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有间客栈读作有问客栈的少年,在人丁稀少的离石尾街里,身影显得有些孤单。
有间客栈虽然能够在离石街立足,但终究是在不入流的街尾,没有真正的大人物撑腰,撑死了也就是能够赚点寻常客人的小钱。至于那动辄一掷千金的世家公子哥,哪怕是拿高香拜祖宗,也吹不来这种金贵风。
客栈掌柜梅三娘看着盈亏堪堪持平的账目,不禁眉头紧锁。其实换做是任何一人,处于这种境地,在水贵于油的京瓷州,都不得不愁上一年半载。
哪怕客栈里还有不少积蓄,可也禁不住这样的日子,况且那些伙计的伙钱也得按月发不是?如果是钱的问题那还好,就算这种状况还能撑上那么个十年半载,问题是客栈里本来几个有些名气的大厨都被人给挖走了,这才是客栈经营不佳的祸根。
然而在一厨难求的离石街,找到一名好的厨子又谈何容易,至于那些没点看家本领的也就不必操这个心了,毕竟烧柴洗碗这种事情谁不会?
梅三娘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就在她抬起头时,忽然听到门外瞎了一只眼睛的老伙计晨叔吆喝道:“客官里面请,里面请。”
梅三娘连忙吩咐那几个懒散趴在桌子的伙计说道:“客人来了,还不赶紧去干活。怪不得你们就一辈子当个伙计的命,个个都是猪一样的死样。”
年方不过十八的梅三娘长相甜美,说话的声音也算的上是琅琅入耳,只是偏偏说话的内容让人听着刺耳。然而仔细想一想,哪里的掌柜不都是一样的嘴脸。
都是刀子嘴。
梅三娘话音刚落,就听见一个清脆的声音说道:“掌柜的,有没有可以临河,睡觉可以闻到花香,躺在床上可以看见月光的上等房?”
像这等说话的向来都是那些把钱当做厕纸用的大家公子,梅三娘就是没有遇见过也会听说过,像这等白白送上门的羔羊,别说一间临河房,便是你问店里有没有花魁斗斗,也会说有了。
“有有有。”
梅三娘暗暗窃喜幸亏今天穿了南唐装可以露出一片白雪出来,若是能被公子哥瞧上,哪怕是当一个妾房也好,总比呆在这里强。待挤了挤上围后,这才盈盈转过身来,温柔说道:“回公子哥的话,小店……”
梅三娘没能把话说完,不是不想把话说完,而是因为看见了说话那人的模样。
跋涉数月风尘仆仆的孔华生。
准确一点说就是,风尘仆仆背着一把铁锅的孔华生。
大概就是一头春天来了的母猪以为遇到了一头高贵的公猪待她转过头来才发现不是公猪而是野猪的感觉吧。
虽然有点长,但一口气读完后就像此时的梅三娘的心情一样,压抑啊。
孔华生摸了摸下巴,不急不慢的说道:“我知道我有时候很迷人,可是掌柜的你也不要用这么痴迷的眼光的看着我啊?”
梅三娘恨不得一巴掌拍死这个看起来乳臭未干的少年,但终究是做生意的人,略微平复一下后说道:“客官对不起,这种房间我们这里没有。”
“我刚才的要求确实有点高了,那只要临河睡觉可以闻到花香的有没?”
“没有。”
“这就奇怪了。那临河的总有吧?”
“没有。”
“好吧,随便给我弄间房间吧。”
“没有。”
孔华生看了一下空无一客的客栈,说道:“都没有什么客人,怎么会没有房间?”
七宝说道:“对啊,姐姐怎么没有房间啊?”
梅三娘对着孔华生哼了一声,说道:“没有就是没有。”
孔华生终于知道对方是在刁难自己,于是便说道:“我看你年纪轻轻闯荡不易一天辛苦劳苦劳心,以为你是那种爱人爱己乐于奉献的新女子可是我遗憾的发现我瞎了一双钛金眼。你以为你梳着小梳妆穿着南塘衣露出两片肉来我就会多看你两眼吗?啊呸,我最多只看你一眼!”
梅三娘无名火一冒三丈,骂道:“你……”
不过还未等到她说玩完,又听见孔华生说道:“我知道我人见人爱花见花开鸟见鸟呆一枝梨花压海棠帅的惊动党中央,还用的着你说吗?”
“你……”
“像你这种大婶级别的不在家中相夫教子是为不耻,抛头露面是为不义,欺骗顾客是为不忠,你就是一地人渣用扫把都扫不到一块去。”
梅三娘被说的一下缓不过神来,只好跺了跺脚,大声道:“你们家老板娘被别人骂了,你们还不帮忙?”
