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礼鱼
(一)
腥咸的海风突然在空中晃动了一下,平静的水面顿时如同一张苍老的老人的脸。大金瞧着船舱里的一堆小杂鱼,无可奈何地摇摇头。海水很快漫过了底网,大金拽着船,准备顺流向岸边走。此时,被海水浸过的泥浆忽然泛起一波巨大的鱼形的颤动。
“一条大鱼!”大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大金的双手抓进泥浆中时,这条大鱼抖动身子,把泥水溅了大金一脸。对于鱼的熟悉的触觉传达给大金的信息是:这是一条好几年没打到的大鳎目鱼。
这条足有五斤重的大鳎目鱼令大金喜出望外,他知道这鱼的身价至少在八十元一斤。这对每天十几元收入大金来说,无异是一笔意外之财。
“卖给饭馆呢,还是自己蹲市场?”大金一路盘算着,被一浪高过一浪的海潮推上岸。
大金喜滋滋的提着用一根白塑料绳穿着的大鱼,路过“海味居”时,村长醉眼迷离地正向外面走,与大金碰了个头。村长的眼神一下子定格在这条大鱼上了。
“你小子行啊,捞了条大鳎目鱼!”
大金支支吾吾地快步向前走,心里的喜气一下子凉下去半截。
“不如就卖给我吧,大金!”村长的话令大金脚步更快的逃到家里,好心情彻底没有了。
“坏了!”一进屋,大金对媳妇兰香嘟囔了一句。
“咋啦?”媳妇一惊,一把抓住大金的胳膊。
“我捞了条大鳎目鱼,有五斤多。”
“咱儿子刚到医院上班,正好给院长送点礼!”
“可我拎着鱼时让村长看见了。”
“看见就看见呗,有啥可怕的!”
“你懂啥,现在海里除了海水啥也没有了,明年不承包虾池饭都没处吃!——儿子马上该搞对象了——可承包虾池不得求着村长?”
两个人愁眉苦脸的对着奄奄一息的大鱼嘀咕半天,最后一致同意把鱼送给村长。
“就当没捞到这鱼!”
“就当半夜不小心让馋猫叼去了!”
(二)
大金把洗净的鱼递到村长手里,村长拍了拍大金的肩膀。大金说了声:“不要钱了,送给村长吧。”就灰溜溜的回了家。
村长夫人正要把鱼往冰柜里放,被村长叫住了,“这鱼咱不能吃,我得给新来的林镇长送去!”
二十分钟后,村长坐的夏利车开到了城里的一片新建的居民楼中。找到镇长家,开门的是位六十几岁的老人。老人是林镇长的父亲。林老伯告诉村长镇长不在,得晚上才能回来。村长自报了姓名,与林老伯推让了半天,鱼还是留下了。
林老伯与老伴瞪着这条大鱼,都有点不知所措。这时,他们的女儿来了,也注意到了这条鱼。
“哇,这么大的鱼,准是送给我哥的吧。给我吧,我调动工作正愁送什么礼呢!”女儿兴高采烈地说。
“不行,”林老伯恍然大悟地一拍脑门,“这条鱼我有用处。”
老伴斜了老头一眼:“老东西,你又不调动工作!”
“你懂啥,我刚想起来,我们厂的老车间主任得癌症正住院呢,人家以前对我可不薄啊,我怕给钱他不收,一直没想好买啥东西。”老伯说。见女儿不高兴,老伯从口袋里掏出二百块钱,递到女儿面前,“闺女,爸爸赞助你二百,买几个王八(甲鱼)啥的,不一样嘛,我们那位老主任,平时最爱吃鱼啦!”
女儿接过钱,气嘟嘟的跟母亲一边说话去了。
“你把鱼拿走了,跟儿子怎么交代?”老伴说。
老伯拍拍口袋:“不行我再掏几百,鱼算我买的还不行?”
(三)
医院里,老车间主任目光呆滞地盯着吊瓶。看见林老伯进来,脸上强作出笑容。“老林,你又来看我了。”当他看到林老伯手里提的那条鱼,立即有点不知所措。林老伯说:“老主任,你最爱吃鱼了,这可是我的一片心意,让孩子们熬了,补补身子,等病好了,咱还得一块下棋呢!”
“不不不行,”老主任使劲摇着无力的头,“太贵了太贵了,咱可没那个福气。”
老林显出生气的样子,“你要不收,就是看不起我!”
老主任叹口气,不再说什么。
老林睡完午觉,又在公园与老头们聊了一下午,才慢慢溜达回家。
一进屋,他看见那条鱼又躺在了客厅的地板上,旁边又多了两瓶剑南春。
“这是咋回事?”老林问老伴。
“咳,一个小伙子送来的,他是你那车间主任的儿子。”
“你怎么不让他拿回去——这叫什么事?!”老林有点急了。
“你急啥,那小伙子就在咱儿子的镇政府上班,还求咱儿子多照顾他哩!”
“这事我咋不知道?”
“人家老主任一直不让儿子说,怕给咱添麻烦,你给人家送礼,人家敢收吗!——这不,这才把这层关系捅破喽!”
