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半路遇上萧云晟，耽搁了些时间，慕容烟赶到教场的时候，所有队员都已经排列整齐，就等她来下达任务了。
萧君默和萧天睿两个人坐在不远处的观望台上，旭日冉冉，洒下金辉，将两人的周遭笼上一层耀眼的光芒。两人似乎已经等了有些时候，萧天睿一脸的不耐，一会儿站起来走几圈，一会儿对旁边伺候的小太监发脾气。萧君默则一派悠闲冷静，目光落在台下备选锦衣卫身上，不知道在想什么。
“臣慕容烟见过贤亲王，瑞王殿下。”
“你怎么现在才……二哥，你怎么也来了？”萧天睿正要发作，抬头却看到萧云晟从慕容烟身后缓缓走出来，微微有些错愕。
“六弟你这是什么话？二哥怎么就不能来了？”萧云晟找了个位置坐下，看了萧君默一眼，道，“你们就别责怪慕容大人了，是我在半道上拦住了她，和她多聊了几句忘了时间。”
慕容烟没有反驳，也没有解释的必要。
萧天睿气还没有消：“可是昨晚本王明明说好……”
“六弟，既然二哥都这么说了，就算了吧。”萧君默淡淡的打断，把目光转到慕容烟的脸上，意味不明的挑了挑嘴角。
虽然有些不情愿，但萧天睿也没太为难她，只在嘴上说了一句：“下次还让本王等这么久，本王就让父皇治你一个玩忽职守的罪名。”
下次？听这位王爷的语气，好像是打算三天两头往她这里跑？
“多谢王爷不怪罪。”慕容烟站起来，退到一边，“三位王爷今天大驾光临，臣十分惶恐，若有什么吩咐差遣，臣定当竭尽全力。”
“慕容大人言重，今天本王不过是来看热闹的，你不用拘谨，平日怎么训练就怎么训练，本王倒要看看，你打算怎么战胜卫统领。”萧君默整个身子深深陷在狐裘软榻里，捏了一枚杏仁放在嘴里不紧不慢的嚼着，气息间都是淡淡的干果香气。
萧天睿站起来附和道：“对，本王也想见识见识，你到底有什么办法把一群没用的废物训练成锦衣卫的精锐。”
“这……”慕容烟故作为难道，“训练的成效短时间内实在显露不出来，大概要让王爷们失望了。”
“无妨。”萧云晟饶有兴趣的笑了笑，“只是听闻你的训练方式与众不同，本王想亲眼看看不同在什么地方。”
“对对对，本王刚才就一直在看，你介绍给本王认识认识，那个高高的铁架是什么东西？”萧天睿已经忘却了先前的不快，拉起慕容烟的手就往下，“还有那些个铁网有什么用处？以前本王怎么从来都没见过？”
慕容烟下意识的挣扎了一下，竟然没有挣开，只得由着对方牵引着，兴致勃勃的来到教场上，余光瞥见身后的萧君默正默默的低头品茶，似乎眼前发生的一幕并不在意。
“不用顾忌本王，该怎么训练还怎么训练。”
一个锦衣卫副统领训练属下，竟然三个皇子一起来参观，这是何等的荣耀，那些备选的锦衣卫一个个站得笔直，对慕容烟更加不敢小看。
但慕容烟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萧家的三兄弟都不是省油的灯，他们今天凑到一起肯定不是来捧场那么简单。
接过助手递过来的教鞭，慕容烟用标准的军姿，背手站在前面，并不高挑的身姿却散发着不容小觑的气场。
“二十八号出列！”一改刚才的随意，此刻的慕容烟面容冷峻，声音有力，全然是个发号施令的领导者，“其他人把昨天的任务重复一遍。”
没被叫到编号的，全都按照指示活动了起来，唯有杨林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眼神坚毅：“我有名有姓，请你改掉这个称呼。”
慕容烟微微扬起下巴，眼神轻蔑中透着一股不耐：“二十八号，我记得应该教过你，训练场上不要说多余的废话。”
“我有名字！”杨林咬牙重申一遍，拳头慢慢握紧，健硕的肌肉有一种血脉喷薄的张力，麦色皮肤上滑动着细碎的水滴，不知是汗水还是露珠。
慕容烟瞄了一眼站在旁边的萧天睿，见他并没有要干涉的意思，不缓不慢的走过去，特制的厚底皮靴哒哒敲击着地面。
“二十八号，我想我忘了告诉你另外一件事……”淡淡的语气，在慕容烟身体动起来的那一刻在风中飘散开，看似娇小羸弱的女子移动的速度几乎是肉眼无法捕捉。然而杨林却没有动，他的注意力高度集中，如果没有看错的话，她用招式和昨天的一模一样，最重要的因素是短时间内的爆发力和避开攻击的柔韧度。
看到了！杨林暗自一喜，精准的出手，指尖往慕容烟的脖子处直逼而去，另一只手准备制住她的进攻。然而就在他感觉到她衣服柔滑的面料时，眼前的人影猛然一晃，不见了！