那几个伙计都是五六十岁的太公太婆,打架是没有可能的,至于在嘴皮上讨好处,对上伶牙俐齿的孔华生那是想都别想。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那几个老伙计就被气的脸色发青,根本还不过嘴来。
孔华生双手抱在胸前,一副凯旋而归万人不敌的样子。
到头来还是七宝上去,拉住梅三娘的衣袖,娇滴说道:“姐姐,你是说不过我家孔大人的,你还是从了他吧。”
梅三娘看着七宝又好气又笑,但不可能真的对一个小孩子发作,于是便说道:“小妹妹,我们这里住宿很贵的。”
孔华生撇了撇嘴,说道:“孔大人我又不是没有闯过江湖,不就是一颗银子的事情吗,七宝,给她!”
一颗银子就是一两。
“一两?!”
“一两?!”
第一句“一两”是七宝惊呼的,因为一两就相当于一百个铜板在梨花乡就可以买两个葱花饼了。第二句是梅三娘气哭的,因为一两在离石街只是茶水钱。
其实孔华生也不知道一两是多还是少,但他觉得还是可能给多了,于是拍了拍胸脯,说道:“剩下的算是给你小费了。”
真是初生的牛犊不怕虎,村里的媳妇以为宫里的娘娘也吃着上好的大杂饭。
就是原来旁边那几个脸色铁青的老伙计也被气的笑了起来,其中一个说道:“小娃娃不知天高地厚,在我们这里住宿就算是下等房也得十两银子。你那一两银子,也就是一壶龙青茶的水钱。”
“什么?十两?!”
孔华生和七宝的四只眼睛几乎掉在了地上,两人异口同声的说道:“你们怎么不去抢啊。”
梅三娘一只手叉在腰上,一只手指着孔华生骂道:“就你穿着这种下等麻布看着猥琐不知天高地厚的无耻少年,也想住临河睡觉能闻到花香躺着能看到月光的上等房,啊呸,你怎么不撒泡尿看看自己长的什么模样!”
七宝拉着孔华生的衣袖扯了扯,眼睛汪汪的说道:“孔大人,我们身上只有五十两银子,这里太贵了,我们还是走吧。这里什么都这么贵,早知道就不来什么京瓷州了。”
孔华生摸了摸七宝的头,安慰道:“饭还是要吃的,觉还是要睡的,屎还是拉的,该奋斗的还是要奋斗的。我们就算住了一晚,不是还有四十两吗。跟你讲,你家孔大人以后这么了不起,凭的不是我出类拔萃的相貌,而是我恶心人的本事。”
说玩,孔华生脸皮抽搐的拿出了十两银子,说道:“花十两银子睡个觉,哥,就是这么任性。”
梅三娘讥讽道:“我看你这个少年真不识好歹,吃不起饭还可以吃馒头,打脸充胖子,算什么玩意?我看你啊,就是一辈子的乞丐命,除了讨骂还会什么?”
孔华生嘴角弯起一抹弧度,平静的道:“我还胯下还有一把利剑,能把你刺的欲生欲死,你要不要试一下?”
梅三娘道:“你……”
终究还是被气的说不下话了。
倒是七宝说话了:“大姐姐,可不许你这么说我家孔大人。我家孔大人做饭很好吃的,在梨花乡的时候每天都变着花样做饭给我吃。”
梅三娘白了孔华生一声,说道:“就他这个模样,难不成他背着一把铁锅还真把自己当成天地一号的大厨了?”
孔华生怒道:“好你个大婶不识好歹,我看你是上了年纪的阿姨不与你一半见识,可你百般刁难,我也就没什么仁慈可说了。”
话音刚落,孔华生右手在额头一擦,黑不溜秋的尘土被擦的干干净净,露出白皙的前额出来。
准确的说,是有一根仿佛眼缝的绿线的前额。
“天眼!”
“天眼!”
“这少年居然开了天眼!”
所谓天眼指的是大陆上可以修炼的能力,当一个人实力境界达到某种程度上时,其前额就会开出一条缝隙,好比闭上的眼睛。当实力越大时,还会开出第二只眼,以此类推,以九为极致。其中又以赤橙蓝绿青红紫金白九种颜色,划分每一层的实力。
孔华生的第一目已经变成绿色,便是说明他处于第一目的第四层,虽谈不上什么强者,但终究是走在了可以修炼的道路上。
“身形一体,推波逐浪。天上地下,孔爷独尊。”
一阵阴风吹来,撩起孔华生一缕头发,只听见他大喝一声:“年少时行走江湖,只想成为那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游侠,后来神功大成归隐江湖,不想被你这等泼妇刁难。今天孔大人我就替天行道,为你那将来的夫君好好教育你一下。看招,宫爆鸡丁!!!”
也不知道孔华生从哪来抽出一把炒菜用的铲子,他左腿一蹬,身形飞速的向梅三娘冲去。
身后七宝忍不住惊呼:“孔大爷,不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