冤家路窄这句话,一定是专门针对封跃和孟乍然发明的。
起码孟乍然是这么想的。
中午被宫洛和封跃送簪子的事情折了面子之后,孟庆憋了一肚子火没处发,刚走到这边无人的小巷道里,裤脚就被人拽住了。
孟乍然生活优渥,就从来没见过那么邋遢的人,拽住他裤脚的那个人是个老头,孟乍然嫌弃地看他,老头似乎是个乞丐,浑身都是泥污,衣服破烂不堪,头发油腻到结板,一只胳膊齐根消失,面色蜡黄灰败,仿佛已经忍受了好久的饥饿。
那个老头一把抓住他,就嚷嚷道:“喂,少年郎,你人生最重要的时候来了,我看你骨骼精奇,是万中无一的武学奇才,维护世界和平就靠你了,我这有本秘籍,见与你有缘,十个馒头卖给你了!”
孟乍然一肚子火正没处发,遇上这么一个莫名其妙的人,满腔怒火和屈辱找到了排泄口,二话不说,拽起老汉的衣领就是一顿老拳。
孟乍然这个人虽然奸诈的很,但是在这个尚武的封宫岛,武力值在这一代的年轻人中排第二,仅仅次于封跃,能力不容小窥。他这一顿拳脚下来,一般人都得面目全非浑身是血地躺下,不休养上三五个月,绝对不可能从床上爬起来。
可是不知道是他的错觉,还是什么,似乎那个老头受了他这一通拳脚,并没有受很重的伤。孟乍然怀疑地提着他的脖子,把他拎到眼前来仔细打量。
老头不满地叫喊,一张嘴,一股浓烈的口臭味从嘴里喷出来:“哎呦这个世道啊,你这个挨千刀的。哎哎哎,你干嘛把脸离我这么近,我都这么一大把年纪了,你………你想干什么你!”
孟乍然被这口味道丰富层次多元的口臭一熏,差点晕了过去,勉强憋住一口气,又看这个老头谨慎地看着他,还一只手护着自己的衣襟,显然是怕被他非礼。
他当场差点被气得呛死过去,喉咙里那口气憋得生疼,咳嗽了半天才顺过气来。
孟乍然简直想当场打死那个老头。
说打死就打死,出来混的说到就要做到,孟乍然从背后抽出随身带的大刀,冲着老头一阵猛砍。想不到那个老头居然是个灵活的,看着狼狈不堪地抱头鼠窜,四处乱滚,居然几乎刀刀躲过了。
孟乍然疑心大起,提刀立在地上,仔细观察那个老头。
那个老头原本蜡黄的脸色此时已经惨白了,呼呼地直喘粗气,手和脚时不时细微颤抖,看出来已经力竭了。
孟乍然松了一口气,不过如此嘛,以为是什么高手人物,看来也不过是强弩之末,只是动作灵活一点,身手更灵巧一点罢了。
老头靠着墙,已经没有多少力气能挪动。
孟乍然举着刀,邪邪笑着,一步步冲着老头逼近。
老头看到了近在眼前的危机,但是奈何身体太沉重,几乎已经动弹不得。孟乍然只能看到他的嘴一张一合,似乎在说什么。
这一日的屈辱,就用这个不开眼的老头的血来洗刷吧!孟乍然狂肆地大笑,猛然挥刀砍下,直取老人首级。
“乒”地一声脆响,手里的刀受到一股强大力量的冲击,硬生生被打偏了方向,狠狠扎进老人身后的墙里,一块石子弹跳着落了下来。
孟乍然怔楞了一下,缓缓转头看向那块石子的来源。
中午阳光很烈,直直刺向他的眼睛,可是那两个人的身影,尤其是那一个人,他仍然看得清清楚楚。
挺拔俊朗的封跃和明黄衣衫很明媚、笑容更明媚的宫洛走了过来。
封跃声音冷清,明明是个少年人,那声音里的不悦却莫名地给人带来一股压迫感,他皱眉看看地上狼狈不堪的老头,质问向孟乍然:“封宫岛上不得无故伤人,违令者严惩。你作为封宫岛长老之子,总不会记不得这个铁规吧?”
封宫岛虽然尚武,但是对动用武力有严格的限制,习武者若是对弱小者动手,惩罚严加一等。
孟乍然梗梗脖子,蛮横道:“谁说我无故伤人了,谁看见了?这个老头还不知道哪里来的呢,我看见他的时候他就这样了,封跃你虽然是封家大少爷,可是别人怕你,我可不怕你,你想要血口喷人,也得先问问我同不同意。”
封跃挑挑眉毛,面对他这样无耻地秀下限,冷嗤道:“孟公子,起码能做到敢做敢当,才好意思拍着胸脯说自己是个男人。有胆子违反规定,就得有胆子承受后果。之前我还把你当武场的对手,现在看来,你连上武场都不配!”
