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月琴在屋外听了他们的话,心中却动摇了。
她是影卫,从来都被训导要杀伐决断。
但韩家与她是有渊源的。
当年,她还是一名炼气小修士时,也曾被人掳去卖掉,是韩妙菱的母亲一时发了善心,买了她,将她送到了仙盟。
她现在还记得韩夫人买下她时,自己感激涕零的心情。
韩夫人说:“散修不易,女修更是自保都难,放你自生自灭,将来难免再走回被卖的路。仙盟有令,各城主要贡奉二十名炼气修士供仙盟驱使,你去了仙盟,定然强过在外苦苦挣扎,使女也好,杂役也罢,好歹强过炉鼎。”
她跪地磕头,一直磕到血流不止,心中却狂喜有如再生。
今天,那位韩夫人已然陨落,她的女儿,自己能够不救吗?
这孩子虽然诡诈,刚才却没有扯出常安,可见本性不坏的。
再说,这孩子也是仙盟的人,她的父母至死也没有向群英会投诚,仙盟成员一向同气连枝,若非关系身家性命,极少有见死不救的。
周月琴没有挣扎多久,便打定了主意。
她拔下头上银钗,这是一件攻击型的上品法器,心念一动,银钗就变为成人的手臂粗细大小。接着又悄悄放出上百支黑针,这是影卫的标配——暗影针,此针细如牛毛,锐不可挡,可同时攻击多人,是以寡敌众,暗杀偷袭之必备佳品。
趁屋中师徒不备,突然偷袭,那徒弟修为低微,一声惨叫便毙了命。那师父稍好一些,虽中了几针,却立刻放出了护身法器,挡住了致命部位。
周月琴并不意外,挥动银钗便向那师父攻去。
对方不甘示弱,运起一柄小剑抵挡。但周月琴是筑基中期,且偷袭占了先机,没费多少力气便斩了他。
韩妙菱很冷静,突见偷袭时并没有惊叫,而是迅速缩到墙角,认真地观察形势。趁两人恶斗,她寻机悄悄地摸到门边,飞也似地拔腿就往外跑,刚迈出门口便被一股大力弹了回来,她暗叫不好,这女人竟先布下了禁制。
她赶紧缩回门后,生怕被两人的法器擦挂,这可是筑基修士,他们的法器对她这个炼气小虫子来说,那绝对是挨着就伤,擦到就死。
她从门后偷偷看去,天哪,这偷袭的女修竟然是常安的姨妈!
我分明试探过,她是凡人呐!怎么突然有修为的?
难道,我被她骗了?
这女人分明是知道我在试探,却能不动声色地瞒过去,想来不是光明正大地住在这城里。今天这般情况之下,我知道了对方身份,会不会被灭口?
韩妙菱一想就觉得头皮发麻,不敢再看,心中暗暗叫苦。
周月琴收拾了两师徒,对藏在门口的她说:“出来吧。”
韩妙菱心惊胆战地从门后爬出来,低着头大叫道:“我是被他们抓来的,求前辈饶我一命!”
“你知道我是谁了吧?”周月琴平静地问她。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韩妙菱想哭了,趴在地上不敢抬头:“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放我走吧,求你了!”
周月琴见她吓坏的样子,沉默了。
这沉默只有片刻,对韩妙菱来说,却是一生中最煎敖、最漫长的等待。
原本做炉鼎的命运已经够惨了,没想到还会更倒楣,此刻小命立即便要不保。
这悲催的命运真让人抓狂,她心中暗暗把贼老天骂了一万次。
“放心,我不杀你。”周月琴的话仿佛从很远的地方飘来,韩妙菱一时竟没有反应过来,下一刻便发现对方一手扣住了她的下鄂,另一手掏出一个药丸塞进她嘴里。那药丸一入口便像是突然醒过来的虫子一般,迅速在嘴里打了个滚,爬进喉咙深处,只在舌根留下令人战栗的触感。
韩妙菱这才反应过来,惊恐地想呕。
“这是蛊虫,你吐不出来。只要我不动念头,你就没事。如果你不老实,我即使在千里之外,也能让你立刻毙命!”周月琴的话十分狠厉。
韩妙菱马上明白,只要按对方的要求做,自己暂时就不用死了,绝处能够逢生比什么都好,她立即磕头不止,颇有几分真意地说:“多谢前辈不杀之恩!小的今后唯前辈之命是从,绝不敢有丝毫违背!”
跟聪明人说话就是省事,周月琴很满意韩妙菱的识趣,说道:“从今天起,你不得随意离开此城,不准向任何人透露我和常安的身份,更不准再接近常安,明白了吗?”
韩妙菱心想,这城里什么都没有,不出城怎么挣灵石?没有灵石哪来丹药修炼?不能修炼岂不是等死?
于是壮着胆子说:“小的谨遵前辈指示!只是此城灵气稀薄,小的身无丹药,还请前辈开恩,给我日后的修炼指条明路!”
