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给我打电话了。”季晨吭哧着从墙上把自己扯下来,幽怨地望了陶小倩一眼,可惜当事人之一压根没理他,自顾自倒水喝去了。
“哦,”喝口水,陶小倩突然反应不过来了,“谁啊?”
“绿柏。”季晨的手慢慢握成拳头,那个他真心爱过,又狠狠伤害过他的女人,他以为两人间再无瓜葛,却没想到会在某一天再次听到对方的声音。电话里,章绿柏哭得特别伤心,原来她劈腿的那个男人也只是跟她玩玩,现在腻了,倦了,就甩了她,像甩擦鼻涕纸一样。
“噗!”几乎是条件反射的,陶小倩一口水喷了出来,章绿柏这三个字对她来说,就像是魔咒,而给她种下这个魔咒的,恰好是本体於碧曼。
“曼曼对不起,”一看陶小倩的反应,季晨有些慌神,他知道章绿柏是她的禁忌,但又觉得自己有必要把事情说清楚,免得引起误会,“她跟我哭诉感情的不如意,还说……但我没有回应,曼曼,相信我,我心里就只有你一个。”
季晨越解释,陶小倩的脸色越难看,倒不是怕季晨心思不坚被旧爱抢回去,事实上,她巴不得把这男人还给章绿柏,没准把男人还回去,她就完成任务了呢。
可看季晨这意思,他是铁了心要离开章绿柏,也就是说,他这辈子算是赖上自己了?!想到这里,陶小倩满脸黑线,恨不能再把这个狗皮膏药一样的男人抽到墙上去。虽然章绿柏不是省油的灯,但於碧曼也不是啥好鸟,这男人就不能有点出息,去另觅有缘人?!
“曼曼,等你毕业了,我们就结婚!”像是安抚女友,更像是安抚自己,季晨冲过去一把抱住陶小倩深情表白。下一秒,他又贴到墙上了。
“咳咳,咱现在还没毕业,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吧。”陶小倩的嘴角抽了半天才挤出这么句话,事实上,她真想直接拒绝了事,可想想自己用的是於碧曼的身体,要是真把这段姻缘给搅黄了,天知道於碧曼这个疯女人会干出什么事。
反正目测她也不会在这个世界呆太久,应付一时是一时吧。
“曼曼。”季晨悲悲戚戚地呼唤一声,顺着墙哧溜下来,两眼一翻就晕过去了。他本来就宿醉未醒,又被摔了两次,能熬到现在已经是奇迹了。
把人搬到床上,陶小倩伸了个懒腰,决定回宿舍继续休息,临近期末,学校已经停课了,正好给她提供了充足的养精蓄锐时间。如果说今早以前她还觉得这个世界很平静的话,那么现在,她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总觉得这个世界,似乎暗潮汹涌,一不小心就栽进去了。
再可怕也不会比鲨鱼群更可怕吧?陶小倩如此安慰自己。
离开旅店,陶小倩慢悠悠在小吃街游荡,这时候的小摊比刚才多了不少,阵阵香气引得她食指大动,可她身上带的钱不多,结了季晨的酒钱,剩下的都买了早餐和手抓饼。
无语望天,陶小倩真后悔没像胖船长猜疑的那样去抓一把宝藏,虽说也带不过来,但至少心里舒坦——好歹姐也壕过一把!