晚上,儿子回来了,老林把这条鱼的来历告诉了儿子。儿子看了看鱼,立即掏出了手机:“喂,赵主任吗,我买了条大鳎目鱼,您不是爱吃鱼吗,您等着,我给您送去!”说完,儿子提着鱼,风风火火地出去了。
老伴一脸茫然:“哪个赵主任?”
“不就是他们领导嘛!”老林气哼哼的说。
(四)
第二天,大金蹲在城里的农贸市场,他面前摆了几十斤小杂鱼,鱼和大金一样没精打采。旁边小贩的一条大鱼引起了大金的注意。这是条足有五斤重的鳎目鱼,一根白塑料绳穿在鱼眼上。
“这不是我的那条鱼吗?”大金嘀咕着。
大金凑过去与小贩搭讪,扯了会儿闲话,大金问这条鱼的来历。
“有人托我卖的。”小贩说。
“是大坨村的村长吗?”大金问
“不是,你问这干啥!”小贩有点不高兴了。
这条大鱼吸引了许多人驻足“啧啧”赞叹,可一等小贩报价,人们都摇头走开了。
一位衣着破旧、面容憔悴的老妇人也站在大鱼前面,呆愣了半天,小声地问小贩价钱。小贩上下打量了老人一下,不耐烦地说;“一百一斤”。大金一惊,心想:“刚才还八十一斤,怎么一百一斤了?”
老人想了想,把口袋里的钱掏出来数了数,又小声说:“我买下了。”小贩脸上立即笑容绽放,麻利地称好秤,收下老人的五百元钱。小贩说:“大妈,我瞎文一句,您老不是自己吃吧?”
老人叹了口气,拎起鱼,说道:“儿子动手术,得给大夫送礼不是?”小贩的笑容顿时僵住了。他迅速拿出一百元钱:“大妈,对不起,这鱼八十元一斤,这一百您收着,我可没吃您的秤!”
老人感激的收下钱,连声道谢,然后吃力地拎着鱼,慢慢远去了。
这一幕大金全看在眼里。大金心里翻腾着,不知道是个啥滋味。
(五)
傍晚时,大金回到家,令他意想不到的是,那条穿着塑料绳的大鱼竟然躺在他家堂屋地上!
大金嘿嘿傻笑,媳妇从屋里走出来,兴奋地对大金说:“咱们儿子这回有出息了——当大夫刚做第一个手术,就有人给送了条大鱼!——可能比你昨天送村长的那条还大!”
大金心里全明白了。
“儿子让你再送给村长!”媳妇说。
“还给他?!我谁也不送!”大金吼道,“咱就不行吃了****的!”
大金用刀子剖开鱼腹,一股鱼内脏腐坏的臭味冒了出来――鱼已经不新鲜了。
夜里,大金胃里难受,哗哗吐了一地。
大金喃喃自语:“这么好的鱼,我怎么就消化不了呢!”
中奖风波
过了九点,老方仍没来上班。平素与老方明争暗斗的小林坐不住了。他装作不经意地问科里每一个人:看到老方了吗?看到老方了吗?不一会儿,科里的人都注意到老方没来上班,而且也没有请假。
“你知道了吗,大奖让人中走啦!就是咱们单位门口卖出去的!”王松拿着份早报一路嚷进来。
“——老方别中奖了吧?”一个声音不情愿的猜测着。
科里的几个人顿时觉得心里一紧,每个人的表情突然变得呆滞:那可是好几百万哪!特别是小林,他的脸瞬间涨得通红:“不可能吧,那么容易?!”
“怎么不可能,老方可是期期都买彩票!”有人继续论证着老方中奖。
“给他打个电话,让小子请客。”有人咬着牙说。
科里的人都有点失魂落魄,没了工作的心思。王松开始拨电话。宅电、手机。全都没人接。再打,还没人接。接着打……
“肯定是中奖了。”
半晌,人们缓过神,将信将疑变成确信无疑:“谁中了奖不躲起来呀!”
“最少让他拿五十万请客!”王松说,“小林,可没你份,你俩是死对头嘛。”
“怎么没我事,我俩那全是人民内部矛盾。”小林说着,心里盘算着怎么讨好一下老方,然后向他借个十万八万。拖他十年二十年再还!
“让他带咱们去五星饭店住一个星期!”
“不行,怎么也得一个月,一个人还得给来个五万块的大红包!”
“天天吃螃蟹,满黄的!”
大家正讨论着,科长闻声从屋走出来。
“科长,您还不知道吧,老方中大奖了,几百万哪!”小林赶紧说。
科长一愣,喉节蠕动了一下,目光也有点发直,半响,才缓缓的开口:“……真的?”
“人都找不着了,八成领奖去了,手机都关了!”王松补充说。
接着,大家七嘴八舌地又重复了刚才的话。正讨论得热烈,科长的手机突然响了。
“喂,我是,哦是局长啊,科里电话老占线?工作忙嘛。您有什么指示?一听是局长的电话,大家都屏声敛气。科长“嗯嗯”半天,关了手机,长舒口气,用手指着王松、小林:“你们呐,中大奖那么容易?那么容易我早中了!告诉你们,局长父亲住院了,半夜把老方喊去陪床了,你们不知道局长父亲和老方是邻居?”
