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师的另类摄影亨利·卡蒂埃·布列松(HENRI CARTIER-BRESSON)的摄影作品可谓世人皆知,正是这一幅幅举世闻名的影像成就了他20世纪最杰出的摄影大师的声誉。不过,说起大师晚年的一幅摄影作品(也是他最后几幅摄影作品之一),恐怕知者寥寥。这幅作品拍摄于20世纪90年代,是他彻底放弃摄影、把全部精力转投绘画好几年之后的事,而且为了请大师再度出山,当时可是在普罗旺斯掀起了好一场争论。
在由艾普特通往上普罗旺斯地区的N100公路附近的某处,坐落着一座小村,名叫蒙居斯坦。在大多数这样的小村子里,若是有人突发奇想做出什么过火举动,乡里乡亲的多会报以宽容,只求大家和睦相处,日子过得宁静安详。不过,偶尔也会有不省事理者干下一桩无耻至极的勾当,逼得全村人激愤难当,群起而攻之。
蒙居斯坦就发生过这么一档子事儿。
村里有个家伙(要是我没记错的话,是个英国佬)在自家房子周围砌起一道矮石墙,以此表明这是他的地盘。墙砌得相当不错,可以说是很漂亮。一道漂亮的矮墙,有人或许会想,能碍着别人什么事儿呢?事实不然。很快,乡亲们就发现这道新砌的石墙恰好有一处将一条村路拦腰截断——而自古以来,村里人就在这条小路上来来往往。显然,事态相当严重,大伙儿必须当机立断采取行动。
与此同时,新闻界闻风而动,当地报纸《普罗旺斯日报》立刻派出一个记者,一个热衷刨根问底的记者,赶往事发现场。他认为,要保证报道的全面公正性,配发一幅这堵惹事的墙的照片十分必要。巧的是,村子里就住着一位声名赫赫的前摄影家。大师究竟是如何被说服去重新拿起相机的?我不得而知。但《普罗旺斯日报》关于此事的特别报道旁的确刊发了一张照片——一张普普通通的照片,和你我这样的普通人拍的没什么两样——画面上是那座房子,房前横着那道矮墙。
照片下方的署名如雷贯耳,写的是:亨利·卡蒂埃·布列松。
松露灵犬和女人这是一个在普罗旺斯广为流传的故事,充分证明了一只优秀的寻菇犬是何等重要、何等宝贵。
从前,有个家伙在别人的庄园里盗挖松露时被主人家逮了个正着。这个人当晚还带上了自己的老婆,指望着夫妻携手大干一场,捞上一大票。谁知才忙活了一两个钟头,夫妻二人连同他们的寻菇犬就被庄园的主人人赃并获,一道雪亮的手电光照得他们无处遁逃。由于这已不是自己的松露第一次被人偷,主人铁了心决不手软,把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这三个不速之客。
一番讯问之下(外加挨上几记结结实实的枪托),小偷不得不招认自己早已造访该宝地多次,总共挖走了好几公斤的松露,发了一笔不小的财。听了他的供述,主人一言未发,四周夜色茫茫,万籁无声,只听得“喀嗒”一声,枪上了膛。深感事态严重的小偷连忙哀求有事好商量,我家里有钱,而且全是现金,那可是一辈子的积蓄啊!保证能给您一个合情合理的补偿,让您消气儿。
主人沉吟片刻,做出了决定:小偷得立即回家拿十万法郎来——他约摸估算了一下被盗松露的总量,若拿到卡邦查市场上大致能卖出这个价。为防止小偷一去不返,他扣下了小偷的老婆作为人质。事情似乎安排得很妥当。
然而,放走的小偷却再也没有回来过,甚至再也没在本地露过面。(不过,相传有人在贝日戈认出过他。)没人知道那不幸的女人质结局如何,深更半夜被孤零零地扔在野外,独自面对一个荷枪实弹而且怒火中烧的男人。人们能够达成共识的是:庄园的主人犯了一个根本性的决策失误,假如他扣下的是狗而不是女人,小偷毫无疑问会带着钱回来赎。要知道,一只训练有素的寻菇犬,价值等同于和它体重相当的黄金呢。
