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舍里只剩下她一个人了,明天她就要踏上南下的列车,到一个遥远的城市开始另外一种生活。此时,陈松已经站在她宿舍的门口,他举起敲门的手犹豫了一下终于放下了,最终他把一个纸盒子放在宿舍门口,悄悄离开了。在屋内焦急失望的杨青敏感地打开门,不用猜,她喜出望外地从盒子里拿出一匹美丽的白马,但是,却没有留下一个字——这是谁送的呢?
接着,令人称奇的事情发生了。白易、刘兵也先后不约而同把一个盒子放到了杨青的宿舍门口,他们几乎重复了陈松的动作,同样悄然离开了。当杨青面对两匹白马出神时,她又在门外看到了第三件礼物。
三匹一模一样的白马令杨青沉浸在夹杂着伤感的幸福之中,她似乎明白,三个人谁都不愿为一份爱情而损失了三份真挚的友情。这晚,幸福的泪水陪伴杨青度过了大学时代的最后一夜。
转天,三个小伙都去车站为南下的杨青送行。谁也没有提白马的事,包括杨青。火车一声长鸣把杨青带走,四个人都心潮起伏。
五年后,四个人在母校重逢,他们分别在不同城市找到了自己的心上人。杨青把自己的第一本小说集送给三个朋友,小说的名字就叫《三匹白马》。
……
十年转眼过去了。
我的大学时代的同窗们多已成家立业,事业有成。有一次我回到母校,发现母校已经模样大变,迎面而来的大学生们是那么富有朝气,而我觉得,德源、九一、杨青、白易……似乎就走在他们中间,而崭新美妙的恋曲,正在校园里流传。
英雄无泪
一九五一年八月八日,也就是沈汉章被镇反委员会执行枪决的前三天夜里,他的妻子文秀独自一人趁着月光赶着借来的马车奔往唐市。希望就像她头顶的星光,真实遥远却又闪烁不定地飘忽在她的心里。难言的恐惧如黑夜一样把她紧紧裹住,尽管她紧握父亲留下的单刀的手已经汗水津津,她还是紧张得喘不过气来。如果这次见不到师兄常远,就无法证明汉章的清白,三天以后,自己心爱的人就要与自己决别,一想到此,文秀禁不住浑身战栗。少年、青年时的汉章形象不断在她脑海中回闪,汉章的豪气为她抵御着来自黑夜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孤寂。
文秀忘不了她十五岁时,一个浓眉大眼的少年被人领进了她家大门。当时,文秀正与常远诸师兄弟演习形意拳。常远他们雄姿英发的喝喊一下子吸引了汉章的视线。父亲收徒是最严的,他不露声色的打量这个少年,然后,让常远与来人比武。少年开始只是招架并不还手,常远使尽浑身本领却也无法占得上风。常远很快变得焦急,出手愈发如疾风骤雨,少年一步步退后,最后贴到了院子当中一人多高的影壁墙边,这时,只听少年大吼一声,双肩用力后靠,一人多高的影壁墙“訇”然倒地,被泛起的灰尘包围的少年面无表情,让文秀觉得少年越发英气逼人。被惊呆的文秀把脸扭向了父亲,她看到父亲眼里流露出一丝含蓄的惊喜。
少年沈汉章就是这样成了拳师文英杰的关门弟子。文拳师的看家绝技游身八卦掌最后只传授给了沈汉章。汉章成为文秀师兄一年后,文秀才知道了他的经历:汉章自幼随母亲习武,自小就显露出侠义心肠。十六岁时,为穷人弟子出气,他把村里首富李威槟十九岁的少爷扔进了驳盐沟里,险些招来牢狱之灾。其母花去几百块大洋打点,才息事宁人。因此,他才来到渤海边的百里滩,拜到文拳师门下。
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喜欢上汉章的,文秀自己也说不清楚。倒是父亲把游身八卦掌传授给汉章之后,文秀才明白父亲的心思。再见到汉章,文秀的脸会不由自主的红成煮熟的对虾一样。一向大大咧咧的文秀也开始穿红戴绿,秀丽的容貌令师兄弟们眼前一亮。
当时,文拳师以开镖局为生。百里滩的滩主运盐,几乎都由英杰镖局押送。海上捕鱼的大船,也总会从镖局雇人。船上扯起英杰镖局的旗子,强盗海匪都会退避三舍。
但这一切随着日本人的到来全部改变了。盐滩被强占了,每个村口都修起了水泥碉堡,镖局再无生意可做。文秀忘不了那个夏天,碉堡里的两个日本兵把她堵在了村口,光天化日想把她往碉堡里拉,文秀身弱体亏,眼看单薄上衣就要被扯下,在两个大男人恶犬般的粗重喘息中,文秀几乎绝望了,泪水止不住流下来,她心里绝望地呼喊着汉章的名字。正当她想拼死一搏的时候,只听一声大吼,汉章不知道何时赶到了。
