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北战沈丹丹
作为一种文艺形式，一种意识形态，摄影与社会的关系是一种互动的关系，一方面存在决定意识，社会的转型引发了文艺的变革、摄影的变革；另一方面意识反作用于社会，摄影作品引起人们对社会的转型的关注，摄影作品对社会的批判推动和促进了和谐社会的构建。
一、社会转型与摄影变革
改革开放以来，我国的经济从计划经济转向市场经济，社会的转型引起了文艺的变革，作为文艺组成部分的摄影，也发生了明显变化。
首先，是艺术摄影与新闻摄影分流、各行其道。艺术摄影摆脱了政治的束缚，回归艺术，回归审美。风光摄影、花卉物摄影、人物摄影、风情摄影有了比较充分的发展。
其次，是艺术摄影与市场联姻。艺术摄影直接为市场服务，使广告摄影有了较大的发展；摄影作品的商品化使摄影作品的传播（展览、出版、网络传播）方式发生了根本的变化，出现了专门的策展人、图片商和图片公司，出现了印有大量图片的图文书，出现了大量的图片版权官司；摄影与旅游的资源共享促生了众多以发展经济为目的的摄影节和摄影旅游项目。
其三，摄影功能的拓展和形式的多样化。以往我们提及摄影的功能，主要是认识功能、教育功能、审美功能，不提娱乐功能、记录功能（记录自然和人文影像资料，供社会、历史、文化和科学研究用），认为娱乐和记录是非艺术或反艺术的。其实不然。《红楼梦》是艺术精品，但并不妨碍许多研究者以它为资料研究清朝的诗词、服饰、饮食、医药、园林……摄影的大众化和商品化使摄影具有较强的娱乐功能，这一点在旅游摄影中表现得特别明显。
而摄影媒介的纪实性使摄影在贴近现实（自然、社会、人）方面比其他文艺形式更具优越性，有更强记录功能。这种记录功能使得摄影更适合去发现，而不是虚构。面对社会变革带来的丰富多样的题材，最能体现摄影记录功能的社会纪实摄影、民俗摄影和环保摄影就应运而生。
二、社会纪实摄影与人文关怀
新时期的社会纪实摄影始于1976年四五运动纪实摄影。四五运动纪实摄影是广大人民群众为反对“四人帮”的倒行逆施自发的摄影活动，它不是渐进的、逐步发展起来的，而是突发的。但从精神内核来讲，它与国外的社会纪实摄影，与我国20世纪30年代的社会纪实摄影是一脉相承的，贯穿了以人为本的精神和民主思想。这在四月影会的三次《自然、社会、人》影展和李晓斌的《上访者》中表现得更加清晰。
随后出现了陕西群体的《艰巨历程》影展，当代摄影协会的《十年一瞬间》影展。1994年解海龙的《希望工程纪实》标志着社会纪实摄影达到一个新的高度。解海龙的《希望工程纪实》不仅轰动了大陆，而且在台湾、香港以及国外造成了极大的影啊。其影响超过在此之前有关希望工程的报告文学和电视专题作品，为希望工程募集到大笔捐款。“大眼睛”苏明娟成为希望工程的形象代言人，成为最年轻的共青团中央委员。“再穷不能穷教育，再苦不能苦孩子”成为最深入人心的口号。《希望工程纪实》之所以能牵动人心，是因为它涉及社会变革中最重要的问题——农村贫困青少年的教育问题。在拍摄和展出的过程中，解海龙说他碰到的最大的困难是许多人的不理解不支持，认为他是“给社会主义教育事业抹黑”。从今天看来，《希望工程纪实》的批判锋芒并非十分尖锐，但就当时的情况而言，已经是振聋发聩了。
此后，赵铁林反映边缘人群生活的《另类人生》受到中国社会科学院的青睐；于全兴的《走近贫困母亲》得到中国人口福利基金会的支持：卢广的《艾滋病村》引起了国务院的重视；张新民反映城市农民工的《包围城市》引起社会学者的关注。这些作品充满对社会问题的批判、对弱势群体的关怀，唤起人们的思考和良知，鼓舞着人们进行社会改革。
