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游荡的灵魂都是盗墓贼
说谁是先知?谁会改变荒凉?
孤绝沿着目光走远
另一个人的兰州在黄河清清的水里
在大地上只能步行,步行
一列往南的列车:激烈和安慰
记住疼痛的路程,我说
也记住不能由回想来容纳的记忆
到达粉色的南京,一切却已变异
2003:猫,非死即生
一只猫在一个理想实验里
它置于一个密封的盒子中
一杆枪瞄准着猫
如果开枪,猫会死吗?
当我打开盒子,猫,非死即生
猫疏忽了自己的状态,无法判定
一半活着一半已经死了
猫,这是一个思想的死结
从中跨过假定的命运
存活的猫消失在两种可能的历史里
致诗人沈苇
雨水不会成为宗教,让美的箭镞射偏江南
新疆不会长出稻草,十只麻雀在你那里安睡
要不停地撒落碎屑喂饱它们,你还微笑着
乌鲁木齐的屋宇。热闹的交易市场
一位诗人熟识的店铺,行人都在烤火
诗歌在低处,在黑烟中纯洁无邪
你每日宽解岁月,岁月的消逝
诗歌在归来,归来的却是一粒大米
填充了你昨日梦见的一场乡村饥饿
在雪地上
从来没有如此幸福,骨头里丝丝的暖意在飘落
哪一朵是缪斯的眼泪,左边的?头顶的?满身雪花重复覆盖着这春天的火焰,两种形式
一路走过,太多的脚印渐渐模糊,心灵捕手
逃跑的冷是白色的,掠过了冻僵的塑像
从一簇火燃烧的空地上接近了猎物
更强烈的光芒射穿了悲苦,通行无阻地舞动
唉,一阵寒风瘦骨伶仃,不敢再做好事之徒
惊讶,探问,攀越了一堵墙
不曾滚动过的雪橇,竟在白马的带领下奔袭远方紧张
这不是我的词,它来到舌尖和嘴唇中间
乐意用一个寓言来缓解,计算着浪费的数字
而回答发问的人,他再次撒谎,编造新的谜底
放松,放松,穿过年复一年的自然虚假
想说真实,想终结绷紧的神经
颤栗、僵硬、生活增添了一层多余的脂肪
一如既往地吹嘘,依附经验、童话、诡计多端
暴风雪在路上,冒险的躲避必然成功
而心中的一个词插入了胆怯者的队伍
在梦中醒来
我在梦中逃亡,梦中惊险,有无数的幻觉紧紧追逼突然吓醒来,开灯,摸摸,看看自己真的睡在床上我那一刻失忆,梦中的场景倒塌在黎明的日光里我重又入梦,为了驱除梦的惊扰
我手里有一把匕首,在等待着入侵的敌人
截然不同的梦境却迷惑了一切知觉
马兰谣
这个春天狂怒的时候,唱着马兰谣去解脱
我在痛苦的背后,诡秘地回了马兰的身边
赞美诗始终是不变的曲调,带着肺叶的清洁
升华在不可屈服的荒芜里,声音异常清晰
把鸟鸣刺耳的触须伸进地下掩体
我碰见一个唱马兰谣的少女,她穿过了空气和道路包含了太多的损失,惨痛吗?我知道自己练习多年肯定不会再次吟唱,只能被时间埋葬,重复埋葬听雨
雨水驱使黑色的逃离
雨水确诊天空的病症
三个青年文字工听雨
半坡村稀落的空地
畅快吐言,停滞,冲击
雨水倾泻,阴郁敞开
切开一个柠檬
锋利的刀掉在了雨水中
雨水打落了心的沉积
在离开和感叹之间转身
抽烟的瞬间想起波佩
做一个南山的梦,而今
不会走错房间了,也不说笑
今天抽的香烟档次下降是“恭贺新禧”
也给你一支闻闻味道
夜色阑静,灯光奚落欢乐
谈一些大的,也谈一些小的
下酒菜在等我们
言词装进了方便袋子
桂花酒醇烈——毕竟没有实在的对手
逐渐畅饮、杯影交错、探摸着彼此
波佩浓厚的酒力在那一刻没有辨识
握握手,抽支烟,就像一年后的这首诗
失眠记
我跌入了黑夜梦的深渊
抽烟,吞吐的烟雾像是救生圈
窗外的鸟鸣源源不停,你听
施工的工地上,那里在轰隆
他们却睡熟了,躲过了劳动
深入现实的矿井,你保险了吗?
