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傍晚时分,索菲亚觉得看唱诗班翻来覆去地排练一首歌挺没劲的,就想回木橡树旅馆休息,问艾伦是否也一起去。
不等艾伦答话,吉尔伯特就走过来说道,“恐怕你们是回不去了。”
“为什么?”索菲亚和艾伦齐声问道。
“明天是玛格丽特公主的成年礼,这次举办得非常隆重,按照以往的惯例,午饭过后主要街道就开始限制通行,晚上更是禁止普通市民外出,到了明天,整个巴黎市都要戒严,即使拿到邀请函和特别通行证的人,才只能出现在指定的区域。从我们这里通往左拉大道的道路,现在估计已经封闭了,你说你们还怎么回去?”吉尔伯特说道。
“我觉得小些小题大做了吧,因为皇室成员要举行成年礼,所以普通民众的生活和出行就要受到影响?”索菲亚问道。
“玛格丽特公主的成年礼,本应是一件高兴的事情,为何不与民同庆,一起狂欢,而是要刻意制造出压抑紧张的气氛呢?崇尚自由的巴黎人对此一定怨声载道吧?”艾伦也问道。
吉尔伯特想了下说道,“我只能这样回答你,一个做不到心甘情愿地自我约束和自我牺牲的民族,早已被历史所淘汰了,但凡幸存下来的民族,无论其表面上多么自由散漫,玩世不恭,其精神世界的深处一定隐藏着对生存法则的顶礼膜拜。所以,巴黎人并无怨言,反而认为这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就像每天要呼吸和喝水一样。”
“没有人会觉得这是件正常的事,恐怕是你们被强加的次数太多,根本无力反抗,变得麻木不仁之后,才逐渐把这当做是正常的事情,以此来麻痹和安慰自己吧。”索菲亚不无讥讽地说道。
“你要这么说,我也不好反驳,”吉尔伯特耸耸肩说道,“其实绝大部分我们所深信不疑、视为圭臬的理念,最初都是别人强加给我们的。”
“这样说我倒是可以理解。就这件事而言,确实是有些小题大做,民众的日常出行并不会给成年礼庆典的举办带来多少困扰,最多对活动周边区域进行封锁就行了。但法兰克皇室,以及一些位高权重的老牌贵族,把这当成了一次演练,一次向民众灌输这样一种观点的机会,那就是当国家遇到重大或特殊的情况时,所有人要无条件地服从和牺牲。这种做法以前经常有,以后也会经常有,就算没有发生重大事件,他们也会制造出重大事件,来一次次地进行这样的重复演练和灌输。所以,并不是戒严服务于成年礼,而是成年礼服务于戒严,不是成年礼制造出了紧张气氛,而是为了制造紧张气氛而举办了成年礼。”艾伦分析道。
“不错,就是这个道理。那番话是我的父亲说给我听的,我花了很久才想明白其中的道理,而你这个异邦人,竟然一点就透,还理解得这么深刻,真是不简单。”吉尔伯特由衷地赞叹道。
“如果你也像他那样,肩不能扛手不能提,肌肉都长到脑子里,你也会和他一样聪明。”索菲亚甩下这句话,就头也不回地继续去看唱诗班排练了,只留下面面相觑的艾伦和吉尔伯特。
过了一会儿,弗雷里大主教出现了,他看完唱诗班的表演后,不太满意,觉得演出效果还有待提高,于是可蓝他们,明明已经唱了一整天,口干舌燥嗓子疼的,可晚上还要继续排练,没有一个人敢诉苦说累,因为旁边就有一堆虎视眈眈的替补成员,等着把他们给换下去。到了这一步,他们就是咬牙也得坚持住。至于陪着他们前来的好友,以及其他的替补成员,则在圣母院外面的大草坪上搭起了帐篷,准备在这里过夜。
托艾伦之福,索菲亚和吉尔伯特可以在圣母院专门安排的房间里休息,在金碧辉煌的餐厅中用餐。他们品尝着可口的美味,听着祈祷大厅中传来的断断续续的合唱声,感觉就像是在哭泣。
“同伴们在外面吃苦,我却在这里享福,感觉好有一种负罪感。”吉尔伯特端着一支红酒杯说道。
“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这份噬心啮骨的负罪感和无比痛苦的忏悔之意,我不勇敢地承受,难道要让同伴们来承受?”艾伦一边埋头吃着,一边说道。
“好有道理。”吉尔伯特听完,又把一块七成熟的嫩牛排送到了自己的嘴里。
“虚伪!”索菲亚禁不住啐骂道。
不一会儿,盘牙和梅林也走进了餐厅。艾伦看见他俩就问道,“修女们说你们昨晚就没回来过,这一天你们去哪里了?”
