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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夜已经深了,喧腾了一天的绵竹城内慢慢地平静了下来。那些尽情欢闹吃喝的兵士,大都折腾乏了,喝得酩酊大醉了,呼呼大睡起来。只有肉昧和酒气尚未散尽,仍在城中飘荡。整座绵竹城,就仿佛一个喝醉了的巨人,迷迷糊糊地倒在鹿头山下,躺在绵水之滨……

卫瓘从县衙的大堂回到驿馆时,已经是二更多天了。尽管他在庆功宴上并没有饮多少酒,更谈不上醉,但他却觉得胸中在剧烈地翻腾着,搅得他坐卧不安,根本无法入睡,只好在房中缓慢地踱起步来。随着沉闷滞重的脚步声,邓艾那得意甚至有些狂妄的模样,一次又一次地浮现在他的眼前;邓艾那饱含着牢骚和怨气的话语,一遍又一遍地回响在他的耳畔。这些都引起了他的猜疑和忧虑,同时也驱赶走他的睡意。

在卫瓘的印象中,邓艾是个不苟言笑、谈吐谨慎的人。可今日的邓艾为何与过去判若两人,变得如此张狂放肆、出言不逊?是他居功自傲,还是酒后失态?他所说的怨恨之语仅仅是为了发发牢骚,还是他悖逆不轨之心的真实显露?这一连串的疑问,像走马灯似的轮番出现在卫瓘的脑海,引起了他的高度警觉。他身为军司,虽然不便对邓艾的言行横加干涉,但却有权把邓艾的言行密报于司马昭。然而,如今的邓艾已是今非昔比,不仅功勋盖世,声誉鹊起,而且位列“三公”,威震朝野;如果他的密报泄漏出去,惹恼了邓艾,或司马昭念邓艾大功在身不予理睬,他都将自陷于危险的境地。可是,对邓艾的这些言行如果视若不见,听若不闻,隐而不报,要是邓艾真的闹出些什么事情来,司马昭轻则要指责他失职无用,重则要把他打成邓艾的同伙……

卫瓘正在为是否把今日邓艾在庆功宴上的言行密报于司马昭而犹豫苦恼着,亲兵进来禀报:“胡烈将军说是有紧要之事,请求见军司。”

“胡烈求见?”卫瓘自语了一句,思忖了一下,已经猜出了胡烈的来意,吩咐亲兵,“请胡将军到此相见。”

这座驿馆分为前后两院,卫瓘与他的亲兵住在后院,胡烈与他的亲兵住在前院,二人相距仅有数十步。工夫不大,胡烈便被请到了卫瓘的居室。卫瓘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轻声地问:“夜已深矣,胡将军为何尚未歇息?”

胡烈也故作轻松地反问:“卫军司不是也没有歇息乎?末将岂敢先睡?”

卫瓘打量着胡烈,又问:“胡将军深夜来此,有何紧要之事需告我?”

胡烈偷瞧了卫瓘一眼,掩饰地说:“末将明日一早就要返回涪城,特先来向卫军司辞行。”

“深更半夜,前来辞行?”卫瓘摇了摇头,一针见血地说。“此处乃深宅大院,隔墙无耳;我之亲兵,皆心腹之人,守口如瓶。胡将军不必多虑,有话直说无妨。”

胡烈迟疑了一下,吞吞吐吐地说:“末将乃一介武夫,不谙政事,因有一事不明,难以安卧,故而不得不深夜前来打扰卫军司。请卫军司多加指教!”

卫瓘明知胡烈的心事,但却偏不点破,而是旁敲侧击地说:“胡将军一向快人快语,为人称道。今日为何却一反常态。变得如此不爽快。”

“其实,末将所不明之事,与卫军司所忧虑之事,乃同一事耳。”胡烈不愿再继续和卫瓘捉迷藏了,便打开窗户说亮话,“末将冒昧请教卫军司,邓太尉今日庆功宴上之言行,是酒醉失态,还是酒后吐真言,醉后露真相?”

“我亦为此事而迷惑不解。”卫瓘不置可否地说,“以胡将军之见,此事当属于何者?”