周月琴哑然失笑:“你的修炼关我什么事?”
韩妙菱见她没有生气,而是觉得自己好笑,心想这事有门儿,更为谨慎地措词道:“小的独自一人修为又不高,在各大仙城中难以自保,所以只好藏身在俗世之中,偶尔外出采药换灵石来买丹药,日子过得甚是艰难。如果按照前辈所命不能出城的话,小的无法修炼,但小的愿为前辈效犬马之劳,只要我能做到的事情前辈尽管吩咐,只求前辈准我定期出城采药。小的所求不高,只要三十年内有望筑基即可。”
周月琴抬手测了她的灵根,是冰木双灵根,冰系攻击强,木系能治疗,这个灵根组合相当不错,仅次于天灵根,算是很好的根骨了。
顿时起了一丝爱才之心,心想,这孩子若仍是城主家的女儿,将来结丹不是问题,甚至结婴也大有可能。但父母陨落后便没有了根基,难得的是她小小年纪倒还坚强,这么艰难的境地还没有放弃修行,看在她母亲的份上,可以助一助她。但转念又想,这孩子太聪明,年纪又小,如果心性不坚贪生怕死岂不是养虎为患,且先试探她一番再说。
于是说道:“愿意被我驱使?倒也使得。你的灵根不错,可愿加入我群英会效力?”
韩妙菱迟疑了一瞬,望了望周月琴,只见周月琴的眼神冷厉,似乎自己不同意便立刻要翻脸。不知虚以委蛇能否蒙混过关,但自己实力这么弱,真要点头入了会,岂能轻易脱身?如此苟活,如何对得住父母的在天之灵?
是要命还是要骨气?
她没有犹豫多久便坚定地摇头:“我爹娘皆被群英会所杀,我怎可与仇人为伍!前辈若放我一马,我感激不尽,若条件是入群英会,我宁愿终身不出此城!”
周月琴挑眉怒道:“你以为不出此城便能脱身了吗?不能为我所用,我留你作什么?不如现下便毙了你,永绝后患!”
韩妙菱见事无转圜,只能做困兽之斗,立马拔腿就跑。她知道门口有禁制,因此向另一面墙的窗口跑去。
周月琴追都不追,心念一动韩妙菱便按住心窝倒地翻滚,痛得冷汗直冒。
“最后问你一次,入不入会?”周月琴问她。“想清楚再回答,修仙之人最应惜命,父母之仇算得了什么?我群英会目前正如日中天,多少人想入会还没门路呢!入会以后,你便有了靠山,不是比独自苦苦挣扎要好上百倍吗?”
韩妙菱颤抖着咬牙道:“不入!死都不入!你杀了我吧!”
语音未落,心窝的剧痛却突然消失了,韩妙菱错愕看着周月琴,只听对方说:“那就入遥华仙盟吧。”
“你、你说什么?”韩妙菱不敢置信地问道。
“入我仙盟,遥华仙盟。”周月琴一字一句地说道。
韩妙菱一夜间经历数次生死决择,已快被逼疯了,见周月琴又来个大反转,觉得自己像一只被猫玩得奄奄一息的老鼠,拼着这条命不要了,也要发泄一下胸中愤懑,怒喝道:“贱人!要杀要剐你痛快点儿,还想跟本姑娘玩什么花样?!”
周月琴轻扇她一耳光,喝道:“再说脏话我撕了你的嘴!好好听清楚了,我叫你入的是遥华仙盟!”
“真的?”
“废话!”
“不是去做卧底吧?”韩妙菱不放心地确认。
周月琴不屑一顾:“谁要你这小角色去卧底!方才不过是试探你而已,看看你在利益**之下,会不会做出大逆不道的事情来。”
韩妙菱赶紧大呼:“好好好,我入!”
既然表态入了仙盟,就算是自己人了。
周月琴丢了一瓶小灵丹给韩妙菱,对她说:“这瓶算是见面礼,今后别想着靠我,自己的丹药自己去挣!”
韩妙菱简直要欢呼了:“没问题!没问题!只要你让我出城就行!”
周月琴瞪她一眼:“不准再骗常安的回灵丹!”
韩妙菱吐了吐舌头:“知道了!我们是好朋友嘛,找她玩可以不?”
周月琴没有摇头,算是默许了。
韩妙菱很聪明地没有再提腹中的蛊虫,她明白这是周月琴对自己的一种牵制,有了蛊虫,周月琴才会对她放心。
自己本来就没什么图谋,能让对方放心当然再好不过。
周月琴不好接近,还是努力跟常安搞好关系今后的日子才好过,也便于逐渐取得她们的信任。韩妙菱一个人飘泊了三年多,散修的艰辛她是深有体会,早就想找个庇护之所。
不入群英会,是家仇,是她坚守的原则。
除此以外,在一穷二白的情况下,她像溺水的人一般,哪怕一棵小树也想尽力抱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