三、民俗摄影与民族传统文化
随着城市化、现代化进程的加快，许多文化遗存和传统民俗在迅速消失。如何在全球化的浪潮中保持民族文化的多样性，保护民族的自尊心和自信心，成了一个非常紧迫的问题。
许多摄影家由猎奇式的民族风情摄影转向民俗摄影。出版较早且比较有影响的民俗摄影作品是1992年陈锦的《四川茶铺》和1993年徐勇的《胡同101像》。《四川茶铺》的成功在于其用大量的文字阐述了四川的茶铺文化和饮茶习俗，而《胡同101像》的成功在于其图片富有诗情画意，以及此后徐勇经营“胡同游”项目创出了一条旅游与胡同文化宣传相结合的新路子。
此后，比较有影响的作品有李玉祥反映古乡镇、古民俗的《乡土中国》系列。侯登科反映陕甘割麦季节工的《麦客》，晋永权介绍傩戏的《最后的汉族》，吴志坚介绍荆楚民俗的《楚风楚俗》。另外值得一提的是中国民俗摄影协会作为一个全国性的组织承担了民俗摄影的宣传、普及工作，并通过两年一次的“人类的记忆”国际摄影比赛，在民俗摄影的规范化、学术化方面做了大量的工作，极大地推动了中国民俗摄影的发展。
四、野生动物摄影与生态保护意识
随着现代化城市进程加快，生态问题日益突出。水污染、空气污染、土地沙化、沙尘暴、森林过度砍伐、野生动物急剧减少，矿产资源破坏性开采比历史上任何时候都更加严重。
当然，环境保护主要是通过新闻摄影来进行宣传，但艺术摄影中出现的野生动物摄影表现出强烈的生态保护意识。
野生动物摄影中最有影响的摄影作品是奚志农的《滇金丝猴》和《藏羚羊》。奚志农首先是一个环保志愿者，他把大量的时间用于环保的宣传和培训，而真正用于摄影的时间并不多。为了环境保护，他在云南教育电视台和中央电视台拍摄过环保题材的电视专题片；为了环境保护，1995年他上书国务委员、国家科委主任宋健，保住了滇西北白马雪山100平方公里的原始森林和生活在那里的200只滇金丝猴；为了环境保护，他创建了民间环保组织“绿色高原”和“野性中国工作室”。由于他在环境保护方面不懈的努力，2001年他获得英国BG野生动物摄影年赛“濒危物种”单项大奖，2002年他获得第1l届英国自然银幕电影节TVE奖，2003年他获得共青团中央、国家绿化委员会颁发的第二届母亲河奖。
拍摄野生动物需要在野外长期跟踪，在完全自然的状态下拍摄，是难度很大的创作活动，没有顽强的毅力和坚定的信念是不可能成功的。除奚志农外，在野生动物摄影方面取得显著成就的还有拍摄《野驴》的冯刚和拍摄《朱》的焦景泉。
五、摄影的批判在和谐社会构建中的作用
目前全国上上下下都在关注和谐社会构建的问题，对于什么是和谐社会，如何实现社会的和谐和可持续发展有很多不同的说法。要讨论这个问题，首先要弄清楚目前存在哪些社会问题，是什么造成了社会的不和谐，影响社会和谐的因素又有哪些。
不和谐的问题源于社会的转型，当我们从政治统帅一切转变到以经济发展为首要任务时，由于认识不足而产生了一些失误和片面性，使得经济发展和社会发展、社会竞争和社会稳定、先富起来的人群（地区）与仍然贫困的人群（地区）、人和自然之间出现了不平衡、不协调。因此，如何将经济发展变为社会各项事业全面发展，如何在鼓励竞争激发个人活力的同时保证社会稳定，如何在一部分人先富起来之后实现全民共同富裕，如何保护生态环境，节约资源，实现可持续发展，就成为构建和谐社会需要解决的一系列问题。