在过去,猪曾一度是采松露者的得力干将。可让猪做搭档有两大难以逾越的技术障碍。首先,很多猪对松露这种珍馐美味都情有独钟,一旦找到一颗准得自己先尝个鲜。由此也就产生了第二个难题:一头健康的成年猪动辄就重达350磅,要是您亲身体验过和一个体重350磅的对手争夺一颗松露的所有权,而这个对手又异常固执、寸步不让,您就不难理解为什么体型更小、体重更轻、脾气更乖的狗会取代猪成为寻菇人的好帮手了。此外,和猪相比,狗更便于携带。一辆车只能塞进一头猪,却能搭六七只狗。
说到寻菇犬的血统,这倒并不重要。任何机灵的狗狗经过训练都能担当此任。当然,也有一派说法认为短腿狗更好,因为它们生来鼻子就离地面更近。所以,体型矮小的腊肠、猎梗以及杂交土狗都是不错的培养梯队。至于训练的方法,首要原则应该教会狗狗找到松露,但不要损伤它。为此,遵循必要的训练流程相当重要。对找到松露并把它完好带回的行为要予以奖励,绝不能让狗狗养成不负责任、乱咬一气的恶习。在普罗旺斯,只要按照让·玛日·罗恰先生的训练法来培养寻菇犬,就一定能成功。这位罗恰先生被誉为艾克斯的松露犬教父。
罗氏训练法要求训练者有极大的耐心,同时要准备一些新鲜的松露和一只没有任何特殊气味的新袜子。在袜子里放一颗松露,同时在袜口打个结系紧。把这个香气四溢的玩具当成一只丢丢球,扔出去,再让狗狗捡回来。当狗狗叼着袜子回来时,要给它点小甜头,比如一小片奶酪什么的,让它放下嘴里的东西。如此这般每天训练20次,持续一周时间。在接下来的几周里,逐渐把袜子扔出更远的距离,每次狗狗追出去把袜子捡回来,都要给它奖励。到训练的最后阶段,把袜子藏到它看不见的地方,先是室内,然后再移到室外,这样就能训练狗狗靠嗅觉找到袜子。虽然松露奇香扑鼻,但放得久了香气也会消散殆尽,所以大约每隔一周就得换只新鲜的松露装进袜子。
在此,我仅是概略地描述了一番寻菇犬的训练步骤。这套训练法显然很有科学依据,而且成效卓然。罗恰先生本人就是按照这套方法培养出了十多只出色的寻菇犬,同时还在朋友中带出了不少徒弟——其中一个还当上了专职寻菇犬培训师。
这可比任何证书都有说服力呢。
塞尚轶事“你生在这里,就永远离不开这里。什么也改变不了这一点。”关于故乡普罗旺斯,保罗·塞尚如是说,而他的一生以及他毕生的艺术创作也完全符合这一描述。1839年,大师出生于艾克斯,1906年,他长眠于此。在他的晚年,他几乎从未离开过普罗旺斯,即便短暂的出游,也会令他思乡若渴。塞尚六十六岁的人生历程中,有四十六年都是在普罗旺斯度过的。
难以想象的是,这样一位举世公认的大师,曾被誉为众多杰出艺术家的灵感之源和“有史以来最伟大的画家”,当年在自己的故乡却饱受冷遇与非议。艾克斯的居民们不是对其视而不见,就是把他贬为蹩脚的油漆工匠。而塞尚,和其他任何地方的艺术家一样,面对世人的责难绝不低眉俯就,下面这次短暂却剑拔弩张的街头邂逅就是个明证。通常情形下,批评家和饱受其毒舌诟病的对象之间往往保持着安全的距离,而这次却是个例外。一天,某位仁兄正在高声评论大师的一幅作品,言语颇为不敬,巧的是塞尚本人正好就站在他身后。于是大师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了一句:“先生,你是个狗屎。”那一刻,必定是这位伟人一天之中最舒心畅怀的一刻。
故乡的圣维克多山是最令塞尚心醉神迷的地方。这座矗立在艾克斯东部、海拔3300英尺的高山被大师的画笔描绘了不下六十余次。用他本人的话说,就是要竭尽所能“完全展现它的美”。可尽管如此钟情于此山,他却从未曾带着画布、画架与画笔攀上过顶峰,这在我看来实为憾事一桩。绝顶之上放眼望去,雄奇瑰丽的景色一直延伸到马赛与地中海的那头,倘若大师能画出这一切,必定又将诞生一幅传世之作!