“末将以为二者皆有可能,难以断定当属于何者。”胡烈恳切地说,“故而,末将才在深夜前来打扰卫司军,聆听卫司军之教诲!”

“我亦为无法断定此事当属于何者而坐卧不安。”卫瓘紧皱着眉头说,“胡将军此来,当助我判明此事,以便见机而行。”

“唉——”胡烈叹了口气,为难地说:“末将愚钝,实在无能为力?若羊参军在此,或许可助卫军司一臂之力。”

“唉——”卫瓘也叹了口气,烦恼地说:“我奉相国之命,持节监伐蜀诸军事,凡重大之事,均应报于相国得知。可此事真假难分,是非不辨,叫我如何是好?我若不报知相国,万一此事属于后者,岂不误了军国大事?我若报知相国,要是此事属于前者,岂不成了诽谤功臣?以胡将军之见,此事当报于相国还是不当报于相国?”

“这……”胡烈犹豫了好大一阵子才说,“相国善分真假,明辨是非。以末将之见,卫军司应该将此事报知相国,由相国去判断。”

卫瓘早就在等着胡烈的这句话,忙顺水推舟地说:“胡将军言之有理。我就依汝之言,将此事报于相国。不过……”卫瓘沉吟了一下,又说,“此事甚为重要,我一人之言恐不足为据;而耳闻目睹此事者,除陇右军诸将与蜀国旧臣之外,惟有我二人耳。请胡将军也能致书相国,以证实此事确凿无误。不知胡将军愿为否?”

“卫军司之命,末将岂敢不从。只是……”胡烈婉言推脱道,“末将官职卑微,若越过镇西将军直接上书于相国,恐有些不便……”

“无妨,无妨。相国礼贤下士,胡将军之书信更易于引起相国之重视。”卫瓘严肃地说,“此事干系重大,望胡将军切莫再推辞!”

“……”胡烈欲言又止,偷觑一下卫瓘的脸色,违心地说:“末将从命便是!”

“我还有一事,亦请胡将军相助。”卫瓘凑到胡烈身边,神秘地说,“邓太尉乃精细之人,酒醒以后,必为庆功宴上之言行追悔不已。我如果在近日内遣使前往洛阳,定会引起邓太尉之疑心。倘若其派人于中途截获此书信,则后患无穷!故而,我欲将随汝来此之亲兵留下两名,而将我之两名亲兵装扮成汝之亲兵,随汝一同离开绵竹。只要我之信使过了涪城,邓太尉便鞭长莫及矣!”

胡烈闻听此言,惊奇地瞅着卫瓘,将信将疑地说:“卫军司是否有些过虑……”

“此乃有备无患也!”卫瓘狡黠地说。

“末将遵命!”胡烈无奈地说。

当邓艾与陇右之军将士在绵竹城中开怀痛饮之际,师纂却在成都的益州刺史府的大堂上喝着闷酒。他独自坐在堂上,面对着满案丰盛的佳肴,自斟自饮,边喝着酒还边长吁短叹,似乎有满腹的心事。

陇右之军进入了成都以后,邓艾便以师纂领益州刺史,协助他处理一些日常公务。在陇右之军所有的将领之中,师纂成了最受邓艾重用的人。然而,师纂虽在打仗时能冲能杀,不失为一员英勇善斗的战将,可因其性情比较急躁,且又缺乏办理政事的经验,所以在处理公务时往往是捉襟见肘,有时甚至对邓艾不仅无所帮助,反而接二连三地捅出了一些漏子,添了不少麻烦。这不能不令邓艾大失所望,只好事无巨细都亲自去处理,而把师纂抛在了一边。为此,引起了师纂的忧虑和不满,以为邓艾目中无人,独断专行。此次邓艾率军重返绵竹,去庆功犒军,邓忠、王颀、牵弘、杨欣等陇右诸将皆随军前往,甚至连降将马邈和一些蜀国的旧臣也都一同前去,但邓艾却命师纂率领本部兵马留守成都。尽管邓艾如此安排是因为师纂是益州刺史,留守成都是其职责,并非厚此薄彼,别有用心。可却引起了师纂的猜疑和怨恨,认为邓艾是故意冷落他,让他难堪。这一连串的事情凑到了一块,使师纂产生出满腹的牢骚和心事,只好长吁短叹,借酒浇愁。

师纂一杯接一杯地喝着闷酒,不知不觉中已经到了微醺的程度。就在这时,他忽听到有人轻声地说:“刺史大人真是好口福、好自在!”

