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春节,谷羽家三口难得能聚一次。谷羽的哥哥谷峰在外地上大学,暑假也都在勤工俭学,只有过年才能回来。谷羽和哥哥的关系很好,虽然母亲有段时间不想他继续读书用剩下的积蓄供哥哥,但他知道,他能安然在高中读下去,除了老师的劝说,最主要的是哥哥决意不让他下学,身上同时兼职了很多份工作。
谷峰是很阳光的大男生,和他相处总会很舒服,不知不觉也对未来乐观充满信心。谷羽也很喜欢和哥哥聊天,谷峰也不沉迷在手机电脑里,每次都陪谷羽聊好久。
学校里那些事儿,谷羽是绝不敢和母亲提起的,但少年心事,总要与人说,谷峰自然就成了他的听众。
谷羽的房间里没什么装饰,只有摆满桌子的证书和满墙奖状,谷峰是很喜欢看谷羽成绩的。每年回来都要盯着看好久,谷羽很佩服哥哥独自在外闯荡,希望有天能和哥哥般独立强大。
“小羽,今年没有奖状吗?”谷峰指着贴在墙上的奖状,仔细数数,数目和去年还是一样。
“没。”谷羽坐在床上,“违纪了,班主任说惩罚我,就啥都没有啦。”
“打架了?”谷峰拿起谷羽的证书,翻开来看,倒是不惊讶谷羽的违纪。
“嗯。”谷羽是不担心谷峰泄密的,哥哥十几年的保密足以赢得他所有的信任。
“你啊你,越长大越不安稳了。”
“长大了杂事儿也就多了。”谷羽叹口气,谷峰抱起一大摞证书坐在他身边。
“理解。”谷峰摆弄他的证书,“我当时也差不多,虽然哥哥是个乖宝宝不敢打架,不过杂事儿还是很多的。”
“那些证书你都看多少遍了。”谷羽看着翻弄证书的哥哥,对这个大男孩他只有好印象,似乎找不到任何不好的地方,“写得什么你都要背过了吧?有啥好看的。”
“因为是小羽的啊。”谷峰继续翻弄这些证书,“我总要为自己有个优秀弟弟自豪吧。”
谷羽也抽出其中一本,翻开看,是当年儿童围棋赛的二等奖。谷羽自嘲一笑,围棋都忘记怎么下了,荣誉还挂着的感觉真怪。
“这些奖啊,再让我比一次,肯定很多都拿不到了。”
“为啥要再比?”谷峰拍拍他脑袋,“你小子咋成了榆木脑袋,我们一辈子,到了什么年纪就做什么年纪的事儿,老比个什么劲儿。”
“老哥,你到底想说啥?”
“我说啥你心里还不知道啊。”谷峰白了他一眼,把证书收好仔细摆回桌上,“你那点儿事儿,老哥还不知道?”
“那你知道啥,说来听听。”
“少贫了你,我就是告诉你,年轻的时候敢做的就去做,等真大了,就真得没得后悔了。”
“切,明明就是猜不到。”
“懒得理你了。”谷峰开门打算出去溜达溜达,走到门口有回身,“咱的家底儿你也清楚,虽说年轻要绽放一些,可自己总要把握些分寸。”
“知道了,哲理哥。”谷羽甩给谷峰一个鬼脸,谷峰哭笑不得,也不再和他絮叨,相较于城里,他还是喜欢多逛逛这个巴掌大小的村子。
谷羽表面嬉皮笑脸,心里却暗暗记得了哥哥的话。谷峰说的对,年轻总要肆意妄为,只要不太过分寸,年老想起时总是笑脸比眼泪要多的。
谷羽妈妈是个很开明的人,却总难免有旧时代遗留的拘束。父亲和母亲离婚早,当时谷峰七八岁,谷羽还不记事儿。在谷羽的印象里,儿时妈妈总是在干活,不是农活就是替县城的小门市兼工。后来等谷羽大了去上学,母亲就不能每天见了,不过每次回家都有妈妈准备的好吃的。
谷峰上大学那年,母亲实在有些不堪重负,谷羽回家依旧还是都能吃到母亲准备好的大餐。但谷羽见过母亲偷偷哭过好多次,他知道家里负担很重,母亲一个人很累。谷羽想过不读书,去打份工养活母亲和自己,可哥哥的坚持和老师的鼓励还有他自己的不甘心总是让他下不了退学的决心,直到后来遇到江濛,他彻底放下了退学的念头。
可如今,谷羽还是江濛的谷羽,江濛却不再是谷羽的江濛了。谷羽晃晃头不在去想这些,反正都决定了等下去,多想除了自己难受也没别的用处了。
谷羽和谷峰一样,都喜欢独自在村子里瞎逛,村子虽小,但总是能记起儿时荒唐幼稚的故事,心情总能在没有目的的乱逛中好很多。
叶寒和谷羽一起长大,两个人在同一个村子,后来叶寒的父亲升职,全家搬到了城里。小时候他们两个没少办多少损事儿,当初他们调皮用火柴点着了邻居家的玉米秆,把整个房子外墙都熏得漆黑,虽然没出大乱子,可两人都被家里狠狠训了一顿。
每次看到熏黑的墙,谷羽都觉得笑不打一处来。因为这事儿,十几岁的谷峰没少跟叶寒家生气,不许谷羽和叶寒玩,谷羽自然是不听这套,偷偷跑到叶寒家该如何还是如何。又过了几年,雨水清空了熏黑,谷峰也忘了这档子事儿,可那时候叶寒一家搬到了城里。
两个人儿时一起背锅,长大了依旧还是同甘共苦,这点儿永远都变不了。谷羽油然而生一中莫名自信,觉得儿时再多的不顺利都走过来,当下的不痛快也总会随风而去的。
至少有过,至少还可能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