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在腹内一天天长大,越来越能真切地感受到他的动作,他的情绪,若兮深深地沉浸在那一份无比的喜悦中,慕风却显得很漠然,和最初听闻消息时那般欣喜若狂的神情判若两人,若兮以为他整日为朝廷的政事操劳,太过疲倦,也就没有往心里去。
皇上凌渊自那日大宴功臣的庆功宴上贪了两杯,自此便旧疾复发,日日太医调停,却并不见好转,又因薛怀被处死,齐王妃薛琥珀到寝宫里大闹了两次,虽然后来被禁了足,但是凌渊却因此更加的积郁,每每昏睡中大呼见到了薛怀的鬼魂,如此几次眼见着已是下山的太阳般奄奄一息,朝堂上虽然有一帮重臣操持,但是因为皇上还没有立下储君,因而也是拉帮结派,勾心斗角。
慕风做为次子,从来没有想过要夺什么皇位,虽然曾经因赫赫一事,隐隐窥出皇后娘娘的心事,但是又经历了西夏多罗一战以后,却并不担心她再有什么举动,因为所有人都很清楚,这一仗,立下汗马功劳的当属凌慕云、凌慕风两兄弟,凌慕雨做为先锋,并没有显示出任何非凡的战绩,作为皇上的第三子,是不可能逾越两个哥哥做储君的。
但是朝堂上已经逐渐混乱起来,大多数人都拥护立秦王为储君,因为公认秦王有勇有谋有胆有略,又为巩固江山社稷立下汗马功劳;但是一部分人却认为应立庐王慕云为储君,因为自古以来都是长子为大,庐王虽然懦弱,但是为人敦厚实在;皇后娘娘那边虽然看不出有什么明显的迹象,但是皇上身边的亲随都已被皇后的人陆续换掉了,谁都看得出来决不是像表面看起来那样只是为了皇上安全着想。
宫里的气氛日益紧张,已经很有剑拔弩张的架势了,若兮自然也有所耳闻,对于争夺储位的事情,她倒没有放于心上,重新回到中原,回到慕风身边静静等待孩子的出生,就已经让她感觉很满足了,从来也没有想过要慕风做什么皇上。但每看到慕风憷眉沉思的神情,便暗暗替他担忧,他虽然也没有争夺皇位的念头,但是历朝历代,即使坦坦荡荡的好人也会在兄弟之间的争位战中成为受害者,慕风他尽管无心,可是他太出众了,比他的兄弟都要出色的多,从当年的改朝换代打下江山,到今天的巩固社稷击退敌军,都让他立于风头浪尖上,即使非他所愿,这一场争夺站也必定将他牵扯进去,甚至造成生命之忧。
清容和慕风的事情一直在拖着,皇上龙体不适,也没再提及,清容在战场上立下了汗马功劳,朝中赏赐给她了不少黄金绢帛,她也拒绝了。偶尔到若兮这里问候一声,却明显的有了嫌隙,不再像之前那样无话不谈,淡淡的说些闲话就匆匆离去了。
这天晚膳前,若兮在灵儿的服侍下在院子里走了走,身子越来越消瘦,任何的举动都让她感觉很吃力,虽然慕风叮嘱太医调停了各种滋补汤药,每日悉心照料,但是她的胃口却一直很不好,还不如在外面奔波的那段时间,吃什么都吐,搜肝搜肺,常常吐的一塌糊涂,瘦到镯子都时时掉下来,太医也诊断不出什么原因来,只说可能妊娠反应太过强烈。
“公主,我看还是和王爷说一声吧,这样下去可怎么好?孩子还没生,你自个身子倒先垮了,瞧瞧,这镯子都不能戴了。”灵儿搀扶着气喘吁吁的若兮在花园里坐下。“不要紧的,就是瘦了点有什么。”若兮笑笑,脸色也是极其苍白的,长期的营养不良,让她看起来单薄的一阵风都要吹倒的样子。
“可是你什么都吃不下,怎么好呢?那些该死的太医,不知道都是怎么混的?一点子小问题都解决不了,要他们做什么?”灵儿愤愤地嘀咕。
慕风回来了,小丫头侍候他换过了便袍,听说若兮在后花园,便信步过来了。“好难得啊,王爷今晚回来的真早。”灵儿远远的看见慕风便撇撇嘴,“他可好,天天都忙,根本就没有关心过公主你。”
“别胡说。”若兮阻止灵儿。“我哪里胡说了?我瞧着王爷对公主你根本就没有先前那么上心了,你倒是说说看他这些日子什么时候体贴照顾过你?连每顿吃了什么没吃什么也不过问。”灵儿不高兴地道。
若兮内心一动,却朝渐渐走近的慕风微笑道:“今儿个回来倒早,外面热不热?”
