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二十世纪三十年代的事了,准确地说是70多年前,在历史的长河中走来了一群人,谁也没有猜想到,共和国的梦从这里开始了。
那年秋天,因为战争的需要,中国共产党苏维埃区域的领导机关苏区中央局和所属的红一方面军总部迁驻瑞金一个叫叶坪的村庄。自然村四周散居的都是谢家的后裔。远远望去,高低起伏的山峦在村前绵延,房屋后簇拥着一棵棵巨大的古樟,几个人才能合抱的树身遒劲有力、枝繁叶茂,曲折流淌的小河绕村而过,汇入绵江。
叶坪村人口并不多,却矗立着一幢古老的建筑。不用说雕梁画栋,就从建筑占地500多平方米的规模,可以判断出是当地的宗祠,是谢氏家族婚丧嫁娶、公共祭祀之所。据说500多年了,有源远流长的历史。
在封建统治下,封闭、半封闭的叶坪村,土地兼并严重,加上落后的耕作,这里的村民常常是“禾头根下无饭吃”,苦不堪言。打土豪,分田地,随之而来的是一场伟大的社会变革。时代不同了,现在全村老少都陶醉在翻身解放的喜悦之中。
特别是沉寂的宗祠,几个月之后,焕发了生机:拆除了固定的神龛,涤荡了陈规陋俗,贴上了“民主专政”的鲜红标语,台柱的两侧悬挂着“学习苏维埃运动的经验”“建立布尔什维克群众工作”的对联,原先空荡的大厅摆满了一排排井然有序的木凳,已然是一个庄严的会场。
“谁叫苏维埃?”
“什么是布尔什维克?”
当村民弄清什么意思时,两眼放光地说道:“这是我们即将建立的自己的政权!”
让全村上下稀罕的还有会场上点缀的彩灯,只见电闸一合,便放射出七色的光芒。他们打着赌,虽说是眼见为实,但还是不敢相信。有胆大的要求再开一次。世上哪有松油、蜡烛之外照明的东西?会场工作人员按他们要求反复开关了几次。“你看,共产党没有办不成的事啦!”他们欢呼着,传诵着。
更让他们惊喜的是中华苏维埃第一次全国代表大会。1931年11月7日,叶坪村像开了锅的水。项英、毛泽东、朱德、周以栗、王稼祥、邓广仁等分别在会上作了精彩的报告。中华苏维埃共和国临时中央政府成立了,改“瑞金”为“瑞京”,定都“瑞京”。铿锵的声音,在叶坪村回荡,震撼着世界。
从这一天起,共和国已经从叶坪走向了北京。18年后人民共和国的旗帜高高飘扬在古老的北京。
当夜幕降临时,四面八方的村民提着各式花灯挤满了叶坪的草地,繁星点点,乐声阵阵,歌声、欢呼声此起彼伏,把一切都催生了,第一部宪法大纲,第一部劳动法,第一部土地法,包括人民当家做主的政权。
苏维埃共和国毛泽东主席这一亲昵的称呼,毛泽东帮助村民车水抗旱处,毛泽东为谢大娘住房借光设置的“天窗”……叶坪见证了许许多多治国安民的伟大实践。谢氏宗祠是共和国诞生的标志性建筑,叶坪村的苏维埃临时中央政府也是历史上最廉洁政府的典范。
“昔日红都绩尚留,公房简朴范千秋。”1996年9月,同样的秋天,时任中共中央总书记、中华人民共和国主席、中央军委主席的江泽民,风尘仆仆,走进叶坪村,看到临时中央政府因陋就简,用木板将谢氏宗祠隔成15个办公用房,在此创造了第一等工作时,动情地说:“现在的国家机构改革,应当好好到这里学习!”之后中央国家部委纷至沓来,寻根溯源,建立革命传统教育基地,苏维埃部委旧址得到修葺保护。
“要保护好革命旧址。不能因现在的建设而影响了旧址的环境。”2003年8月,中共中央总书记、国家主席胡锦涛日理万机来到叶坪,再次谆谆嘱托。
“瑞金不仅是江西的瑞金,而是全国人民的瑞金。整个革命传统教育基地不是一个地区的,是全国和全党的宝贵财富。”中宣部部长刘云山在瑞金考察参观时曾多次指出。
红都儿女以博大的情怀迎接共和国,以无私的奉献哺育共和国、建设共和国。
进村观看,在共和国年轮上的叶坪,彰显“三个代表”之源,弘扬的是自力更生、艰苦创业、廉洁奉公、开拓进取的红都精神,展示的是中国共产党领导下人民政权的魅力,揭示了立党为公、执政为民的理念,为人称颂,为人敬仰。
抚今追昔,谢氏宗祠依然完好,高大的古樟仍然碧绿,往日的小山村变成中国历史上第一个红色都城,在这里体味中国革命的精髓,感受共和国从摇篮到成长的过程,心中有说不尽的感慨。