怎么回事？
杨林惊骇不已，随即小腿一阵剧痛，震得他膝盖发麻，整个人控制不住往地上倒下去。
“你的观察力和学习能力确实不错，但永远别以为敌人只会用一种招式来对你。”慕容烟从他身后走上来，强忍着身体的不适，面色平定，睥睨着匍匐在脚下的男子，“还有，别以为你在这二十个人里能力最强，就有一种自我感觉不错的优越感，在我看来，你和他们没有一点区别，全都是废物！二十八号，记住了，在你熬过接下来这五十多天的训练之前，你都只是一个编号，我不会记住你们任何人的名字！”
不甘和屈辱感压抑在胸口，喘不过去来。杨林趴在地上，十指死死的扣着黄土，青筋暴起。
慕容烟看了一眼，心知这人虽然有真本事，值得培养，但常年混迹军营罕遇敌手，养出了一身的傲气和自负，如果不打磨打磨，很难管束。
“二十八号，没死就站起来。”抬脚踢了踢他的肩膀，慕容烟知道自己刚才留了几分余地，没有踢断他的骨头。
杨林默不作声，但还是服从了她的命令，看着慕容烟的眼神复杂而炙热。
“你把那些器材的用法都演示一遍给王爷看。”
听到慕容烟说到自己，萧天睿才缓缓回过神来，脸上的震惊之色还没完全消退。
“二哥，你现在是不是有些后悔了？”观望台上，萧君默收回目光，温和的笑道，“慕容烟这个女人，应该比你想象中的有趣得多吧。”
“三弟这话，是什么意思？”
萧君默端起茶杯笑了笑，抿了一口，面色如常：“没什么，二哥心里明白就好。”
萧云晟眼底闪过一丝戾气，藏在袖中的手紧紧握住，许久才慢慢放开。
原先萧君默体弱简出，温吞淡泊，对储君之位全然一副不感兴趣的样子，他也没有在这个弟弟身上多花心思，可如今看来，他已然成了他的眼中钉肉中刺，不拔出来的话，必然会膈应着他寝食难安。
萧君默有意无意的看了对方一眼，眸底深如寒潭，像是早已看穿了他的心思，却不说明，静静的坐看他的一举一动。
原以为慕容烟离开了诚王府，就少了牵制萧云晟的棋子，但现在看来，他倒是小瞧了那个女人的本事。也许慕容烟的做法真的是正确的，她在更大的程度上帮助了自己。
刚才慕容烟出手的那一刻，萧君默看得清清楚楚，就在杨林伸手要钳制她的那一瞬间，她的身体以高超的柔韧度和奇异的扭转姿势，轻盈的闪避而过，悄无声息的转到对方的身后。这种对速度把握和临场的反应能力，就算是他自己也未必能够做到她这样完美。而他在前不久已经探过她的脉络，她身体里的内力少得几乎感觉不到，也就是说，她的武功路数自成一派，跟他们是不一样的。
不说是萧云晟，其实就连他自己也有把她纳入麾下的想法，但她错就错在不该姓慕容，不该在很多年前，害死了一个不该死的人。
所以她，是一颗注定要被抹去的棋子。
仅此而已。
“慕容大人。”光在台上看着有些乏味，萧君默裹着狐裘走过来，眼梢含笑，道，“你这些东西倒是新奇的很，不知是出自哪位名工巧匠之手？”
身体的不适感越来越明显，慕容烟的面色不大好看，但还是咬牙强撑着：“王爷说笑了，不过是些强身健体的器材，没什么稀奇的。”
“你的意思是，本王孤陋寡闻，连这么些不入流的东西都没有见过？”
慕容烟紧握着手里的教鞭，不说话。
萧君默微微倾过身子，眼尾轻挑，清俊的面庞上带着戏谑的笑意，用只有他们两个才能听得到的声音道：“昨晚风花雪月的滋味应该还不错吧，恩？”
慕容烟一怔，抬眼看着眼前的男子，暗暗震惊。
难道他昨晚到慕容府找过她？竟然连她去了近春楼都知道。又或者，他其实一直都在派人跟踪自己？那江池的存在他到底知不知道？
“别紧张，本王不过随口一问。”萧君默就喜欢看她这种戒备的眼神，像只随时都会扑上来咬人的小猫。
“三哥，你们在说什么呢？”所有的器材都被杨林教着试过一遍后，萧天睿一回头，看到自己的二哥竟然和慕容烟贴得那么近在说话，心里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像是有个什么东西硌着一样不痛快。
“没什么。”萧君默伸手扶着慕容烟的腰，微微一笑，“慕容大人刚才说身体不大舒服。”
“怎么了？”萧天睿三两步跑过来，十分关切，“哪不舒服，要不要请太医来看看。”
“不，不用了。”慕容烟不动声色的推开一步，“臣没事，多谢王爷关心。”
“真的没事？”萧天睿有些不放心的样子。
“真的。”慕容烟瞥见萧君默嘴角闪过一丝森然笑意，大概明白了他这么做的目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