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兰妮在那部学生戏里担任女主角,完全是薜一剑一厢情愿的决定。梅兰妮一开始是不愿意抛头露面的,她一开学就剪了短发,就是想从此低调做人,再也不干出格的事。
“这怎么叫出格的事呀?”薜一剑站在狭小的女生宿舍门口,双手抱在胸前,一副胸有成竹的艺术家模样。这已经是他第三次来找梅兰妮了,真可谓“三顾女生宿舍”。他可真能说啊,说出来的话都是一套一套的。一句连着一句,没有梅兰妮插嘴的机会。
“梅兰妮,你听我慢慢跟你分析,你现在是个学生是吧,你所学的专业是化工专业,但你将来毕业出来不见得非干化工呀,像你这么漂亮的女生,还会有许多不同选择的,趁年轻多做一些尝试没坏处。”
“尝试也不见得非演戏呀?”
“是呀是呀,尝试有多种途径,但你这不是正好撞见我了吗?正好咱们文学社有这么一部戏,而第一女主角又特别适合你,你说说看,你不答应我,你说得过去吗?”
“正好撞见你?应该说我正好撞见了鬼。”梅兰妮没好气地说。
薜一剑把剧本往桌上一放说:“剧本很简单,像你这么聪明的人,两小时就全都背完了。”
“谁说我要背了?”
“那你就先看看,晚上我请你吃饭。”
“谁说我要吃饭了?”
“哎呀,人总得吃饭嘛。”
梅兰妮觉得这个薜一剑真是有一张巧嘴,你怎么说他都有话接,反正不达到目的他是不会离开这间屋子的。
这时候,李小路突然闯了进来,她说:“你们在谈什么?女主角?让我来演吧,我很喜欢演戏的。”
薜一剑说:“你是谁?梅兰妮的同学吗?我以前怎么没见过你?”
“你没见过的人多了。你这叫一叶障目,不见森林。怎么样?我演女主角怎么样?”她把脸凑近薜一剑,一副咄咄逼人的模样。
“你演女主角?那她演什么?”
“她?”李小路把眼睛斜向梅兰妮,一脸不服气的表情,她说:“这样吧?薜社长,我跟她,我俩来个竞争怎么样?谁演得好你就用谁,如何?”
梅兰妮冷冷地说了句“没兴趣。”
李小路说:“我从小就想当演员,我对演戏有兴趣。不信你可以考考我,我真的有兴趣。”
薜一剑说:“那个……再说吧。”
说完便匆匆离开了女生宿舍,梅兰妮觉得好笑,刚才怎么轰他走,他都不肯离开,现在李小路三言两语,就把他吓跑了,真不知是怎么回事。
人的命运有时候就这么奇怪,眼巴巴想要的,得不到;不想要的却又偏偏冲着你来。一开始梅兰妮对于演戏并不感兴趣,她一个化工系的学生,终日与枯燥的功课为伍,原有的那一点点艺术细胞,也随着压抑的环境丧失得差不多了。冷不丁让她上台表演,还真有点难为她。所以梅兰妮是真心实意地希望李小路去演戏,而她自己躲到一个无人的角落里去疗伤。
但人又是最经不起诱惑的,自从梅兰妮第一次跟着薜一剑来到楼顶排练场,就爱上女主角这个位置了。灯光下一举手一投足都被放大了。人说话的声音仿佛不是来自自己的口腔,而是来自另外一个遥远的星球。
“喜欢这部戏吗?”
“还行。”
“我就说如果你来了,就一定会喜欢上的。学化工多枯燥啊,参加文学社的活动,会让你开拓视野,锻炼自己,等将来走上社会回想起来,也会学得大学生活丰富多彩一些。”
这一番话实在很像大学社团的组织者说的。但梅兰妮听得有些心不在焉,她在观察孙启孟的窗帘,她发现那窗帘总是在动,可以确定,孙老师一定躲在窗帘后面观察她的一举一动。
“我来帮你甩掉那老家伙吧?”有一天,薜一剑突然对梅兰妮说了这样一句话。
“你说什么呢?”
“你别装傻,你心里都清楚。”
“我不清楚。”
薜一剑假戏真做,竟爱上梅兰妮。他利用排戏的机会主动接近她,话题还经常会转到“老头”身上。他所说的“老头”就是孙启孟。“老头”无处不在,图书馆、食堂、阶梯教室,有时候,梅兰妮和薜一剑好好地在校园里走着,猛一抬头,就会看见“老头”。
“他这是走火入魔了”,薜一剑说,“越是这样,你越要坚持。”
两个年轻人转身走了,剩下孙老师一个人站在原地,望着他俩的背影心如火焚。
情妇梅兰妮常常在下午3点钟左右,步行到附近的师大艺术系去旁听课程。在她的大学时候,印象最深的一件事就是扮演戏剧中的女主角,这件事对她影响深重,每每回忆起来,她总是对朋友说:
“我在大学里还演过女主角呢。”
这句话其实她已经说过很多遍了,但自己感觉不出来。每一次说都像是第一次陷入回忆,神情迷离,这是她最美的一面。这些年来,“女主角”的影子,就像一件无影的罩衫,罩在梅兰妮身上,她的身材和风度,一直被保持在“女主角”状态,一点都没走样,并且还有年纪越大越美的态势,但她自己却混然不觉。
师大艺术系的小谢是一个“美丽收藏者”,他不像别的男生那样喜欢踢足球,说起来他的爱好还有点像个小女生,他喜欢逛商店买衣服,还收集了一只穿紫色纱裙的芭比娃娃,娃娃本来是打算送人的,结果错过了朋友生日的时间,就一直放在宿舍柜子里,有时拿出来看看,还真觉得喜欢。
小谢是第一个注意到那个常来旁听的神秘女郎的。她总是戴着一副粉色墨镜,围着民族特色的大披肩,这个神秘女郎深深地吸引了小谢,就像收藏芭比娃娃一样,注意到女郎的存在也是因为她实在太美了。
下午3点钟左右,她姗姗而来,没有人知道她叫什么名字,她总是围着缀有孔雀图案的大披肩,孔雀羽毛上的珠片在阳光下闪闪发亮,犹如一个白日梦的核心。关于这个女人,课堂上许多男生都产生了幻想,幻想有一天能和她约会,不知道她的来历,总觉得她很神秘。
“我到底是哪部戏里的女主角呢?”
梅兰妮有时自己也感到疑惑,她在一部从未公演过的戏里扮演女主角,她的时空感觉有些错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