(初稿以《抚今追昔叶坪村》为题发表于《赣南日报》,2005年1月7日;后载《中国文物报》,2005年5月20日)
国定叶坪村
战争的硝烟已经散尽。前些日子,我在有意无意间又去了中国工农红军学校。校址内增添了《中国工农红军学校剪影》的展览,简陋的教学环境,简朴的毕业证书,一双双求知若渴的眼睛,一排排似曾熟悉的矫健身影,弥漫出历史的厚重……
红军学校设在杨氏宗祠。傍着宗祠还陆续建起了三四家分祠,是今天瑞金保护完好屈指可数的古建筑群。偌大规模的宗祠,却难以看到其他地方常见的雕梁画栋,据说这与杨家“世守清白”的家训有关,这就是当年红军学校政治部、教导部、校务部、俱乐部旧址了。
红军学校创办后,理论与实践并重,前方与后方结合,毛泽东、周恩来、朱德、王稼祥都曾到校上课,培养了6000多名驰骋疆场的英雄,胡汉标、蒋耀德、李国华、康克清、彭雪枫、宋任穷、韦国清就是其中的佼佼者。1933年10月,红军学校扩编为红军大学、红军彭杨步兵学校、红军公略步学校、红军特科学校和地方游击队干部学校。“红军学校可与黄埔相媲美”,周恩来曾这样评价说。
凑巧的是,1933年7月蒋介石在其所谓的“夏都”庐山海会寺、白鹿洞举办了轮训参与“围剿”的“军官训练团”,重金聘请外国教官。蒋介石每期都要亲临讲堂,像私塾里的老先生,古板而执着,足见妄图“剿灭”新生红都的苦心。在肃杀气氛的笼罩下,一时间栖落在庐山的飞鸟也几近绝迹。
比起“夏都”的训练团,红军学校显得有些土气,从教员、教法、装备是远不能相比的。但正义之师与邪恶力量是不能相提并论的,蒋介石的八百万军队最终不是溃败在红军学校毕业的将士身上?!往事如烟,难以飘逝的是这些旧址上的遗物,是它们见证了共和国成长的历史。
曾在红军学校学习过的老同志们,印象最深的莫过于校长何长工了。学校开学时,宗祠内还保留了祖宗神龛,有些学员把它当作了封建迷信,擅自要清理它,引起群众的不满,唇枪舌剑中惊动了何长工。当他了解事情原委后,当即批评学员说:“祭祀祖先是中华民族的传统,不能一概当作封建迷信!”并代学员向群众道歉。宗祠在学校的创办中得到了升华,不能不说是苏区干群鱼水情深的写照。当地的居民也把红军学校能在宗祠办学当作宗族的荣耀和自豪。
红军学校曾是红都的一所熔炉,造就了一大批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将军。随着瑞金红军旅游业的兴起,这里已成为一道亮丽的风景。
2005年,在红军学校旧址,我看见了在南昌参加会议的国家旅游局原局长何光伟考察瑞金红色旅游的情景。红军学校旧址曾是其父亲何长工生活、战斗过的地方,在何长工同志办公室,木板床、草席、煤油灯、斗笠,仍浮动着昔日自力更生、艰苦奋斗的气息,他在这里久久伫立,沉思良久……离开时,何光伟饱含深情地写下了“红色故都,共和国摇篮,长征出发源地,全国爱国主义教育基地”的题词。
(原载《赣南日报》,2006年2月24日)
红军学校
瑞金的革命遗迹很多,遗址点也很分散,而我和我的同事就介于革命遗迹与遗址点之间,伴随晨霞暮色的交替,冬去春来,每日穿行在各个乡镇。
早已散尽战争硝烟的遗址,大多没有红墙碧瓦,也没有雕龙画凤,只有客家建筑的朴实和历经千年的传统风韵。在这些普查的日子里,遗址是我呆的最多也是时间最长的地方。终日厮守在一起的伙伴彼此在勘测、拍摄自然和人文环境中交流,有时,这种交流更像是互相对视,在遗迹的往昔里却暗含着金戈铁马和伟人风范。
是啊,再没有比文物普查更令人感到历史的厚重了。70多年前,中国共产党在瑞金建立了新民主主义史上第一个红色都城,这是一个工农当家做主的政权。人民共和国在瑞金的伟大预演,使中国共产党学会了治国安民艺术,因此,被大家誉为“共和国摇篮”。由于中华苏维埃共和国中央政府的驻地的几次变更,形成了独具一格的叶坪、沙洲坝、云石山三大遗址群,留下了180多处中央党政军群的领导机关和领导人的旧居旧址、革命纪念建筑物,其中33处为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
