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玉寒难以置信的低下头看着她,她却居然是一副大义凛然的坚决的表情。
“你果真……”柳玉寒的话中带着笑意,话语却一字字破碎一般迸裂开来,“你果真如此在意他,放心不下他?为了不离开他愿意只身涉险,而不愿和我回叱落轩?”
他有些放声长笑的意味。
但洛河缓慢的摇了摇头,让他的笑容又凝固在嘴角:“他为了救我如此……我无论如何会帮他过这个关。”
“关……?”柳玉寒依然微笑着,那笑容却那么苦涩,悲伤仿佛琉璃的光芒一般,在他眼中若有若无的游移,“你帮他,他的右手也回不来了。”
“我知道。可正像你说的……他的受伤必定会引来翻天覆地的责骂与排挤,而我作为副官也会受到牵连,可是……”她的眼神澄澈,仿佛春日里最明净的泉水,“他为救我而落得如此下场,我不能放他不管,我夏洛河虽算不上正义凛然的大好人,但——”
她回眸冲他一笑,那笑容微微的荡漾,如春风一般明媚。
“也不是落井下石的坏蛋。”
落井下石的坏蛋——
柳玉寒的嘴角又向上扬了几个角度。
她这么一说……倒显得自己,肮脏不堪。但他也不真正是这样的人,他不是真的想要对曲椋风落井下石,也不是真的打心底里想趁着这个机会攻打王都……
他只是,担心她,怕她受到伤害而已……但她……
竟然就以这样一个清澈而光明的理由,轻轻的推开了他的担心。
“呵……呵呵……”柳玉寒轻笑出来的声音连自己都听出了自嘲的意味,他扬眉看着眼前正盯着他的洛河,一声声的笑了出来,“我没有看出来,你竟是这样的角色。”
洛河看着他,笑容一点点收回,眼中充满了不解。
“可是如果我告诉你,他已经知道了你身为女子呢?”柳玉寒问,“如果他因为失去了右手而恨了你,而要致你于死地呢?如果他因为不甘和愤怒,因为不堪百官的羞辱而迁怒于你,盛怒之下杀了你呢?”
“那么……我对不起他,对不起叱落轩,更对不起你……”洛河的眼光一点点黯淡下去,但嘴角残留的笑容依然笑得柔如日光,“我没办法报答他,没能帮你和叱落轩打进王都……但是即便如此,我也不该有什么怨言不是吗?毕竟,错的的确是我,从一开始,就是我……”
柳玉寒的微笑逐渐变成了面无表情,他缓缓的靠在身后的柱子上,凝视着眼前如精灵一般散发着柔和光芒的少女,目光一点点散发了冷意。
额头有些发热——也许因为旧疾未愈,又淋了大雨的缘故,有些发烧。他逐渐觉得有些视线模糊,但悲伤正如一只野兽一般从内里一点点吞噬了他——
他开始恨了。
恨曲椋风,恨烈王朝,甚至恨叱落轩——
他一点点开始恨了起来,但面对着洛河,他却又无力将恨告诉她。
“而且……”洛河这时说了最后一句,说话时她笑得分外郎然,“我信他不会。”
柳玉寒缓缓的直起身子,轻轻问了一句:“你信他……”
“对,我信他。”洛河笑着后退了几步,歪着头看他,她没有意识到柳玉寒内心的变化,依然觉得自己只不过在提出一个简单的要求,“所以,玉寒你信我,我一定会回来帮你,帮叱落轩……但只有这一次,让我自己做主,回去帮他,帮他度过这一关,好不好?”
不等他回答,她已经自顾自的回过头去,向里屋跑去了。柳玉寒看不到她此时的表情,但他知道,她一定笑得很开心……
为了能留在曲椋风身边,为了能照顾他,为了能帮他……
而笑得很开心。
柳玉寒沉重的喘息着,他的心脏有些不堪重菏,使得他慢慢顺着柱子向地上坐去。
意识模糊的过程中,他伸出一只手,一只精致而苍白的手,颤抖着伸向已经看不见的夏洛河离开的方向,在空中执著的颤抖却一动不动的停了很久——
不要走……别走……
我怕你这一走,就再也不愿回来……
怕你这一走,就再也不会属于我——
所以求求你,不要走……
啪的一声,是他袖口里的刀因为没有遮拦而掉落在地。
“轩……少爷!少爷!!”
次日。杏花村小木寨。
洛河从曲椋风的房间里走出时,是一脸的疲惫。
她身后是大敞的房间门,里面床塌上,坐着一身白衣的曲椋风。他的表情虽淡然,却已经和从前不同了。那种淡然,更多的不再是淡定,而是一种死气沉沉的宁静……
他已不在是曾经的曲椋风。
洛河回头看着他,脸上是复杂的表情。
但……这样一来,卸去了很多包袱,他说不定会轻松一些……
“醒了吗?”漠从屋外走来,“从凌晨起你就陪着他,不想睡一会吗?”
“不了。”洛河没有看他,而是看着窗外已经变为明媚的天空,“我们打算下午就离开。”
“呵呵。”漠一笑,侧身靠在门框上,“那么,后会有期。另外还有,和你们一道的那两个人,今天清早就已经离开了。”
洛河刷的回头盯着他:“什么?”
“其中一个好象病得不清的样子。”漠的笑容妖娆而华贵,他转身向外走,“那么你们下午自己走吧,我这就告辞了。不要再问我为什么我害了你们又救了你们……以后你们自会知道。”
他走出房间,被耀眼的阳光所包围。
慢慢走到洛河身边的曲椋风因失血过多而面色苍白,加上他的一袭白袍,在照射进屋的阳光下,显得耀眼,而不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