汉章勃然大怒,三拳两脚就把两个日本兵打落盐沟,等两个浑身臭泥的日本兵爬上岸,汉章抓起摔落在地上的军刺就要扎向鬼子的心脏,他举起的右手被随后跑来的师傅一把死死地攥住。惊魂未定的日本兵吓得爬在地上连连磕头求饶,汉章这才住了手。文秀毫无顾忌地扑在汉章怀里放声大哭。文秀的举动让汉章好不惊惶。文拳师在一旁已经看出一些端倪了。日本人被押到文家厢房,文拳师叫来众徒,简单说了事情经过,告诉大家一场劫难在所难免,让大家速作鸟兽散;然后,文拳师郑重宣布把女儿许配给汉章,又强令汉章文秀向自己跪拜,就算是两个人完成结婚大礼。汉章开始坚决不同意,他深知自己莽撞的性格难免误了文秀前程,但看到文秀苦楚的目光,师傅焦急的眼神,汉章才点头答应。
此时,村里的有钱的滩主们闻讯赶来,早已把文家门口堵了个严实。有人喊道:谁也不许走!我们不想沾包!文拳师抽出单刀,腾空跃起,“喀嚓”一声。院子里的大枣树被在斩为两截,茂密的树冠像个沉重的头颅垂在地上。院里院外顿时一片寂静。文拳师向众人说,今天的事,全由我一人承担,谁不让我的人出去,别怪我刀下无情。几句话声音不大,却令滩主们不寒而栗。在师傅逼迫下,汉章常远文秀他们穿过人群,离开了百里滩。汉章准备带着哭成了泪人的文秀按师傅的嘱咐一直向沈阳跑,去投奔文秀的师叔。半路与常远分手时,兄弟俩也是相拥而泣,最后,汉章把身上的钱几乎都塞给了常远。
他们走后发生的事情,是五年后汉章在沈阳闯祸后,偷着跑回自己的家乡才知道的。
文拳师让村里人买来对虾螃蟹,在家里摆了两桌酒席。滩主们作陪,为两个日本人压惊。酒酣之际,拳师悄悄把自己家里所有大洋拿出来,偷偷让人分给村民,又偷偷嘱咐大家后半夜离开百里滩,去投亲靠友,再也别回来。夜里,文拳师把两个醉熏熏的日本兵送回碉堡。转天清晨,文家的一把大火烧亮了百里滩,烤醒了醉梦中的滩主们,滩主们惊恐地发现村里的穷滩民几乎逃光了,两个日本兵身首异处地被人杀死在碉堡里。而文拳师究竟到了那里,谁也不知道。
文秀觉得,自从跟汉章出来,她才真正了解汉章,这种了解逐渐升华为对汉章豪气的敬佩,直至对汉章产生无怨无悔的至爱。
在沈阳,他们租了房子,做些小买卖,过了几年平静生活。两个儿子也相继出世。第五年时,几个日本浪人在沈阳闹事区设跤场,每天在擂台上叫嚣,摔坏了不少中国武师,气焰十分嚣张。在人群里观望多日的汉章终于气愤难平,按耐不住跳上擂台。汉章高大魁梧的身躯站在台上,引得台下无数喝彩。日本浪人挥拳奔汉章头部而来,汉章轻轻躲开,脚下早已做出动作,顺势踢在日本浪人的屁股上,日本浪人的脸重重地戗在地上,抬起头时,已经满面血污,台下看客高声叫好。此时,第二个浪人扑了过来,人们只恍惚看见汉章身体晃动了一下,这位日本浪人已经被汉章举在空中了,汉章手一抖,将日本浪人狠狠地摔到场外。台下看客欢声雷动。汉章跃下擂台,想快速离去,却被几个看客围住,非要请汉章去喝酒庆祝,汉章豪气上来,也不推辞。
汉章的威名很快像刮过麦田的疾风一样传遍了沈阳城。日本的武术协会在一个傍晚把一张请贴送到汉章住处,请贴上写好了时间,“请”他再去比武。此时,门外早有鬼一样的特务游荡,监视汉章的行踪。师叔劝他连夜逃走,文秀劝他故意输招以求得苟且之安。汉章都没有答应。赴约前,汉章把文秀与两个儿子偷偷送到火车站,告诉文秀,下午五点前他到不了车站,文秀就带两个儿子先上车。
结果,在众目睽睽之下,三名日本武士对汉章展开了车轮般的轮流进攻,但没出十几招,三个人都被汉章打倒。连在场的日本人都被汉章的武艺折服,拉住汉章“呜哩哇啦”地说话,旁边的翻译告诉汉章,他们要拜汉章为师傅。汉章哼了一声,飞身下了擂台,转眼就消失在人群中。几个小时后,沈阳城警笛长鸣,日本人派宪兵队和警察局全城搜捕他,此时,汉章已经乔装成商人模样,和文秀她们登上了开往天津的火车……
天快亮时,文秀的马车来到了唐市。文秀丝毫不抱希望地向一位过路的中年人打听常远的下落,中年人用审视的目光打量这位一脸疲倦赶着马车的中年妇女,然后告诉她,她打听的那位常远应该在****唐市委员会。人家可是个大官!——中年人仿佛提醒文秀似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