今天天气不错,温和的晨光映在身上暖洋洋的,陶小倩闭上眼睛深吸口气,正打算大踏步回学校,突然,迎面袭来一阵凛冽的杀气。
杀气这玩意向来是武侠小说里才有的,可陶小倩此刻却真真切切地体会了一把,从小学武的警惕在这时候发挥了巨大作用,睁眼的同时,身体快速向后退去,然后在周围人的惊呼中,她原来站的地面湿了一大片,血红。
陶小倩皱眉,抬头向前看,距离她三米外站着个一身运动装的女孩儿,要说这姑娘长得也算漂亮,可惜配上她此刻的表情,怎么看怎么像传说中的夜叉,还是个母的。
“章绿柏?”陶小倩下意识念出这个名字,算起来,这还是她和章绿柏的第一次见面,没想到这么惊心动魄。
“贱货!”章绿柏气得咬牙切齿,她是真心把对方当姐妹,所以进入大学时才没拒绝对方要与她和男友同行的要求。可於碧曼都做了什么?从一开始就觊觎她男友,趁她不被在季晨面前搬弄是非,她会落到今天这步田地,全是於碧曼这个贱货害得。
陶小倩的脸黑了,她承认於碧曼做的不够光明磊落,但不代表章绿柏就完全无辜。没人让她和季晨交往的时候出轨吧?没人让她才和季晨分手就和别的男人同居吧?现在被人甩了又跑回来求季晨复合,季晨不肯,就跑来威胁她?别说她压根不是於碧曼,就算是,也咽不下这口气。
“今天就是给你个小小的警告,识相的立刻离开我的晨,不然下次泼在你身上的就是硫酸。”恶狠狠地挥着手里装鸡血的瓶子,章绿柏仿佛地狱里爬出的恶鬼,那模样看得陶小倩心里一寒,对比之下,她突然觉得鬼没那么可怕了。
不理会陶小倩阴晴不定的目光,也无视了周围人的指指点点,章绿柏甩甩长发,自以为潇洒地转身,却没想到一脚踩在她刚才撒的鸡血上,黏糊糊的愣是把她弄了个跟头,那点没干的血一点没浪费,全蹭她身上了。
这回,她比地狱的恶鬼还恐怖了。
懒得理会尖叫声破表的疯女人,陶小倩绕了个圈,从另外的校门返回宿舍,幸好章绿柏没有搬回来,不然同个屋檐下住两个针锋相对的情敌,不出事才叫意外。
把自己关进卫生间,陶小倩把自己从里到外洗了个干净,虽然鸡血连她的衣服边都没沾上,但她就是觉得恶心。当街泼鸡血,她其实是可以告她的吧?可一想到这点罪过也不足以把章绿柏抓起来关几年,陶小倩又没了较真的兴趣。
回顾走过的这几个世界,最让她反感的,无疑就是现在这个了,偏偏系统死活联系不上,这世界也没个鬼怪让她超度或牵红线,她连自己能干什么都不知道。
看了眼镜子里陌生的脸,陶小倩愈加烦躁,如果可以选,她宁愿去做鬼也不要穿着这身皮。
套了件睡衣,一头栽在床上,陶小倩却怎么都睡不着。也是,她从昨天穿越过来就在睡,一直睡到今天早上,要是还能睡着,那才叫奇怪。
翻来覆去一下午,努力屏蔽着脑海中的画面,不想去探知於碧曼的过去,更不想知道她对季晨到底是真的动了感情,还是单纯惦记别人家的男友,总之,和於碧曼以及章绿柏有关的一切,她都不想知道,除非系统通知她这些都是任务内容。
既然不能想这些,陶小倩索性去怀念她原本的生活,简单到有些单调的日子在现在看来,是那么遥不可及,看来那句话说的真好,人往往在失去之后才知道珍贵,可惜往事不可追,她都不晓得这辈子还有没有机会回去。
胡思乱想到临近午夜,终于有了点睡意,被子盖过头顶的时候,陶小倩隐约听到“吱呦”一声,好像是房门开阖的声音……
陶小倩这一觉睡得很累,明明不太热,她却出了一身汗,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压住了似的,连翻身都有些困难。
终于从梦魇中醒来,陶小倩一边抹着脸上的汗一边爬起来往卫生间走,因为没吃饭,她晚上喝了不少水,这会儿必须要去方便一下。
开卫生间的灯,拉门,下一秒,陶小倩惊恐地瞪圆双眼,两腿不受控制地颤抖,最后连站都站不住,直接坐到了地上,蹭着向后挪了好远。
这栋宿舍楼年代久远,每间宿舍的卫生间房顶都连着几条水管,现在,那根最粗的管子上系了根红色的绳子,绳子上挂着个一身红衣的长发女人!