慕风过来,在若兮身边坐下,细细看了两眼:“若儿,今天看起来怎么这么虚弱?看,都瘦了好些。”
“可不吗?什么都吃不进去,不瘦才怪!”灵儿赌气也不给慕风倒茶,只站在若兮身边,两眼看着别处。“灵儿今天和谁拌嘴了吧?这么大的火气。”慕风微动了动嘴角,“整个秦王府也就你敢这么和我说话。”又冲若兮道:“什么都吃不进去吗?想吃什么就让他们做啊,不对口就换,那么多水牌,调换着吃可不行么?”
若兮忙道:“不碍事,就是胃口差了些,总是吐,太医说不要紧,还有一直吐到生完也是有的。”给灵儿使个眼色,灵儿只好退下去了。“皇上的情况如何?”
慕风从没有听若兮主动提及皇上,显得很意外,愣了愣方道:“大事不妙啊,恐怕也挨不过两月了,太医都没有办法。”
“这么严重。”若兮想了想,抬眼道:“太子的事可定了?”慕风沉默了半晌才道:“父皇不肯召见任何人,皇后娘娘又阻拦我们探访,不知道是不是定了,至少目前还没有消息传出来。”
“皇后娘娘?”若兮看一眼慕风,忍住了话。慕风若有所思地道:“也许真要变天了。”“那你怎么想?”若兮看着慕风,大胆地道,“你就没有替自己想过吗?”
慕风显然吃了一惊:“若儿,他们是我的兄弟,我的亲人,我不会和他们争的。”若兮点头:“你的心意我很是明白,但是我担心的却是那些人,即使你无意于此,但是保不住他们也会相信你,别忘了前朝之教训。”慕风一震,看着若兮很困难地道:“这些日子,我也很矛盾,我知道他们不会相信我的,我坚决支持大哥,可是大哥却不信我,三弟同样如此,今天早朝后还特意约我一起叙话,我明白他是想拉拢我,唉,真是为难!”
若兮想了半晌道:“这么一来,你倒不一定为难了。”“此话怎讲?”“你既然拥护庐王,那就直接站到他那边去,齐王这边大可公开拒绝,他也不能公然攻击你,因为他没有道理,庐王那里你倒可以时时和他计议计议,不妨就从打击齐王开始。”
慕风惊奇地看着若兮:“你是说我要主动站到大哥这边一起对付三弟?”“正是。”若兮点点头,“如果你不这么做,庐王怎么会信任你呢?万一齐王生了诡计,故意拉拢庐王诬陷你有野心,从而联合攻击你,到那时,你就是浑身张嘴也是说不清的了。”
慕风犹豫着想了很久,才点头道:“不错,我想三弟他在被我拒绝之后很可能会这么做的。好,我现在就去找大哥。”忙忙地站起来,轻轻抱了下若兮:“别担心我,我会很快回来的。”然后匆匆去了。
灵儿过来见慕风离去的身影,疑惑道:“王爷怎么晚膳都没吃就又走了?”若兮看着他的背影,叹口气道:“他哪里吃得下?”
若兮知道自己的提议只是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从慕风那犹豫不定的眼神里,她也看得出他的困惑,他的挣扎,他的犹豫,如果说他本身并没有做君王的野心,那么这段时间以来,那些始终围绕在他身边的参事、幕僚们,他们的灌输、他们时时絮叨不停,描绘的诸多前景以及利弊,都让他慢慢动摇了,他虽然不愿意争对自己的亲兄弟,可是他的亲兄弟已经在算计他了,他能坚持初衷吗?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最后的一抹流霞也灰了,暗了,散了,直到星光布满浩瀚的夜空,慕风还没有回来,灵儿在一边帮着绣那些预备给孩子的小衣服小鞋子。几个小丫头举着团扇一下一下地扇着,若兮斜倚在榻上,听着更漏声声,隐隐的有一种莫名的恐惧直攫内心,说不出的揪心,她不知道是为什么。灵儿歇了手,取了湃在水晶缸里的枇杷过来:“公主,别再费神了,整天这样劳神,仔细伤了身子,吃些枇杷凉快凉快。”
若兮接了一枚过来,平日饮食不进,偶尔吃些瓜果,那枇杷便是最为喜爱的,可是此刻却没有丝毫胃口,心口突然跳的很厉害,剧烈的,似乎都能够听见心跳的砰砰声。眼前一阵金星直闪,“灵儿,快,快扶着我。”若兮伸手出去,灵儿忙忙地一把抓住,急道:“公主,你怎么了?”
“灵儿,我,我心跳的厉害。”若兮闭了闭眼睛,睁开眼见眼前一片漆黑,忙道:“怎么把灯烛都熄了?这么黑熄了做什么?”“没有啊。”灵儿看着眼前明亮的烛火,惊惧道:“公主,你怎么了?”“没有熄灭吗?可是我什么也看不见啊。”若兮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