旧恨又添新仇,孟乍然握紧了手里的刀:“姓封的,别以为沾了老子的光,自己就了不起了。”
宫洛在一边听不下去了,脆生生地插口道:“孟乍然,平时我对你印象还不错,想不到你居然是这种人。”
孟乍然一愣,心里懊恼得恨不得咬碎银牙。他刚才被封跃激得失去了理智,都忘记了宫洛的存在。尤其是宫洛的话一出口,就意味着她看到了自己刚才的行为。
自己可还想娶这个岛上最有权势的小美人呢,这样一来可伤脑筋了。想到这,孟乍然连忙调整一下表情,尽可能让自己恢复最帅气的模样,声音温柔地对宫洛说:“宫小姐,你可能有所误会,刚才的事容我向你解释……”
宫洛小脑袋一昂,问道:“那你说,你刚才是没用刀砍这个老人,还是没在封哥哥面前撒谎?”
孟乍然一时张口结舌,不知道该说什么。
宫洛哼了一声,扬声道:“封哥哥说得没错,我们都看见你欺负这个老人了。”转头向巷道后面,喊道,“你们说,是不是!”
孟乍然绝望地看到原本安静的巷道里涌出一大波人。
原来宫洛和封跃吃完饭从酒楼里出来之后,遇上了一帮小伙伴,因为两人是未婚夫妻的关系,众人自觉地走在后面,给他俩创造私密空间。刚才那一幕,他们虽然落在了后面,可是也都看了个清清楚楚,宫洛一召唤,他们就都从拐角后面出走来,七嘴八舌道:“你刚才在干什么我们可都看见了。”“想不到孟乍然大公子原来这个德行啊,可比封公子差远了。”
孟乍然还在努力地在脑子里编排为自己开脱的言词,就看见人群后面,自己的父亲拐了出来,再后面,是宫家族长宫之寒,以及其他的长老。
“这是怎么回事?”宫之寒有一股不怒而威的气势。
宫洛跑上去,亲密地挽着宫之寒的胳膊,把刚才的事情事无巨细地向爹爹解释,包括孟庆如何挥刀砍一个手无寸铁的老人,封跃义正言辞地质问他的时候,孟乍然又是如何撒谎耍赖。
孟乍然和孟延正交换着眼神,两人脸上都是一阵红一阵白。
孟乍然着急又无力地为自己辩解,奈何目击者众,又不走运地遇上了正好从长老院出来的几大长老,当即就被拖到封宫岛闹市中央执行惩罚。
封宫岛有昭昭铁令:恶意伤人者,打四十大板;习武者无故伤害弱小者,责罚翻倍,打八十大板。
封宫岛上响起许久没有响起的锣声,不一会儿,封宫岛上的人都赶到此处,看到昔日出手阔绰、横行霸道的孟乍然被按在板子上,扒出白花花的屁股,一大板接着一大板,打得血肉模糊,都一迭声地叫好。
“想不到堂堂孟大公子也有今天啊!”
“听说是这么一回事……”一阵窃窃私语之后,听着啧啧道,“被抓个现行还能狡辩,孟家人真是没有礼义廉耻。”
“你听说没有,中午在集市上,还有更过瘾的呢……”
“哎呀还是咱们封大公子好啊,人又英俊,武艺又高,对咱们普通人还好,简直就是完美啊!”“就是就是,一百个孟乍然也比不上一个封公子!”
重重的板子打在孟乍然的身上,疼得他几乎要晕死过去,可是那些嘲讽的窃窃私语却清晰地传进他的耳朵里,中午那一幕,下午那一幕,现在的屈辱和疼痛,还有那些“他不如封跃”的话,种种仇恨混着彻骨的疼痛,都深深地种到他心里,被身后的板子一下一下砸进他心里,重重压实,从此永远不能拔除。
意识渐渐模糊了,疼痛似乎都变成了麻木,眼前白茫茫一片。
看着儿子的身后已经血肉模糊,孟延正实在无法忍受了,冲到宫之寒面前苦苦哀求。宫之寒虽然秉公执法,但是孟延正毕竟也是封宫岛上一个大长老,不顾脸面在众人面前如此哀求他,他也不好再继续下去。
宫之寒抬手,执行者停了手。
孟延正心疼地抚着儿子,就听到宫之寒的声音从高台上传来:“这次看在孟长老的份上,就到此为止。希望孟乍然引以为戒,封宫岛的铁律不容违反。多亏封跃发现有功。”
“若再有下次,就当取消孟乍然参加比武大会的资格!”
什么!孟延正和孟乍然惊愕地抬头。
围观群众一阵嗡嗡声。
宫之寒在岛上文书上记了一笔,最后道了一句就离开了。
记得你了,封跃!
还有封家!
受此大辱大痛,又险些失去了最重要的参加比武大赛的资格,对封家的仇恨,前所未有的深深扎根在孟乍然父子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