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死的狗皇帝!”鹤白使劲地朝桌子擂了一拳,看着若兮那么悲痛,他的心也跟着疼痛不已,多想替她分一些忧担一些悲伤。
拖雷背过身去,半晌才回过头来:“婉月公主,你现在应该知道你的母亲是我们瓦刺人,你自然也是瓦刺人,你的父亲,那个中原皇帝也不在了,所以你应该跟我回到瓦刺去。”
若兮只任泪水在面上肆虐,却是一点声音都没有,沉浸在那一片悲痛之中,蓦地听见拖雷说自己的父亲那个中原皇帝,不由愣住了,了了师太不是说母亲是怀着自己嫁来中原的吗?难道拖雷他们并不知道?微闭上眼睛,待平静了下来才缓缓道:“我的父亲不是那个中原皇帝,我母亲是怀着我嫁过来的。”
拖雷似乎也愣住了,低了头沉思不语。
鹤白想了想道:“都已经过去了,不要再去想那些悲伤的事情了。若儿,你好好想想,可是要同拖雷兄弟一起去瓦刺?”
“你放心吧,既然你是王妃带过来的,就是瓦刺王的女儿,是我们草原的公主,更应该回到草原去。京城虽然很危险,但是我们很多人在城外接应,只要出了京城就不会有事了。”拖雷忙道。
若兮看看那只小藤箱,又看看手上那叠牛皮纸:“那这上面都说了什么?母亲是不是嘱咐我要回瓦刺?”
鹤白看拖雷一眼,他似乎有些为难:“我只看了一部分,是给父王的信,蝴蝶公主说她留下了一笔财宝,足够做为攻打中原的军饷,后面我还没有看完。”
果然是这样,难怪鹤白示意自己先取回来,看来后面就是详细描述了财宝的存放地址的。若兮一时倒踌躇起来,她真的很茫然,不知道还要不要把那些东西交给拖雷。她无助地看看鹤白,鹤白似乎也很无奈,听了拖雷刚才这一番讲述,他也触动了,他不知道还要不要去阻止拖雷他们。
“公主,你还是跟我回瓦刺吧,不瞒你说,中原现在虽然已经压服了一些暴乱,但是邻邦时时有攻进来的危险,眼下的平定只是暂时的,你要赶紧离开这里,随我回瓦刺去。”
“这个让我好好想想,瓦刺一定要打过来吗?”若兮扶着头,看那蜡烛火苗一点一点地跳动着,燃烧着,心里半分平静不下来,拖雷讲述的那些事情太让她震撼了,她虽然一早就知道母亲是和亲的使者,却并知道这其中的原委,如果一早就知道那个曾经无比疼爱自己宠溺自己的“父皇”就是害了母亲和亲生父亲的侩子手,绝不会发生后来那么多波折,还想着给江家报仇雪恨,真是太傻了,当初就应该听母亲的话,直接到草原去的。
那些东西一旦交到哈雷叔叔手上,必定要给中原带来巨大的灾难,瓦刺日益强大,再加上母亲囤积的那一大笔足够做为军饷的财宝,一定会给中原百姓带来灭顶之灾。哈雷叔叔眼下尚未出兵,自然是在坐等最好的时机,好享渔翁之利。若兮抬头看看拖雷,他仍然是印象中的英气勃勃,目若朗星,眼神很清澈,明亮,如沐清风。若兮低吟一声:我该如何是好?拖雷他们有错吗?瓦刺人有错吗?可是中原百姓他们又错在哪里?一定要两军对峙吗?想到母亲,又止不住的对中原产生愤恨之心,可是罪魁祸首已经死了,拿那些无辜的兵士出气又有何益?
鹤白看看拖雷,几番欲言又止:“拖雷兄弟,咱们这几年的交情,我非常熟悉你的为人,你也是热爱和平坦荡荡的君子,也不希望过那种民不聊生的日子,虽然中原皇帝曾经做了太多对不起瓦刺人的事情,可是他已经不在了,现在中原危机四伏,难道你竟忍心陷我中原百姓于不顾,一定要两国开战,伤及无辜吗?”
拖雷摇摇头:“苏兄,这些奇耻大辱,你没有亲身体会,又怎么能理解我瓦刺国人的辛酸,那皇帝虽然不在了,但是他的子民还在,虽然他是当日对我瓦刺为非作歹的罪魁祸首,但是他的部众,他的子民也有参与,苏兄,你试想想,就凭他一人,能奈我瓦刺何?中原那些人都是他的帮凶,这口气不出,我们瓦刺人就算投胎转世,也生生世世不得安宁。”
若兮闭上眼睛,她不敢去细想拖雷的话,提到报仇,她似乎已经疲惫了,三年来,为了报仇,展转反侧身心疲惫,倒头来却成了笑谈。如果没有这么多的仇恨,没有这么多的积怨,该有多好!