大师至死也不曾离开他的画布和画笔半步。在位于卢孚思山的画室附近,他在一场暴风骤雨中坚持作画,最后体力崩溃倒了下去,手中仍紧紧攥着画笔。据说,人们将他抬到了一辆马车上,给他全身上下盖满画布,就这样,在艺术的环抱之下,塞尚度过了人生的最后一刻。
古玩情痴我奇怪,现代人对别人家阁楼里的旧物孜孜以求的这股狂热劲究竟从何而来?这种对18世纪的夜壶、开了裂起了雾的镜子、颜色褪得灰蒙蒙的大革命之前的织毯的痴迷,不知所起,却一往情深。难道,在我们设施齐备、装修到位的家里,真的需要一只用半截象腿制作的雨伞架吗?真的需要一个被虫子蛀得千疮百孔的大衣橱吗?真的需要一张短得只有侏儒才躺得下的椅榻吗?当然不需要!可是,还是有成千上万的人,心甘情愿花费数小时,有时甚至搭上几星期,在积满灰尘、凌乱不堪的库房和货栈里扒旧货。如今,这种业余爱好变得如此热门,以至于催生出一个怪里怪气的盎格鲁·萨克逊语汇:咱们搞古董去。
悠长的岁月在普罗旺斯地区散落下无数的历史碎片,如今,这里是收藏迷们的乐土。旧货商和他们阔绰的同行——古董商们纷纷埋伏在山村,守候猎物的出现,要不就是削尖脑袋钻进乡间老宅和翻修过的农庄,疯狂搜罗宝贝。在埃克斯小镇外的RN7公路附近,游荡着一小群旧货贩子。沿着公路北上,则聚集着一批古玩商人,似乎对分解得七零八落的城堡格外在行:壁炉、旋梯、拱门、山墙、雕像、铁门、铺路石、纳凉亭,凡此种种,一股脑儿堆放在一处,简直就像是巨人在举办清仓特卖会。在爱普特和卡维雍等地还有专卖古董家私的类似场所。
不过,酷爱一切老旧珍奇物件的收藏家们的必到之地非索尔格河畔里尔莫属。这是一座位于卡维雍和卡邦塔之间的小镇,本地居民不过1万7左右。可一到周六和周日,这里就会人满为患。从巴黎、欧洲其他地方乃至大洋彼岸的纽约和洛杉矶来的古董商们挤在本地人和外地游客中间,四下里踅摸着“捡漏”,期待淘到货真价实的好东西。本地的一些旧货商古董商更是乐意为他们提供帮助。
今天被称作“古董商村”的一座建筑是在几年前被改造成古玩交易市场的。这座两层小楼内分布着60余家古玩铺子,琳琅满目的古董旧货,让人眼馋心动:有树枝形的大吊灯、纯铜铸的浴缸、酒吧用的椅子,各种方尖碑、半身胸像、祖先肖像,肉铺用的案子、闺房里的秀墩、餐桌上的用具、19世纪的鹦鹉笼、用错视画法绘制了极其逼真图案的木箱子,还有羊皮装帧的图书、古老的大座钟、精致小巧的饰品和徽章等等。总之,凡是看上去没什么明显实用功能的玩意儿,这里一应俱全。或者可以这么说,凡是兴致勃勃的家庭主妇喜欢的东西,这里应有尽有。
万一您在搜遍这些古玩铺的宝贝之后还是没能淘到心仪的宝贝,比如一件五斗柜什么的,千万别泄气。到……大街上走一遭,您会发现一排出售椅子、桌子、沙发、油画和橱柜(有带镀金铜配件的,也有不带的)的店铺。不过,按照古董商们那令人恼火的买卖规矩,这些商品是不会明码标价的。您得自己询问价钱,而且我相信,卖家的报价会灵活按照买家的外表和国籍而上下浮动。这么说吧,对一位穿金戴银、珠光宝气的美国女士,会有一个价格,而对一个穿着破旧灯芯绒裤子的法国人,又会有另一个价格。所以买家要遵循的首要原则是,尽量避免打扮得太过光鲜阔绰。此外,您也用不着带您的支票簿,因为古董商们只青睐现金。