师纂吃了一惊,抬头一看.见田续不知何时溜到了大堂之上,正怪模怪样地瞧着他。

田续在江油关时因违犯了军规,被邓艾打了二十脊杖,并削去了其兵权,把他统领的兵马交给师纂率领。从那以后,田续就成了一个既无职也无权的闲散将军。到了成都以后,邓艾也没有再重新起用他;这次大军重返绵竹去庆功犒军,邓艾也没让田续一同前往。对此,田续虽表面上不声不吭,每天在成都满城乱逛,可心里却对邓艾恨之入骨,每天都在挖空心思地寻找着报复邓艾的办法。

师纂苦笑了一下,向田续招招手,瓮声瓮气地说:“田将军不妨也来与我共饮几杯,以消愁解闷。”

“多谢刺史大人还没有忘记往日之情分,续不胜感激!”田续正巴不得如此,连忙在师纂下首坐了下来,斟上了一杯酒,双手捧到了师纂的面前,阴阳怪气地说,“刺史大人福星高照,官运亨通,请饮了此杯酒。愿刺史大人青云直上,不断升官晋爵!”

师纂把那杯酒一饮而尽,心事重重地说:“我等同军为将多年,同生死共患难,汝何必开口‘刺史”闭口‘刺史”倒显得十分生疏。”

“此一时彼一时也。”田续哀叹了一声,自斟自饮了一杯,悲伤地说,“我与刺史虽曾同军为将,患难与共,但如今却有天瓘之别……”

“我这个刺史是有名无实!”师纂闷闷不乐地说,“邓太尉大权独揽,事必躬亲,使我这个益州刺史形同虚设,无事可做,在其位而难谋其政!”

“如此岂不更好!倒落个逍遥自在,何乐而不为?”田续偷偷地打量着师纂,投石问路地说,“只有一事我百思而不得其解:若论官职,刺史在成都仅次于邓太尉与卫军司,而高于其余诸将;若论功劳,绵竹之战能大获全胜,与刺史拼死而战密不可分,首功非刺史莫属,其余诸将望尘莫及。然而奇怪者是:此次全军重返绵竹庆功犒军,官低功小之诸将,甚至连降将马邈,均一同前往,而刺史这位官高功大者却不得前去,着实令人深感遗憾与困惑!”

田续的话正好捅到了师纂的疼处,揭了他的伤疤。他像吃了苦瓜似的,咧了咧嘴,忿忿不平地说:“我生性耿直,不善阿谀奉承,故而难得邓太尉之宠信,此等风光荣耀之事,当然也就与我无缘。”

“噢——原来如此!”田续装出恍然大悟的样子,连连点头,再次给师纂的杯中斟满了酒,半劝慰半挑拨地说,“武皇帝有言:‘对酒当歌,人生几何?’刺史不必为此事而烦恼,且饮酒取乐。刺史虽不得邓太尉之宠信,但与我相比,已是不幸中之大幸也。我戎马半生,多有战功,然因偶尔有悖邓太尉之意,竟然险些丢了性命;后虽侥幸保住了小命,可却要遭受皮肉之苦,至今身上伤痕累累。每思念至此,我痛不欲生……”说罢,唏嘘不止,泪流满面。

“田将军不必悲伤,且自珍重。”师纂又把杯中之酒喝了个净光,醉眼蒙咙地说,“盈则亏,满则溢,物极而必反,邓太尉之专横跋扈,相国已经有所觉察,并让卫军司传谕于他,要他凡事须报,不宜辄行。我等暂且忍耐数日,以待后图。”

田续停住唏嘘,揩去泪水,引而不发地说:“我倒无妨,待回师以后,解甲归田,自食其力,做一个农牧小民。倒是刺史要格外小心,免得落个身败名裂之下场。”

“呃——”师纂一愣,惊奇地问:“田将军此话何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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