然而,令我惊奇而又欣慰的是,历尽沧桑的革命遗址从外观上几乎看不出任何改变。中央国家部委在红都的“寻根问祖”,以修旧如旧的方式修复了40多处濒临倒塌的苏区部委旧址。1995年瑞金还在全国首倡“革命文物认护”,其效应不仅缓解了一批革命旧居旧址的保护经费,而且在社会上广泛普及了文物保护意识。虽然有些村子开展了轰轰烈烈的新农村建设,革命遗址的周边环境依然保持较好的原始生态,仍然充满30年代的气息。上世纪80年代第二次全国文物普查时,我曾做过一些具体事务,后来又有幸参加了2003年江西省开展的第三次文物普查,我对以前旧址的村容村貌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
这些日子大家还在讨论泽覃村民自发修建毛泽覃陵园的事情。我看了《瑞金报》上的访谈,许多市民还通过第三次全国文物普查知识的宣传,认识到名人墓、烈士墓也属于近现代重要史迹。在泽覃乡普查时见到了一座青砖砌柱的纪念亭和大理石墓面的新坟,这是当地自发修建起来的毛泽覃烈士陵园。我问96岁高龄的张桂清,当年毛泽覃牺牲时的情形,她也是村中唯一见过毛泽覃同志的村民。她说,毛泽覃是毛泽东的弟弟,中央红军离开瑞金长征后,奉命留守中央苏区坚持游击战争,担任中共中央分局委员、红军独立师师长、闽赣军区司令员。1935年4月26日早晨,由于叛徒告密,国民党保安团包围了毛泽覃部隐藏的黄田坑黄狗窝,毛泽覃为掩护部队撤离,英勇牺牲。当他们得知毛泽覃牺牲的消息后,悲痛万分。深夜,张桂清和村民冒着危险,秘密将毛泽覃烈士遗体就地掩埋于张屋坪。
在她的引导下,我们一行还走访了毛泽覃献身地白屋子张屋坪、毛泽覃安息地岭背山。经过交谈,对眼前这位老人和自发保护烈士陵园的村民心生崇敬,觉得要做好文物保护工作,既离不开宣传动员,更离不开群众的支持,还是应该走社会化之路。
由泽覃村我又想到象湖镇上阳的中国工农红军学校校址。中国工农红军学校旧址是一个杨氏宗祠,列入了省级文物保护单位。前几年,一场罕见的暴风雨使旧址屋面大面积受损,杨氏后裔第一时间内捐款数十万元用于校址修复。与其他一些地方日趋严重的破坏遗址之风相比,除瑞金人对红都这段历史有特殊的情结外,这是否意味着瑞金重视文物工作,带来的文化素质和文明程度的提高呢?
在文物普查时还能常常听到对革命遗址如数家珍似的介绍。瑞金市民的文物保护意识之高的原因之一,是多年来实行的“革命文物认护”活动和“国际博物馆日”“文物遗产日”结合实际的宣传,广播、电视、专场电影定期播放革命传统教育片和文物保护法知识,文物普查告全市人民的一封信覆盖了所有旧址的乡镇和村落。文物保护人人有责一度成为市民的口头禅,参与革命文物认护活动日渐成为瑞金人的时尚,形成了政府主导、社会各部门积极参与的“瑞金模式”。中共中央总书记、国家主席胡锦涛在2003年8月29日考察瑞金革命旧址群后指出,这里的革命旧址保护得很好,现在依然可以看到中华苏维埃共和国临时中央政府及其部委原汁原味的风貌,应该按这个方式去保护,同时还要做好环境保护,搞好保护规划,不要因为城市建设,使这些风貌受到影响。每想起这些,我都要激动许久,不知道我的同行是否有这种感受。无数珍贵的红色文化遗产,包括一大批新发现的革命史迹,见证了血与火的历史,彰显着文明与进步,经过第三次全国文物普查,都将在电子数据库中更好地延续,在有效保护和合理利用中传承,多令我们自豪。
(入选《“三普人”手记——第三次全国文物普查征文选集》,并获优秀奖,文物出版社,2009年9月)
文物普查的日子
我常常为自己是一名文博工作者而感到庆幸。只有我们才有这样的机会探寻历史的踪迹,领悟生命的心曲。
仲冬后的绵江河畔,邓小平题写的“瑞金第一中学”校名在阳光的照耀下晶莹透亮,传递着一代伟人魂牵梦萦的往事。一幢别致的赖氏公祠掩映在高大的教学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