女人眼睛圆睁,舌头伸得老长,手脚直直地垂着,眼见是没救了。尸体随着气窗吹进来的凉风晃晃悠悠,映衬着昏黄的灯光,格外惊悚。
心脏骤停了足有一分钟,陶小倩才重新找回自己的呼吸,强迫自己收回盯在尸体上的目光,用尽全身力气向门口爬。她在这个世界认识的人不多,偏偏挂在卫生间那位她就认识,而且白天刚刚泼了她一瓶鸡血。
十几个小时前不是还信誓旦旦地说下次要泼她硫酸吗,怎么突然就上吊了?!
就算想不开,你就不能找个别的地方吗?实在太喜欢卫生间这块风水宝地,您给个痛快话,她搬出去住还不行么!
最最坑爹的是,你以为你是水仙啊,还穿一身大红,靠!
陶小倩欲哭无泪,她就说系统怎么会把他扔在个风平浪静的世界,原来是穿越过来的早了点,人还没变鬼呢。现在好了,鬼出现了,可她一点面对鬼的涌起都没有了,这时候,她无比想念白天那个凶巴巴却活生生的章绿柏。
手脚并用爬出宿舍,陶小倩颤抖着调子嚎了一嗓子,再怎么说也是一条人命,鬼不鬼的先不说,能先把尸体从卧室里搬出去么!她不想留下心理阴影,否则以后还咋上厕所啊!
天亮的时候,章绿柏的尸体终于被搬出卫生间,由于自杀证据十分明显,所以警员只是例行询问了几句就让陶小倩去休息。
望着空荡荡,却阴森森的宿舍,陶小倩真不想进去,可是以於碧曼的人缘,貌似也没人愿意暂时收留她。思前想后,陶小倩觉得自己还是安心地回去住吧,反正见鬼是终极目标,她就是躲到天涯海角也没用。
看着陶小倩就义般迈进宿舍,同层楼其他宿舍的人都开始小声嘀咕,章绿柏和於碧曼那点事已经是众人皆知的秘密,如今情敌死了,於碧曼还敢一个人回去住……啧啧,到底是这女人心理过于强大,还是打算在房间里享受胜利者的喜悦啊?
甭管大家心里怎么好奇,可谁也不敢跟进去看看,章绿柏被抬出来时所有人都看到她穿了一身红,一想到红衣厉鬼什么的,这些女生的眼里就满是恐惧。她们只想安安稳稳念大学,可不想中途遭遇鬼事,看来得集体找老师谈谈人生,争取调到别的宿舍楼,实在不行调到别的楼层也好。
关上房门,把嘈杂隔绝在外,陶小倩疲倦地蹲在地上,双手用力地抱着头,久久无法从心口的憋闷中回神。如果她昨晚警觉一点,就不会没发现章绿柏回了宿舍,如果她昨晚再晚睡一会儿,也许那条如花般的性命,还能延续下去……
第一次看到一条人命在自己眼前陨落,陶小倩的心揪得厉害,如果昨天她同意和季晨分手,是不是就不会死人?
陶小倩心情无比低落,她把自己逼进了死角。
章绿柏死了,生活却还在继续,在季晨又一次打电话过来的时候,陶小倩把这消息告诉了他。她知道就算以后季晨还愿意和於碧曼在一起,章绿柏也会像一根刺般横在两人中间,早晚有一天会把两人刺得皮开肉绽。
不得不说,章绿柏成功拆散了他们,可这代价未免太大了。
听说章绿柏上吊自杀,季晨好半天都没出声,即使那边尽可能压低声音,陶小倩还是听到了低低的啜泣声,毕竟曾经深爱过,即使背叛,他心里还是有个角落,永远属于那个在他生命里占据重要地位的女人。
现在这个女人用最决绝的方式离开他的世界,意味着她的影子,会永远留在他的心上,谁也取代不了。
不知该如何安慰,陶小倩默默挂断电话,真怕再听到那压抑的哭声,她也会哭出来,不是心疼章绿柏,纯粹是为一条性命的离开而伤感。
之后,季晨没有主动联络陶小倩,陶小倩也懒得去搭理他,或许这是最好的局面吧,季晨和於碧曼之间要怎么样以后让本尊去决定,她只想尽快搞清楚任务是什么,尽快完成,尽快离开。
章绿柏死后的几天,学校还算风平浪静,陶小倩每天抱着自己毫无兴趣的书本假模假样复习着,实际一个字都没看进去。按时间计算,头七应该就是章绿柏回魂折腾她的日子,也就是说,明天她又要见鬼了。
一想到见鬼,陶小倩那点悲天悯人的心思都抛到了九霄云外,她倒是可怜章绿柏了,问了是等章绿柏变成厉鬼回来,谁来可怜她啊?