“老方没中奖?”小林说。
“局长父亲住院了?”王松说。
“看老方也没那福气!”小林自言自语。
“大家把手头工作放一放,让办公室派辆车,王松,你每人敛一百块钱,咱们到医院看病号去,不能走到别的科后面!”科长最后宣布。老方没中奖的消息令大家放了心,每个人脸上都有有了笑意。小林笑得更欢:“大家别着急,磨蹭到中午怎么也敲科长一顿,听说烤鸭店刚换了个厨子。”
大家一听,都乐了:“走,走,先上医院,看局长父亲去!”
起死回生的保险
大富翁盖雄年事已高,尽管他把地球上能买到的补品全当成了一日三餐,但衰老的力量仍超过了金钱的力量,盖雄知道,他来日无多了。有一天,他叫来了医学博士尔比,盖雄的私人医生,说出了他的想法。
“我死以后,把我的大脑冷冻起来,等到科学发达到能够大脑移植,找个死囚,把我的大脑移植一下,我不就起死回生了嘛!”
“好吧,”尔比点点头:“这件事最可靠的办法是找一家保险公司。”
这家跨国保险公司经过周密地论证,终于与盖雄定了份合同,合同规定,盖雄把一百亿美金存入银行,每年的利息约一亿美金作为保费以及盖雄的大脑冷冻费用。而如果盖雄不能复活,保险公司只能拿到微乎其微的保费,不管过了多少年,只要盖雄复活,累计的保费就可以划归保险公司使用。合同进行了公证,盖雄便放了心。
盖雄死了,他的大脑被尔比博士摘下来,冷冻到一个秘密实验室中。
没想到,仅仅过了几十年,克隆技术就诞生了,尔比博士克隆出了一个小盖雄,想等到小盖雄十八岁时再做老盖雄大脑移植手术。
他把小盖雄与世隔绝。只有保险公司总裁知道这件事。
“不能等太久!你必须发明一种催化剂,让小盖雄长得快些。”总裁说。这句话提醒了尔比,这并不难做到,只要改变一下小盖雄的基因就可以。
五年后,小盖雄已长成十几岁的少年模样,而老盖雄的大脑就在这一年成功的移植了。
保险公司向全世界宣布了这件事,许多媒体都把小盖雄的照片登在了显著位置。
复活的盖雄想要再回到自己的公司,谁知,他的儿子,现任公司总裁盖雌怎么也不承认这个复活的父亲,他甚至像躲瘟疫一样躲着新盖雄。他拿出老盖雄的死亡证明,给新盖雄看了看,然后“砰”的一声,把新盖雄关在门外。
新盖雄既无身份、也无名份,属于他的财产就是存入银行的一百亿美元,但这笔钱他也无法提取,因为合同对此并无规定。法律对新盖雄也无法提供任何保护。
走投无路的盖雄只能求助尔比和保险公司。而此时,保险公司早已打起了他的主意。暗地里,保险公司雇佣了黑社会的杀手,因为只有新盖雄死去再复活,保险公司才能继续赚钱,而杀了一个不受法律保护的人,似乎也不犯法,司法部门是不会做没有法律依据的事。
于是,在一起“车祸”中,新盖雄被撞身亡,但他的大脑又被尔比冷冻起来,等待新的克隆肉身长大,这回,老盖雄仅过了两年就再次复活了。复活后的他处境一点也没有好转,他的后代没人理会这个“怪物”。而保险公司,又与尔比博士订了个新合同,由保险公司“杀掉”新新盖雄,由尔比博士第三次复活老盖雄……
这样,老盖雄的大脑像接力棒一样在他的克隆肉身上传递,保险公司每年可以从银行白得一亿美金,而尔比博士的财富也飞快增加。
而老盖雄呢,复活之后不但没有得到一点快乐,却体会到了无依无靠,无亲无朋的孤独,另外,还要饱尝被各种花样“杀死”的痛苦。
终于,在第N次克隆之后,新新新……盖雄逃掉了,他逃到沙漠中,找到传说中狼群出没的地方,然后,他割开了动脉,他希望他的血腥引来狼群,把他连骨头都不剩地吃掉,他再也不想复活了,被人复活简直比被狼吃掉还可怕!
他的失踪引起了保险公司的恐慌,因为如果不能使他再次复活,保险公司就少了一大笔收入。
于是保险公司雇佣了一支特种部队,海陆空全方位搜索新新新……盖雄。
已经很富有也很衰老同样面临当年老盖雄的处境的尔比博士突然自杀了。他临终前留下份遗书:把财产全部捐给穷人,但前提是,谁也不许使他复活,也就是说,他保留不被复活的权力,他只希望自己的灵魂得到安息!
但保险公司还是偷偷买走了尔比的大脑,因为他们出的价钱,尔比的家属实在无法拒决。
保险公司计划在找到老盖雄后,把尔比和盖雄全部复活……他们赚起钱来就会轻松多了。