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0年3月,《人民日报》和上海《解放日报》、《文汇报》曾载有一则人事任命报道:中共中央书记处任命朱雅轩同志为上海交通大学副校长。当时,朱仅45岁,是全国高校最年轻的一位副校长,其职称仅为刚提升不久的讲师。
何以一个讲师能直接提为副校长呢?这就说来话长。
朱雅轩于1959年毕业于本校船舶制造系,留校任教,又曾去哈军工进修一年;原定留苏,到北京学了两年俄语,因中苏交恶而作罢。这就是说,他一直作为可深造的苗子,受到党和国家的精心培育。
1969年,他从学校被借调去从事某种型号的侦察卫星研制项目,任总体负责人之一。具体分工负责电子侦察,一干就是七年,成果卓著。正是在这七年中,他积累起国家重点科研项目的组织管理经验。1976年奉调回校任系主任,不久,任校科研处处长,全心全意地投入学校的管理改革,在邓旭初和党委的大力支持下,充分表现出他的智慧和才能,常常有独到见解。为此,邓旭初去京跑各个部门联系工作,不仅伴有当时任副书记兼副校长的张寿,也带他同行,既对他作进一步的考察,历练,也兼作“高参”。
张寿和邓旭初一次出差北京在闲谈时,张寿说:“朱雅轩这个人不仅有主见,而且很厚道,他明知坐机关,影响其学术上的成就,却顾全大局,不计较个人名利得失,十分难得。该给他多压点担子,充分发挥他的作用。”
其实,张寿所说的,正是邓旭初最想听的话,他想给朱雅轩压担子,如果与副书记兼副校长的张寿看法不一致,这就很难办。现在好了,这就解决了一个大难题。
于是说干就干,两人商量之后,马上找朱雅轩谈心。
先是张寿开腔说:“我们认为你又红又专,想请来当副校长,协助我们工作……”不料,朱雅轩接上他的话头说:“我是国家培养出来的人才,当然一切应听从组织的安排,以组织交办的任务为重;不过一个人的时间有限,时间是绝对的,社会工作做的多了,学术方面必然受到影响,我把学术等其他工作放在了第二位,因此,谈不上又红又专。”
当时,朱雅轩尚在科研处长任上,他冲着邓旭初说:“你曾对我说过,‘有人说我重科研、轻教学,其实非也!但我确是希望科研一定要出成绩。不但出成绩,而且要出大成绩。出大成绩,我宁可不要短效,而要长功。哪怕十年磨一剑也成。’”说到这里,邓旭初直点头,此话确实说过。
接着,朱雅轩说:“现在学校规定教师的工作量三分之二用于教学,三分之一用于科研。针对这一规定,有位诺贝尔奖金获得者说过,‘你们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这怎么搞出名堂?我进实验室,可以多少天没日没夜不出来。’因此,交大科研真要搞上去,就得创造‘没日没夜不出来’的条件,这就非有专职编制不可。现在全国高校都是教学科研打混仗,这样下去是不行的。根据粉碎‘四人帮’以来这几年与企业接触的实践,他们对高校最佩服的是信息灵通,开口全国,张口世界,最不放心的就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接了任务不能准时完成。你要准时完成,就得有专职编制。”
建国以来,大学从无专职的科研编制。但朱雅轩认为事在人为,可以争取。经过“文革”,不光交大人浮于事,几乎所有大学都超编,与其一个人工作量多人分摊,不如分流专职搞科研,何况专职科研编制除去带研究生,仍可兼职本科生的教学。同时,也不排斥搞教学的兼职科研。还可筹建跨系跨学科的组织,既有利于科研,又更有利于提高教学质量。也只有这样,才能体现和完成国家所要求的:大学既是教学中心,又是科研中心,承担起“两个中心”的任务。
接着,他又指出,真要几天几夜不出实验室,尤其是中年教师,上有老,下有小,家里的孩子谁抱,菜篮子谁提,煤炉子谁生,有病人谁来服侍……因此,还得采取解除其后顾之忧的实际措施。
朱雅轩的这番高论,如同人未上台,就发表了他的施政纲领。但在邓旭初听来,不仅无任何反感,就差举双手赞成。
最后,朱雅轩还居然引用了列宁的一段话作总结。这就是列宁在布尔什维克掌握了政权之后不久的一段话“对俄国来说,根据书本争论社会主义纲领的时代已经过去了,我相信已经一去不复返了。今天只能根据经验来谈论社会主义。”这就是说,要把交大搞上去,就得根据党和国家的总的发展方向,结合交大的正反两方面实践经验,来规划交大未来的发展。
邓旭初何以那样看重朱雅轩?
1976年朱奉调回校任系主任,不久,任校科研处处长。
给邓旭初印象最深的,一是“讲师楼”的分配。邓旭初召开了一个分房座谈会。在七嘴八舌的议论纷纷中,朱雅轩发言,他说:“说是分配住房,其实对教师来说,不完全是住房,为什么?你想,一般职工下班回家,无非是吃饭睡觉。但当教师的一是没有坐班制,二也没有他的办公室,他回家,还得学习、备课、写作,因此,教师住房还兼有办公室的功能。我想把这个道理讲清楚的话,把住房先分配给中年教师、尤其是有贡献的中年教师困难户,大家会谅解的。更何况,只要把教学、科研,创收搞上去,有先有后,大家都有希望!”
尽管这一说法不合乎常规,却又合乎人情,符合轻重缓急,人们平心静气地想想,45套住房数量极为有限,对1000多户困难户而言,杯水车薪,不管按什么标准也摆不平。不如权作一种“特殊奖励”,倒是无话可说。
邓旭初在一次会上把这个道理讲深讲透,果然获得了人们的谅解。邓旭初把朱雅轩当作“高参”,看来这件事起了很大作用。
二是就在朱雅轩任科研处长这一期间,他全心全意地投入学校的管理改革,充分表现出他的智慧和才能,开创了交大科研的一个崭新局面。
这才有了以上的任命。
就在谈心不久的当年,经过他多次去京陈述请示,国家教委终于首开纪录,给交大设置了科研编制。
当他被任命之后,他就按照他的理解和设想,甩开膀子干将起来。在校党委的统筹领导下,学校在原有基础上,相继建立起生物医学工程、系统工程、热科学、能源、环境工程和海洋工程等多个跨系委员会。又根据学科发展特点和科研项目的潜力和社会效应,择优发展,陆续成立了一系列专业研究所和研究室。
专职科研队伍也并非完全脱离教学,不少人仍兼有本科生教学任务。
两个中心,相辅相成,相得益彰。从而使原先的“船舶工程学院”,不仅重又恢复到“老交大”风貌,且日益发展成为具有现代学科的综合性理工科大学,向全国一流大学迈进。
与此同时,他又亲自抓了若干重点项目,如“358”雷达研制课题。这是“文革”延续下来、国家下达的一项重点军工项目,技术指标很先进,但搞了11年之久,仍裹足不前。经邓旭初认可,朱雅轩采取了经费下放、责任到人的措施,并由系主任亲自挂帅,令学校机械厂紧密配合,仅用一年时间,就顺利地完成了任务。获得了国防工委和六机部的嘉奖。附带说一句,这一“经费下放、责任到人”的措施,从此,变为交大科研的常规。
在不少重大科研工程实施中,使邓旭初最难忘的是“121”垂直磁纪录仪研究工程的一段坎坷经历。这项工程是国家重点投资项目,也是一项高难度的高新技术攻关项目,在这个领域领先的只有美国和日本,且技术上的竞争十分激烈。我国与这些国家的技术差距不下20年。如能有重大突破,将是对国家一大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