满对爱情的惆怅和忧伤。在上海几年,与上海男人谈过几场有始无终的恋爱,最后都因为自己是个外来妹而无疾而终。
另一个朋友阿华,在我们这帮打工妹里算是十分成功的。来自福建的她不仅在上海开了一家“胎发笔”公司,有房有车,最令人羡慕的是拥有一份美满的爱情。
本来,计划中还要采访我的另一个朋友洪泽的,可惜她是个聋哑人,无法在镜头面前顺利地表达自己的情感和故事,所以作罢。但洪泽的奋斗故事比我们任何人都值得书写,从她的身上,我学到了很多优秀的品质。她的人生经历也曾给过我巨大的精神鼓舞。
洪泽出生在东北齐齐哈尔市,幼年丧母。从小她就十分聪慧,在做编辑的父亲的指导下学习绘画和舞蹈,后来她考上了长春大学工艺美术系。大学毕业后,她来到上海打工,在浦东一家中日合资的玻璃艺术品公司做刻花工。经过数年努力,洪泽从小小的刻花工慢慢晋升到为高级设计师。她设计的玻璃工艺品远销海内外,深受圈内人士好评。她多次被“评为上海市优秀外来务工青年”、“首届中国优秀外来务工青年”、“全国自强模范”等荣誉称号。还曾受到过江总书记的接见。她是继张海迪之后又一位令人钦佩的“残疾明星”。我和洪泽在一个外来工的聚会上认识以后,便成了好朋友。见面的时候,我们就用纸和笔交谈。分开的时候,我就给她打传呼留言。我们约定见面的地方永远是淮海路陕西路口的百盛百货公司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