鹤白深吸一口气,冲拖雷道:“我知道,这些耻辱会永永远远烙印在你们的心口上,可是这样的感受我也有过,拖雷兄弟,你们虽然难忘国耻,可是毕竟不是你自己所经所历,你可知道,我又受过怎样的耻辱?有着怎样的身世?”
“你不是自小被我们瓦刺国潜伏在中原的龙将军收留的孤儿吗?”
“不,我虽然是被收留的。但是我却并不是孤儿!”鹤白的眼中微微的泛出些泪光,“也许你不知道,我的母亲是前朝皇后,而我是江家幸存的唯一的血脉。”
拖雷似乎有些不敢相信,怔怔地看着鹤白,若兮虽然从了了师太那里知道一点始末,却不曾想鹤白竟能亲口说出来。
“当年,先皇爷爷病逝前,立下诏书立我父亲开平王为君,父亲登基没有多久,亲弟弟西阳王的儿子为了抢夺皇位弑叔杀父,亲手杀害了我的父亲开平王和他生父西阳王,而我的母亲——他的亲婶婶竟然被他强占做了皇后,母亲为了给父亲开平王留下一点血脉,忍辱偷生,历尽磨折,抚养尚且年幼的我平安长大。”鹤白的声音在这寂静的暗夜里显得无比凄凉。
“师兄!”若兮没想到鹤白竟有着这么一段凄惨无比的经历,再次感到无比的震撼,鹤白,原来他还有着这么一段悲苦的经历,难怪他那么痛恨皇宫,的确,有那样一个皇帝的皇宫比世界上任何东西都要污浊不堪!
鹤白凄凉地一笑:“拖雷兄弟,难道我的身世竟算不得奇耻大辱吗?”拖雷伸出手去,紧紧握住鹤白的:“苏兄,你的经历真值得同情!对不起,我失礼了。”鹤白摇摇头:“这些事情压在心里太久了,今天说出来,并不是为了博得你的同情,我只是想告诉你,人不能永远活在仇恨之中,任何的复仇都是要付出代价的,如果先皇还在,我也愿意亲手去杀了他,为那么多被他残害荼毒无辜死去的人报仇,可是,我们都很清楚,他已经死了,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了,虽然不是我们亲手所杀,但是他毕竟死了,人死灯灭,我们怎么能将他造成的罪孽强加给别人呢?那样的话,我们和他又有什么区别?”
拖雷犹豫了,他想了想,才缓缓道:“苏兄,你的心意我都明白。我自幼生在草原长在草原,那里的人们放牧、生活,多么的快乐、幸福,我也希望草原永远是和平的,安定的,但这只是我的想法,中原,这诺大的中原什么时候善待过我们瓦刺人?说我们是蛮夷野族,逮着机会便前去掠夺骚乱,牲口、矿山、劳力都成了他们的战利品,甚至还有人以豢养瓦刺人为乐,把他们当着牲口,看他们互相残杀打斗取乐!我们瓦刺人时时活在惊恐不安之中,你以为我们不想和平、不想过那种安居乐业的生活吗?谁能为我们保证?或许你会认为蝴蝶公主的事情只是我们复仇的一个借口,但我们的确是想掌握自己的命运,再也不想被中原人当着牲口一样的奴役欺诈了!”
拖雷难得的激动不已,他的眼睛里已涌动着泪花,嘴唇颤抖着。鹤白抓着他的手,定定地看着他,面部似在微微抽搐。
若兮看着眼前这两个看起来玉树临风,潇洒俊逸的翩翩男子,外人眼中他们是身怀惊人武功的美少侠,可是此刻,在若兮眼里,他们都是脆弱的,甚至是无助的,可怜的,无家可归的小孩。泪水忍不住从她眼角悄悄滑落,鹤白有鹤白的辛酸,但是他毕竟是中原人,他宁肯自己承受着所有的痛苦也不希望外邦来侵;而拖雷,他做为瓦刺王子,他希望自己的族人能过上安定平和的生活,誓死捍卫自己民族的尊严和权利,他也没有错。怎么办呢?如果就此僵持下去,两个惺惺相惜的好朋友也许终将成为对立的敌人。
若兮反复摩挲着手中那叠牛皮纸,想了半晌,拭尽面上的泪痕缓缓道:“拖雷公子,我明白你的心情,也非常理解你,还有鹤白师兄,他和你是好朋友,而且随你在瓦刺住过那么长一段时间,他自然也是非常理解你的。但是眼下关乎两国社稷百姓安危,我们也不能草率就做出决定。我,也是瓦刺人,想到亲生父亲含冤而死,母亲在中原忍辱含悲历经十数载,我的心情也不能平静,但是我们想想眼下好吗?而今中原已经改朝换代,再不是以前的皇帝当权,如果现在的新皇帝仍然是荒淫无道,欺负掠夺邻邦,到那时,不用说你们,我第一个就会站出来支持义军推翻凌家的江山,可是中原现在有难,你们千万不能乘人之危呀!能不能劝劝哈雷叔叔,暂且不要出兵?如果新皇真像先皇那般荒淫无道,咱们再做计议,师兄,拖雷公子,你们觉得意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