富有责任感和批判意识的摄影家关注社会改革的进程，并将自己的思考用影像表现出来。社会纪实摄影关注弱势群体，关注平民生活，充满人文关怀和对人性的思考。民俗摄影关注全球化进程中民族文化的传承，民族文化的多样性，力图留存民族的集体记忆和情感基因，以增强民族的认同感、自信心、凝聚力和创造力。野生动物摄影关注人与自然的和谐共处，关注生物的多样性，关注社会的可持续发展，提醒人们克制物欲，保护有限的自然资源。
总之，社会纪实摄影、民俗摄影、野生动物摄影除了和其他艺术摄影形式一样具有一定的审美作用和娱乐作用外，更多的是思想的引领启迪作用，精神的抚慰激励作用，社会矛盾的疏导缓解作用，以及民族情感的亲和凝聚作用。
当然也有一些摄影作品直接推动了社会变革或和谐社会的构建，比如解海龙的《希望工程纪实》争取到大量的捐款（解海龙在每幅照片下面写明学校名称和失学儿童的姓名，以便捐赠者汇款），黑明的《走过青春》改变了一些知青子女的生存状态。国外也有类似的例子，如美国摄影家里斯的《另一半人的生活》改善了纽约贫民窟的居住环境；摄影家海因有关童工的照片促成了美国禁止童工法的诞生；尤金·史密斯的《水俣病》引起了全球对于环境污染的关注；安塞尔亚当斯的约赛米蒂风光照片促成了美国国家公园生态保护区的建立。但总的来说，摄影作品对社会的影响主要是精神层面的，是间接的，其作用在于营造和形成良好的文化氛围和社会风尚。
作为一种文艺形式，摄影的叙事功能是比较弱的，以致人们常常忽视了它的社会批判作用。改革开放以来，因为社会的需要，摄影的表现形式发生了两个重要的变化，一是由单幅变为多幅，变为系列组照，用成组的照片进行报道，其叙事功能大大提高。其次是图文结合，陈锦的《四川茶铺》、赵铁林的《另类人生》、侯登科的《麦客》、张新民的《包围城市》等等都有大量的非常专业的文字。还有一些作品的文字是由有关专家撰写的，比如李玉祥的《乡土中国》是与建筑学家合作的，吴志坚的《楚风楚俗》是与民俗学家合作的。
摄影作品的批判作用源于摄影家的批判意识和责任感。纵观上述比较有成就的摄影家，其年龄大都在50岁左右。这一批人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青少年时期接受的是比较传统的教育，而成人以后，在文化大革命时期，由于各种机缘（下乡或当工人）接触到中国社会的底层，受过许多磨难，对于社会有较深的了解。因此，在改革开放之后，当商品化、娱乐化浪潮冲击文艺界的时候，他们能够坚守阵地，在许多文艺形式走下坡路的时候，他们逆流而上，在社会记实摄影、民俗摄影和野生动物摄影等领域创作出许多优秀作品，鼓舞人们投身改革，投身和谐社会的建设。
近两年，我国已全面启动“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工程”（也称“民间文化保护工程”），所谓非物质文化遗产包括各类民族传统和民间知识、各种语言、口头文学、风俗习惯、民族民间音乐、舞蹈、礼仪、手工艺、传统医学、建筑艺术及其他艺术。要保护非物质文化遗产，首先是要记录它，而记录手段除了文字、录音、录像，还有摄影。中国摄影家协会已成立了民族民间文化摄影专业委员会，由冯骥才担任主任，以动员和组织更多的摄影家参加此项工作。从这个角度来看，摄影在构建和谐社会中的作用也是不可低估的。
江北战，华中师范大学信息技术系副教授。
沈丹丹，湛江师范学院讲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