普罗旺斯飞车在普罗旺斯,人们一眼就能看出本地车和外地车的差别。那些每年夏天从巴黎、德国和英国开来的车外表漂亮时尚,车身上下擦洗得闪闪发光。本地的车却大多遍体鳞伤:碎了的后视镜(犹如拳击手打成菜花状的耳朵),扁了的保险杠,烂了的车后灯,车身上左一道右一道的划伤,不见了踪影的轮毂盖,还有摇摇欲坠的排气管。这些不是狭路相逢上演生死时速的战果,就是停车场上争抢车位的纪念。自驾车游客要是碰上挂着这类“功勋章”的本地车可千万要加小心,最好能给它们留出足够宽敞的车位——对方可决不是好惹的主儿。
说这些车不好惹,倒不是因为开车的人技术太差或脾气太臭,而是因为他们缺乏耐心又总是要赶时间,而且对于车位的间距大小总抱着过于乐观的估计。他享受这种见缝插针的乐趣,不像那些谨小慎微的司机唯恐避之而不及,就算他的估计有那么一两英寸的小小误差又如何——保险杠不被撞几下,怎么看得出它保险不保险?事实上,普罗旺斯人对座驾的独特见解直接影响到他们车子的外观利益,同时,他们的生理“缺陷”也制约了其驾驶水准的进一步提升。
首先,普罗旺斯人是如何看待自己的车的呢?显然,他并不把车当作表达自己独特个性的方式,也不认为车是财富、地位和个人气质的彰显,他眼中的车无非是只装着四个轱辘、能跑会动的盒子。他并不指望这个盒子引来路人倾慕的眼光或邻居艳羡的注视;他只要求它能把肚子里装的东西从此地运到彼地,同时保养的费用能尽可能降到最低,如此而已。换句话说,车子不过是一种使用工具,只要它能使能用,还费力捣饬个啥?这儿撞个坑,那儿刮块皮儿,丝毫不会影响车的行驶,所以还是省省给它做整容手术的麻烦和花销吧。不过,要是碰撞或刮蹭确系对方过失所为,因此对方必须为一切修理费用买单,那情况就另当别论了——把坑坑洼洼的地方补好可就成了当务之急。这种对私人交通工具的实用主义态度正是造成本地车大多外表邋遢破烂的原因之一。注意,只是原因之一。
另一个重要原因与普罗旺斯本地人的先天身体“缺陷”密切相关。不知何故,老天爷只肯给普罗旺斯人生出两只手,而要在开车的同时又抽烟又聊天,两只手怎么够用呢?开车时不管是抱着电话煲粥还是和身边的人神聊,缺了丰富灵动的各种手势可不行,在普罗旺斯人的口头交际中,手势实在是必不可少的辅助手段。
正因为如此,司机在开车时,常有那么几秒钟会暂时对车辆失去控制,可没有第三只手帮忙,还能叫他怎么样呢?没准儿政府部门从近期对酒后驾驶的重拳出击中受到了鼓舞,会把整治的重心转向开车时忘情聊天的“类醉酒效应”呢。也许,不久的将来,司机会因为在驾驶过程中聊天而受到处罚,让咱们拭目以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