理想在反弹,我在磨刀霍霍
卸下锋利的词语,我在努力想睡
一个魔法师,拒我学艺
一座高楼里,一个失眠者
一波三折入梦,梦见了惨痛
残酷的闹钟又惊醒了白日梦
卖书记
我正在出售自己遗弃的风格
像一根美丽的香肠有着隐喻
读书生涯与午后的阳光逆向而行
谁在主宰知识,一个“废铁时代”
理想,清醒的不代表表面的价格
我卖掉了一把好刀,一本诗集
看来我的确长进了,有了一次菲薄的收入
除了去喝酒,我不会去干其他的
当一个妖娆的女同学站在我的书摊前
和我亲密地做着鬼脸,而我孤傲
藏着一身的匪气和性幻想
却不能唾手可得,那免费送你一本书
我有一点点心痛,知识太宽
书籍太多,我安排它们的归宿
询问者是我唯一的信徒
对你,购买者啊,你供奉了我
我吃盒饭充饥,蹲立在水泥地上
我是个诗人,也是惟利是图的小商人
我安然地说出高价,我决不拉你回头
当你走回,我为自己的伎俩无比欣慰
知识必将证明,这是一个单纯的错误
像在一个多棱镜上出现的错误
你真实地看到生命的多种状态
我却淘汰了现实主义状态
放弃内心,我给自己留下一个备忘录
我去教育超市买了一根香肠
红红热热,味道鲜美,直流口水
我贪心地吃着香肠也看着过往的人群
我安排自己的计划,赶快把书卖完
夏天即将结束,一个穷教授来到我的书摊
他研究诗歌,也来这里淘金,他在看
我迅速赠他两本画册,卖给他一本《逃跑的火焰》
我心狠地收了十元,其实也不是很贵
而我手中的香肠一直握着,风和尘土吹着
而我已经解决了温饱和忧郁
教授并不知道香肠意味着什么,我没有咬它
他和我聊天,谈到一些诗歌的问题
我写下卖书的诗,就像一次旅行的记录
我惊讶诗人,这个自由的职业
写下的一行行风景,多么无拘无束
巫山云雨
——为导演章明而作
以电影主人公麦强的口吻说
我是一个信号工,也是一条鱼
鱼选择了一种死,我却没有爱
我学习画画,我听见电话铃声
你,马兵,远方来的朋友
像接踵而来的连续的电话铃声
大三峡的红箭头,还有一种涛声
在一次新闻联播里睡着了,饭菜凉了
梦见一个人,我说
也看见了雪花般的电视节目
不要惊讶这种生活,它每天如此
信号台的风景,我关闭了电视机
我在看着什么呢?我不知道看着什么
我是一个老实人,空白的日子,喝酒
你,马兵,你狡猾和珍视友情
你这逃之夭夭的家伙——
今天想给我带来一次欢乐的埋伏
我怕蛇,我在夜色中把信号灯亮起
上水,下水。这是两个灯的符号
除非我游过了长江,在仙客来旅馆
一次欲望之后的爱情,我找到了爱
而如今和陈青在一起,这就是生活
我招认这一次的经历,我不撒谎
你,派出所一个叫吴刚的警察
你在婚期中忙碌我们的故事
你给我理发,你命令我打扫房间
忠于法律的意义和低价买了电冰箱
我诚实地说出真相,我是一个善良的人
我坠入了生活,面对长江
是什么让我得到了新的爱
是淹没的三峡,也是暴雨的冲刷
泪如雨水,我站立在结局的门口疼痛
一个人永远不要绝望
——献给史蒂芬·霍金
看过简略自传,春天也会感动
关于生命我又能高明地说些什么?它漫长中脱落了光泽史蒂芬·霍金,在遭遇运动神经细胞的病中成年幸运你没有倒下,或者说通常情形不适用于你
放弃希望吗?你会顺从缓慢地扩散,移走
内心的灯盏,深情奔走在流畅的道路上
我的任何比喻和引用,不足以穿透你的宇宙学
“惟一的好处是事业如日中天,成功也急速地赶来,嘲讽了上帝,用这个想法鼓舞了病中的自己。”
你记得,童年中制作的模型飞机和轮船吗?
