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没亮,但附近酒吧的歌声仍是不断,自从她们来到这里,那间酒吧的每个夜晚都放着这几首相同的歌曲,很多时候,她们会互相调侃,继而抱着通向上铺的梯子,来几个钢管舞的动作。
此时的钱多多早已睁大双眼,趴在枕头上瞪着窗外。这座城市,给她最初的印象就是不见天日。
初来北京时,正是冬季,当时距离考研结束不到三天,学院破天荒的提高了办事效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他们这群刚在考上厮杀回来,还没来得及喜悦与悲伤的学子们送往了各地的酒店实习,虽然他们的专业与酒店毫不沾边。
彼时,北京的天,与她们的心情极其相似,充斥着雾霾。
此时,恰逢六月,阳光明媚,星疏月朗,她们,解脱了。
整整一夜,钱多多都睡不踏实,希冀了半年的日子,终于到了。想到这里,钱多多傻傻的笑了。
“同志们,起床了!今天可是咱们荣归故里的大日子!”不知何时睡着的钱多多被自己多年死党兼发小的这一声吆喝叫醒了,看着其余的九个人,钱多多像是打了鸡血似的从上铺一翻而下。
“你慢着点,再弄个重伤!”住在她下铺的田依依笑着说。
“你别理她,她做梦说梦话都是关于今天这个大日子的!”刚刚吆喝大家起床的戴嘉阳取笑道。
钱多多拿着盆就冲了出去,身后是田依依的声音:“多多,收拾完东西再洗漱。”
“她就差自己的脸没收拾了。”
钱多多看着镜子中的自己,黑中带着板栗色的头发,有些苍白的脸上挂着两只大大的黑眼圈,黑眼圈中的眼睛倒是光亮。她看了看身旁的女孩,一头乱发,睡眼惺忪,关切的问道:“早班?”女孩投来感激似的目光:“是啊,昨天将近一点才回来,今天又是早班……”在女孩不休的抱怨中,钱多多已经洗漱完毕,她端着盆,脸扬起四十五度,嘴角的弧度刚刚好:“我实习结束了,今天回家!”
片刻之后,她们拖着拉杆箱,在走廊两侧艳羡的目光中,从容的走进了电梯。
“这感觉,酸爽!简直比得了奥斯卡还爽!”钱多多半靠在自己的拉杆箱上。
电梯门打开,戴嘉阳突然很小女人的说了声:“我有点舍不得……”大家的目光齐刷刷的投了过去,却见戴嘉阳张大嘴巴,声音一下提高了几个度:“舍不得东门的久久鸭脖呀!”
“车还没来,谁要鸭脖,我去买!”钱多多自告奋勇的说道。
不到三十秒,手中就攥了一大把钱。
卖鸭脖的姑娘有些吃惊的看着钱多多:“今天咋要这么多?”
“我们实习结束了,舍不得你的鸭脖,可能是最后一次买了吧!”
姑娘有些落寞的说:“这个酒店总是一批一批的实习生,来了走,走了来,好不容易熟悉的人,一批批都走了。”
钱多多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看着姑娘娴熟的动作,在姑娘要装袋时叮嘱一句:“多放点儿辣油。”
北京西站已经人满为患,钱多多几个人分散了排队进站。钱多多回头看了看这座城市,心想:如果不是实习,如果不是酒店,这该是一份快乐的回忆。目光所及处,是一个老人在卖矿泉水,老人的不远处,有一个衣衫并不怎么破烂的乞丐,在不停的磕头。
找到自己的座位后,大家都没有说话,一早的喜悦也不再强烈,因为大家都知道,这次回去,考上研的去读研,没考上的就要毕业工作了。
“你们说,咱们现在回去,还好找工作么?”田依依突然问道。
不知是谁叹了口气,接着是戴嘉阳安慰的话:“这都不是事儿!起码咱们回去能领到毕业证!”
听了戴嘉阳的话,钱多多突然很想笑,学生自己出钱读书,临近毕业了还要被强迫跟着学院实习,自己找到实习单位的学院不予批准,毕业时不发毕业证,这还有没有天理了?当然,万事总有意外,一些关系硬的就不必实习了,一些肯摔下万八千的也不必实习了,毕业时,学院直接开证明说是在办公室实习的。
“你想什么呢?怎么一脸愤恨?”戴嘉阳啃着鸭脖子,说道。
钱多多恶狠狠的冲着手中的鸭脖子咬了一口:“我愤恨我没有一个可以拼的爹!”
“你这思维跳跃性也太大了!吃着鸭脖子也能想到爹?”戴嘉阳的一句话逗得大家都笑了,就连周围的人都忍俊不禁。
火车从一座一座城市的周边经过,临近傍晚时,终于回到了那个不知是几线的小城市。
这座小城市的夜不似北京的夜,这里的夜,也亮着灯,灯下偶尔有一两个行人走过。这里出租车的起步价只是北京的一半,但这里的人,却莫名的知足快乐。
从永和豆浆出来,夜又深了一层,街上的行人更少,钱多多突然从心底生出一股感动,莫名的,没来由的。
她们随手拦了几辆出租车,向着自己爱了四年但却在最后关头给了她们当头棒喝的学校驶去。
同车的田依依很是惬意的靠在那里,好像获得了多大感慨似的:“还是回来爽啊,出租车随便打。”
学校的大门就在眼前,她们虽然恨学校领导强迫她们去酒店实习,但是,对这所学校,她们还是深爱着的。湖边,桥上……每一处都记载着她们的青春。
“大妈,我们是实习回来的学生,来您这取一下寝室的钥匙,一个613寝室,一个419寝室。”
听到这话,负责看管寝室的大妈一脸疑惑,她拿过手边的本子:“等一下,我帮你们查一查,我记得住人了啊……”大妈的手指在本子上划着,停了两次之后,她抬起了头:“这两个寝室现在都住人了。”
“住人了?”戴嘉阳大声质问:“那我们住哪?我们交了寝室费还要睡大马路么?”
“是啊,学校也太过分了吧!”
“不行,今天这件事必须解决,欺负人嘛这不是?”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积攒半年的怨愤喷薄而出。
寝室大妈张了张嘴,又闭上了,她看了看墙上的那张表,拿起了话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