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胡思乱想间,忽听得耳边传来一个声音:“敢问女施主,可容贫尼在此略歇片刻?”若兮抬头,只见面前站着一个老尼姑,一身青灰色的尼姑袍,面容清矍,一双眼睛异常明亮,若兮宛然一笑:“师傅请吧。”然后起身往旁边让了让。
那老尼便在若兮身边坐了下来,盘着两腿,闭了双目,不言不语,若兮看她两眼,也不好随便的拉话。
路上行人很少,半天才见一辆牛车过来,车上坐着两个小孩,两个孩子手上拿着两只风车,迎着风旋成一团,小孩咯咯地笑着,那赶车的不时回头看他们一眼,乐呵呵地喊着什么,孩子们又响起一串快乐的笑声。
直到看不见人影,若兮方收回羡慕的目光,寻常人家这般的温暖亲情在她却是那般不易,虽打小生在人人眼羡的帝王之家,表面看来锦衣玉食,富贵尊荣,实际却并不能作得半分主张,处处有人跟着,时时被人捧着,卧立坐行,喜怒哀乐,自有夫子、嬷嬷训戒严教,一举手一投足,都被人紧紧盯着生恐失了礼数,虽然自小已经习惯,但是自遇上清容鹤白他们以后,没了那般繁文缛节的束缚,倒是轻松自在了许多,方明白原来世间竟还有另外一种不同于宫廷贵族的生活习俗。
“敢问女施主可是京城人氏?”老尼突然张开眼睛,紧紧瞅了若兮两眼。
若兮点头道:“正是。”
老尼嘴角似乎涌上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略点点头:“瞧施主气度不像是寻常人家出身,怎的如此形单影只?但施主却又是一身寻常装束,且神色暗淡无光,又时时有惊恐之态,当是数日劳累奔波所致,贫尼如若猜的不错,女施主该是为躲避什么人吧?”
若兮大吃一惊:好厉害的眼睛!隧淡淡笑道:“那师傅可看得出小女子是什么来历?”
那老尼也不推辞:“施主可报上生辰八字,贫尼为你测上一测。”
若兮只好报出自己的生辰八字,却有意虚报了月份,只想看那老尼能算出什么来?
那老尼闭上眼睛,两只手不住掐算,“……天地合体,阴阳假神……浑然天成聪慧前程……”半晌睁开眼睛,皱眉道:“施主可是不曾诓骗贫尼?”
若兮道:“此话怎讲?”
老尼睁着那双锐利的眼睛摇头道:“女施主如果不是有意报错便是天意弄人啊。”
若兮疑惑不解:“怎么说?”
“女施主骨相绝伦,真真贵人之相,从生辰八字来讲,女施主该是位居中宫,母仪天下的命相,但照月份推算,却似又错了月余,唉,可惜,可惜啊。”
若兮心内暗惊,隧立即正色道:“这有什么可惜的?那母仪天下的事可不是说着玩的,我一介寻常人家的女儿,怎敢做此妄想?更何况命运本就是没有什么定数可言的,师傅戏言了。”
“不!”老尼眼神犀利地盯着若兮,似乎要将她的内心看穿般,“施主如提前一月出生,必将执掌凤印,而今却正因这月余的阴差阳错,也只比寻常人略强些而已。”
若兮不由好笑:我潦落至此,竟还有母仪天下的命?真真谬谈!
那老尼却忍不住叹了口气:“施主如此这般显赫身世,却处于眼下乱世,自是上天对施主的一番考验罢。”
若兮心想莫非她已算出我的出身,忙陪笑道:“师傅怎的如此说?什么显赫身世,我倒是听的稀里糊涂。”
“施主,你就不用再瞒贫尼了,你,该是来自那皇宫深庭的贵人罢?”老尼声音低了下去,语气却不容置疑。
若兮愣住了,一个出家人竟能将一个路人的命理算得如此准确?难道她竟有着通天晓地的本事么?
那老尼见若兮没有回话,忙微微一笑:“施主不必如此紧张,贫尼早已置身方外,将世事看淡,一切不过清风过耳,白云闲卧。倒是女施主,命相非同寻常,次生必是惊涛骇浪,所经所历亦是人生事十之八九,可叹,可叹哉!”
若兮不由一阵心惊,难道自己是注定了坎坷波折的经此一生吗?虽然自幼随了母亲那般随性淡然的心性,但是又有哪个人情愿一生波折不断?坎坎坷坷?
许是见若兮半晌无声,那老尼回头看她一眼,烈日下,那张欺霜塞雪的脸上,双眸锁愁,眉宇凝怅,却凭添一种无法言说的风情,眉目间那种世人无法比拟一二的天生贵气,让那老尼也不禁暗叹她的风华绝代。
“女施主,贫尼虽猜不出你在躲避何人。但也能推测出几分,似施主这般姿容,再加上现今尴尬的身份,只怕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境地啊。”
若兮勉强一笑:“实不相瞒,正如师傅所言,小女子现今真乃惊弓之鸟,步步有惊,处处遇险,天下之大,竟无半分立足之地,兴许真是师傅说的那般一切都是上天注定的罢,如有前世今生一说,只怕是前世犯了过错,今生要来赎罪的。”说着,不觉微微红了眼圈,难道上天真的在惩罚自己?自己到底做错过什么?难道真正的人生就是这般充满惊险、风霜的?
老尼也兀自叹道:“贫尼虽然一出家之人,本当不闻俗世,但是见施主这般身处困境,出家人当一心为善慈悲为怀,如若施主暂无容身之所,我那莲心庵倒是比寻常人家还清净些,就随贫尼去那莲心庵略避时日如何?”
若兮闻言,大为感动:“小女子先谢过师傅!不瞒师傅说,小女子的确是前朝亡国公主,幸免于难方流落至民间,今日幸遇师傅,如能得师傅仗义相助,真乃三生有幸!”说完盈盈欲拜,那老尼慌忙扶住:“施主不必客气!”
若兮摇摇头道:“只是小女子眼下身负遗命,不是安身立命之时,他日如能一切了愿,去莲心庵寻师傅收留倒亦是归所,可是如今……”声音低了下去,那神色一片悲戚,眉间眼角悉数堆满惆怅,凝水双眸也似是盈盈欲滴,那老尼的内心也忍不住滑过些淡淡的愁绪。
那老尼虽是百般不忍让若兮一人流落,可叹一时又无两全其美之策只得告诫了她诸多行走在外应注意当心之处,又细心讲了莲心庵的具体所在,欢迎她随时来访。
若兮虔诚谢过,因两人并不同路,所以就在三岔路口互相道别,老尼谆谆相告在外一定要万般小心,最好作男装打扮,以避免诸多不得已的麻烦。“施主多保重罢,日后到莲心庵只说找了了师太即可。”
若兮方知道老尼法号原来是了了,眼见得她走的远了,自己又打起精神向通往南城门的那条路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