也不晓得这个世界的神算子在哪里……希望神算子是个女的,不然肿么混进女校啊!
远在系统里玩自闭的某人狠狠地打了个喷嚏,揉鼻子的时候,总觉得自己遗忘了什么重要的事情,可无论他怎么想都想不起来。
日升月落一轮回,当天又变黑,陶小倩知道自己的苦难来临了。其实打从昨天起她就在想要在哪里见鬼,最理想的地点无疑是空旷的地方,打不过还能跑,虽然她两条腿比不过人家飘的,但好歹能多点心理慰藉。
可三更半夜在校园里游荡,总觉得更阴森,毕竟是百年名校,一栋栋建筑物都是承载了历史洗礼的老古董,伫立在暗夜里,嘲笑着这些不知珍惜为何物的莘莘学子。
纠结好久,陶小倩不情不愿地回到宿舍,她的宿舍在三楼,离地面也就十几米,实在逼急了她可以跳下去,以她的身手,只要掌握好速度和落地的角度,应该没什么大问题。
深吸口气,机械性地把早就凉透的晚餐塞进嘴里,陶小倩琢磨着是静静坐着等,还是先去睡一觉。后来一想睡过去就什么都不知道了,未免太被动,索性就坐在凳子上,两只眼睛瞪得圆圆的,眼光四处乱瞟,尤其是章绿柏上吊的卫生间。
午夜十二点的钟声敲响,一阵冷风吹的陶小倩打了个寒颤,为防止后路被断,房门和窗户都是敞开的,她还特意在合页那里放了支结实的金属钢笔架着,免得门窗突然关死。
陶小倩抱着胳膊抖了抖,全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也不知是鬼要来了,还是穿堂风吹的。
小风嗖嗖的没完没了,陶小倩风中凌乱了十分钟也没看到章绿柏的影子,难道那妞没变厉鬼,直接投胎去了?念头刚跳出来,就被她自己否了,开什么玩笑,章绿柏要是愿意痛快去投胎,干嘛非要死她眼皮子底下,干嘛非要穿红衣服?她可记得以前章绿柏最讨厌的就是红色,从衣服到鞋子再到饰品,就没有一样是红的。
时间一点点流逝,陶小倩紧张的神经越绷越紧,人有时候就是这样,如果想象中的东西准时跳出来,即使造型再惊悚,心底再敬畏,都不会太恐慌,最可怕的,往往是未知,未知带来的,是无法消散的恐惧。
风又大了些,陶小倩瑟瑟发抖地拽过被子裹在身上,还没等感受到温暖,突然觉得手上黏糊糊的,低头一看,不知何时,她已两手鲜红,满是血迹。
陶小倩张大嘴巴喘了两下,没有叫出来,说到底,她有时候胆子挺大的,除了鬼,几乎没什么能吓到她。只是,这血是哪来的?
心思一动,眼睛顺着手看向刚刚摸过的……被子,刹那,陶小倩毛骨悚然,这床被子她也盖了好些天了,是最普通的天蓝色被罩,里面是白色的棉花被子,可现在,天蓝色已经变成了深紫色,那不断往外冒的,不就是血吗!
慌里慌张地挑开被子,陶小倩如坐了弹簧般弹起来,嘴唇不受控制地颤抖,来了,她还是回来了,只是她不打算面对面较量,而是先用各种手段打击自己的自信!陶小倩心里这么想着,腿还是不争气地抖起来,看不见的敌人,才是最可怕的!
麻麻,伦家要回家!呜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