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一早，天不亮陆慎就神清气爽地起了身，也不用丫头服侍，自己穿戴好衣裳，回头注视着熟睡中的秦文默了片刻，也不知在想什么，直默了半响，才转身地往书房去了。
秦文醒来时已经是辰时了，日头已经升了起来，明晃晃的阳光洒进院子里，隐约还听见几声鸟鸣。绿墨两个忙进来打了水进屋，一边拧帕子一边笑着回话道：“爷一早就去了书房，不让咱们叫醒奶奶。”
绿墨顿了顿，见秦文点了点头，方又回道，“才刚赵兴旺来了，正在外头院子里候着呢，说是礼单子拟好了，要请奶奶过目。”
“让他到外头堂屋候着。”秦文接过帕子净了手脸，朝绿墨嘱咐道，“你再到厨房去一趟，跟贵大娘说一声，晌午赶着裹些粽子，预备着端午送礼。”说着又点了点翠儿，“去书房请爷用饭。”
两个丫头得了吩咐，忙应了一声，飞快地出去传话。不多时，绿墨便提着食盒进屋，待陆慎过来了，方摆了饭。
秦文笑着给陆慎盛了碗粥，又说了今儿的一通安排。见陆慎绷着脸没反应，秦文止住话头，顿了顿，语气里带着三分打趣，扬眉笑问道：“我话多了些，爷别见怪。爷今儿可是要出去？”
陆慎的目光滞了滞，也不知该气还是该笑，无可奈何地扫了秦文一眼，“你把爷当什么人？爷应下的话，难道还能不作数？”
秦文被陆慎眼里的气闷逗笑了，脸上笑意漫开，嘴角轻扬，笑着嗔道：“我还不是看爷一大早绷着个脸，以为爷反悔了呢！那酒后的话原本就作不得数，谁知道爷昨儿是不是真醉了？”
陆慎脸上装不住了，看着笑意莹然地望着自己的秦文，一时也是扶额，这丫头就没怕他的时候！性子也古怪，笑起来能化到人心里去，若是一个不高兴，也是真能让人堵心……罢了，她年纪小，他纵着她几分便是……这丫头昨儿含羞带怯地回应他，唇齿交融，温软甘甜，他含在嘴里，也是真醉了些，竟没把持住。
想着，陆慎微皱着眉头点了点秦文，颇有些无力地叹道：“爷跟你一道去瞧瞧那赵兴旺！”
陆二爷这是……打算替她场面？秦文眸子亮了起来，眉角弯弯地，笑意从眼底绽了开来，连连点头应道：“我听爷的。”
陆慎被秦文眼底的笑意带得嘴角上扬，脸上的笑意根本没压住。
外院堂屋里，赵兴旺歪着身子坐在椅子上，伸长脖子往垂花门里头望了半响，见秦文出来了，身边还跟着位爷，赵兴旺眼珠子一瞪，腾地一下从椅子上跳起来，一边扯着袖子一边儿忙不迭地往外奔，满脸殷勤地笑道：“小的给姑奶奶请安，给姑爷请安。”
这请安请得有意思！秦文好笑地看着赵兴旺矮着身子作揖，朝陆慎挑了挑眉，手指轻轻地在陆慎掌心里划了一圈。
陆慎会意，眼底闪过一丝笑意，掌心收拢裹住了秦文的手，面上却不动声色，打量了赵兴旺一眼，沉声道：“你们姑奶奶说你机灵，办事牢靠，难得你们姑奶奶这么夸人，爷今儿就是来瞧一瞧，有什么话回你们姑奶奶就是。”
赵兴旺心头颤了颤，瞄了眼秦文，却看不出这位姑奶奶的心思，脑子里转了半圈，扯着袖子不伦不类地作了一揖，谄笑道：“小的哪里当得姑奶奶的夸？只晓得用心办差事罢了，就怕姑奶奶嫌我愚笨。”
顿了顿，见两人都没接话直接进了屋，赵兴旺眼珠子转了转，忙转身跟了上去，弓着身子从袖子里抽出一张纸来捧着递给了秦文，讪笑道：“这是昨儿姑奶奶让拟的礼单子，请姑奶奶过目。”
秦文慢条斯理地接过去，略略扫了一眼，眉头微扬，眼底掠过一丝诧异，随后又笑着递给了陆慎，点着赵兴旺笑道：“你也算用了心。可这礼单子拟得却不好。”
赵兴旺听见头一句还有些得意，怎料那点子得意劲儿还没带出来，就被后头一句浇了个干净，愣了一瞬，心里暗骂一声，忙往地上一跪，嘿嘿笑着求道：“小的愚笨，还请姑奶奶指点。”
秦文脸上笑意清浅，目光淡淡地瞥了赵兴旺一眼，也不接话，只笑着看向陆慎，眸子里隐着丝狡黠。
陆慎看了眼那礼单子，摊开了不过一尺见方的一页纸上竟罗列了陆府上下所有数得着的主子的喜好，妙的这列的物件儿也极有意思，每人三五样，一样一句注释，竟然句句都是“典故”。
这倒有些意思了。陆慎的目光从赵兴旺身上扫过，落到秦文脸上，眉间藏着丝笑意，也不开口，只等秦文的反应。
秦文微微扯了扯嘴角，将礼单子从陆慎手里抽过来，折好了递给绿墨，示意绿墨烧了，自己则靠在椅背上，捧着杯茶细细抿了一口，也不看赵兴旺，语气漫不经心地问道：“你这礼单子拟上来，我却不晓得该送什么礼了。好比那位陆二爷，你写他曾以千金求一残墨，我这是该送他一千两银子助他寻墨呢，还是干脆自己花钱搜罗了那劳什子残墨来送给他？”
这多少人撒着银子求的东西，怎到了这位姑奶奶跟前就不中用了？赵兴旺吸了口气，一时愣住了，被秦文问得哑口无言，心里头暗自叫苦，耷拉着脸哭应道：“姑奶奶教训得是，小的愚笨，这就重新去拟了单子来！”
“罢了，”秦文不紧不慢地放了茶杯，语气温和中带着几分笑意，“这账房先生干的事儿让你来办，确实有些难为你，你心里头也别不耐烦。我瞧着你也是个聪明人，可聪明太过也不好，拿长辈们的话说‘人有的时候得糊涂些’。你回去好好想想我这话。”
见赵兴旺有些怔神，秦文笑着看了陆慎一眼，点着赵兴旺吩咐道，“行了，起来吧。礼单子你也不用再拟了。这送礼都讲究个情分，若是礼送得太过，那必定有缘由，由不得人不多想。我教你个法子，这份礼不必太过，礼重了人家还不一定收呢，就是端午裹的那些粽子，福袋，照着人头送就是，再有，还可添些小玩意儿，如此就罢了。你既写了这份单子，心里头必定有数，起来好生说说吧，陆家数得着的人都有哪些？姑奶奶我还得去走亲戚呢，你捡有用的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