“我们前天晚上也没回来,”梅林立即纠正了艾伦的错误。
艾伦立即醒悟过来。他们连续两天晚上都没回来,如果只问昨天的,很容易被有心人猜出自己前天晚上是和他们在一起。事实上,前天晚上他们几个不仅在一起,而且还偷偷潜入卢浮宫干了一票不光彩的勾当,不过自己对外的宣称,却是和玛格丽特在一起交流魔法来着。于是他又补充了一句,“是呀,前天晚上你们也没回来,到底是去哪里了?”
“来到巴黎,当然要四处逛逛了,难道要整天躲在房间里睡大觉不成?不过你还真别说,晚上的巴黎可比白天的巴黎有趣多了。有一个地下角斗场,要晚上才开,那叫一个血腥。里面基本没有人人决斗,几乎都是****决斗,人如果赢了还好,如果输了,当场就会被野兽当做食物给吃掉。你是不是已经觉得很残忍了,更残忍的还在后面呢,有好几次决斗,竟然是年轻的美女和野兽在打……”
“不要说美女和野兽打,美女和魔兽打,我也见得多了。”艾伦瞄了一眼索菲亚,开口说道。突然他心生警觉,下意识地一低头,两道银光擦着他的头皮就飞了过去,直接射在墙壁上。艾伦摸着发凉的头皮,抬眼看去,只见两根银色的筷子,一半已经没入墙壁,剩下的一半露在外面,犹自不停“嗡嗡”地剧烈颤动着。
“你要胆敢再拿我开涮,下次我就”
“嘿嘿!”艾伦尴尬地笑着对盘牙说道,“刚才只是个小插曲,不碍事,你继续往下说。”
“她们穿的很少,衣服勉强能遮住胸部和裆部,其他部位全部裸露在外面,手里拿着的是小型皮盾和一把短剑,面对凶猛的野兽毫无优势可言。每当她们身上被野兽的利爪划出一道道伤痕,或者被牙齿咬下一大块血肉,发生凄厉尖锐的惨叫声时,周围的观众就像疯了一样,拳头紧握,双眼通红,头上的青筋暴起,声嘶力竭地拼命叫喊着。我本以为,美女对男人的最强刺激是在****的时候,现在看来,美女与野兽的生死决斗,似乎更能激起男人们的狂野与****。角斗场上是兽形的野兽,四周观众席上是人形的野兽,兽形的野兽被人形的野兽驱使,去展现它们作为野兽的本能,而人形的野兽则在兽形野兽的刺激下,表现得比野兽还要野兽。我只想说,人类男人真他妈不是个东西,这么馊的点子都能想出来。”盘牙刚开始还说得眉飞色舞,唾沫星子飞溅,到后来竟然口风一转,痛骂了起来。
现在最尴尬的是吉尔伯特,因为餐厅里的成年人类男子,除了盘牙,就只有他了。虽然他并不知道盘牙其实是条龙,而不是人类,也不明白盘牙身为人类,为什么要把自己也一并骂进去,可地下竞技场毕竟出现在巴黎地界,出入的又都是像他这样的达官贵人,甚至他本人也去过那里好几次,所以盘牙的痛骂,主要也就是骂在他的身上了。
吉尔伯特本来还想默不作声地糊弄过去,可是感觉好几个人的目光都投到了自己身上,知道如果不说点什么,会显得自己很心虚似的。他咳嗽了一声,开口说道,“那个地方我也听说过,但没有去过,所以里面的具体情况也不太了解。以前曾经有人提出过,巴黎不应该留有这样的血腥野蛮之地,而且也确实取缔过一段时间。可是取缔之后人们发现,从平民到贵族再到皇室,从城里人到外来者,人们心中的戾气增加了许多,城市里的治安大幅恶化,邻里之间,亲戚之间,朋友之间,主客之间,同僚之间,上下级之间,在几乎所有的人际关系中,争吵和龃龉不时出现,有时候吵着吵着就动起了手。最后没办法,只好重新恢复了地下角斗场,后来又陆续增加了几处。里面确实很血腥很残忍,但是巴黎这样一个固定人口一百多万、流动人口五十多万的特大型城市,治安在全大陆的大城市里不说是最好的吧,也是排名前几的。如果你们是城市的管理者,或者国家的统治者,会在保留地下角斗场和放任治安恶化之间如何取舍,会毫不犹豫地关掉它么?”
“对了,”吉尔伯特又补充道,“已经有多位研究人类行为和心理的学者指出,人口越密集的地方,人们之间的空间距离越狭小,承受的心理压力就越大,大城市中的几乎所有人都有不同程度的狂躁和焦虑等心理倾向,而人口稀薄的地方,特别是广大农村,人们的心态就会比较平和,与世无争,过着悠然自得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