肯定有过开动过的激动时刻
而你想进入一个庞大游戏的愿望,每一个参与者都像是一个带有家谱的皇朝的失落里
转移了自足,留给了未来的博士论文
你在强迫中学会了《圣经》,学过《创世记》、《出埃及记》
和老师的争辩却总是徒劳的,然后,在圣阿尔班斯学校上学,一些快乐的时光,从来没有名列过前一半
作业不整洁,书写更是无可救药,绰号“爱因斯坦”,似乎是征兆记得,十二岁,两位好朋友打赌,赌注是一袋糖果说你永远不能成才,到了今天这桩赌注可以尘埃落定吧!
如果是这样,谁取胜了呢?
我幻觉中有第三只眼,难道可以偷窥命运吗?
大于命运的魅力,无不怀着一种敬意
二十一岁,在医院检查,抽取肌肉样品
电极插入身体,放射性不透明的流体注入脊柱
X光观察,苦不堪言,非典型的折磨,处方药是一些维他命,不过是假定的安慰品
病情的真相,知道了也不必寻根究底
但是,你渴求活的欲念,使恶化的速率不知所措你被上帝抛弃了吗?(几乎觉得自己倒霉透顶)亲近瓦格纳的旋律,寄托失望。成名后需更正的报刊上似是而非像是真的酗酒传闻
穿过复杂的生活,穿过等待后的制约
没有突如其来的所谓名利,像是电影对白
“手术成功了,但病人已经死了”
很明显你需要一个工作
更需要一个博士学位,你喜欢上了研究,你说
“科学家和妓女都为他们喜爱的职业而得到报酬。”
你跋涉在这个空间里面,和宇宙学切磋见解
你减弱的病,无限密度的耐心,在这牛津和剑桥完成了基础,也在这里证明了自己的“奇性技巧,适用于黑洞,并且发现黑洞不是完全黑的!”
这的确是毕生最惊人的发现。而岁月的困扰
教给我们如何理性地赞美创造者,发现者
“……我向上帝祈祷,祈祷不再遗弃灵感
向着我打开泉涌般的抒写”
梦是不存在的事物吗?梦在即将放弃的时刻出现生命的困顿,出院不久的梦里
“是一场自己被处死的梦”,悖论之梦吗?
是上帝赦免了你还是上帝的失误
一个人在残疾中的意义,像是一颗星辰
而另一次重复的梦,“牺牲自己的生命拯救他人”
梦却是永恒、善、无言的拯救
但是,你没死。虽然阴云仍然笼罩
生活安慰了你,享受它,继续前行
或者说这是苦难的命运,你总是试图轻描淡写
我燃烧感情,变成冷静的思,如此写作
你却在声音里留下勇敢的标记,你1985年的肺炎穿气管手术,失去语言能力,需要全天候护理
只能用语言合成器来表达思想,它依然抑扬顿挫这不是机器在讲话,是你进入了思想的本源
唯一的是你的美国口音,大家已经熟悉了
就不能更换成自己的英国口音,否则会成另外一个人了我说,诗歌已经遇到了你,我们坐下和站立在
时间滑翔板上短道下滑,而宇宙的形状,虚空的顶点铺展,延续,直通时间的炼狱,你在残疾中的所有这些告诉我们一个真理:“一个人永远不要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